第5章 失落
待一群人塗抹好葯后離去，內殿又空蕩起來，我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居然有一絲說不出的難受。
若是我一直站在父母這方，或者是我一直站在君上這方，是不是結局就會好很多呢？
可惜物是人非，現在怎麼想都無用了，君上沒有把我拉去死刑都已經是幸運至極了罷？
「娘娘……」瑤兒走了進內殿。
「從今以後，清歡只我們二人了……我真心負了你……」我悵然。
她來到我床邊，拉住了我的手，對我笑著說：「奴會一直伴著娘娘的。」
我聽了奴與娘娘二字，就有種說不出的悲哀，便與她道：「以後還是用我罷？畢竟我也只是庶人了……」又想到只有二人，我也需學一點生活的技能，「那個，以後在生活上，還需要瑤瑤多多指教了。」
「好。」
她似乎又想起什麼，面色有些難看。
「怎麼了？瑤瑤沒事吧？」
她身體發了個顫，便有淚隱在眼底：「我不告訴娘娘了，娘娘會害怕的……」
「兩個人懼怕總比一個人懼怕要輕鬆。」我安慰道，但是我已經隱隱猜到這些懼怕與君上脫不了干係。
「這……昨夜其實君上又來了一次……但我……太可怕了……」她抽泣起來。
「君上怎麼委屈你了嗎？」我緊張起來，畢竟瑤兒是我最後的光了，若光不復存在，那我便是生不如死。
她搖頭：「沒……沒有……他來到外殿，不知為何突然慍怒起來……就……就殺光了……」
我聞此，該哭還是該笑呢？哭這群宮娥命運悲哀，還是笑這群宮娥假心假意予我的報應呢？
「那你……」我試探地問。
「可……瑤兒還是愛慕……掌握生死，何其威風！」說著，瑤兒的眼睛又發出了光。
看著瑤兒，我心裡獨自憂愁，我也曾幻想過，與這些如話本中主角的人一起，他專一，重情，會為了我豁出些什麼，可到如今……當身邊之人成了如此之人時，我就明白了，掌握生死，濫情重情之人，必亂天下；唯有如他這般，無情似有情，才能定天下，起中興。
我不知道該對瑤兒說些什麼，畢竟，我知道這夢很痛，痛得讓人無法呼吸；可看著瑤兒心中之念，也不忍拂過。
「好了好了，瑤瑤……這都是浮夢罷了……」，我話說出，便又後悔，瑤兒愛慕君上多年，卻因為我落得如此下場，試問，我如何去面對她？
「真的……浮夢……？」瑤兒笑得凄慘。
「瑤瑤……是我不好，若你想……我願為君死……」我從床上坐起來，仰望著她。我活了十六載，卻從沒有做過一件利他人之事，若真能為君死，也是值了。
瑤兒半信半疑地望著我，曰：「可以嗎？」
我點了點頭，但是我怕達不到她的預期，便加了句盡量。
「若我失敗，你便說不知道我的想法就好。」我提醒瑤兒。
……
是夜，月朗星稀，我身著黑衣，蒙著面，帶著一把小刀偷偷溜出了清歡。君上肯定還在看著奏摺，他一貫是要批閱到子時的。
可能是這次的行動太過倉促，被守在華章宮——他批閱奏摺的地方，那個守門公公發現了，然後他就叫了一群侍衛，把我按壓到君上的案前。
一入殿，我便看到殿中有一位匍匐在地的老人，似是涕泗橫流。
「君上……」那老人顫巍。
我一聽，這不是麗貴妃他爹嘛，萬一他見我，又趁機羞辱我一番，君上又附和他，我豈不是很難受？
罷了，都已做好赴死的準備了，此等屈辱還算些什麼。
「君上，有刺客想刺殺您，被侍衛抓住，當如何處置啊？」那公公似在邀功。
他撇了我一眼，面無波瀾：「放旁邊，孤待會親自審。賞百金。」
那公公大喜，磕了個響頭，又退出殿外。
「在孤眼底都如此放肆了呢，林相？嗯？這是勇氣可嘉啊。」他泯了口茶。
林相不敢說話。
「受賄也就罷了，怎麼也不給孤呢？」他微微勾唇。
我看到他如此陰森的模樣，便知道我待會的結局並不好過，我深吸一口氣，準備拿刀割自己的腕；比起嚴刑峻法，還是自行了斷好。
「把刀予林相。」他突然對我說道。
看來他真的要對我用那種嚴刑峻法了，我心生害怕，便予他說：「那君上要讓小民死的痛快！」
「被擒住還與孤談條件？」他反問我，隨後眼神示意了近身的侍衛，我的力氣哪比得上這侍衛，這刀便被如此輕易奪了去。
「林相啊，孤看你可是比這刺客膽大呢，不如你也試試刺孤？」他像是往常一樣隨便問個問題。
「臣……臣不敢。求君上饒了臣吧！臣求君上了！」老者以頭搶地。
燭火默默的燃燒著，此刻，無言。
「饒了你，也不是不行，可是孤不需要沒有用的人啊。」
「臣謝君上不殺之恩！」
那君王陰沉地笑了一下，又抿了一口茶。
整個殿似地府，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孤何時說不殺你了？揣測聖意，不是一個臣子該做之事吧？」他慢悠悠地道。
「不是，不是……」林相哭的連氣都接不順了。
「不是就好，孤看你也年老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為孤做些什麼，想到這，孤就悵惘啊……」他嘆了口氣，好似真是這樣的。
「能，能！」
「那你就先跪著吧，跪到油盡燈枯之時。」他沒有再看林相。
我尋思，這跪幾個時辰還得了，我跪一下都已經雙腿發麻，何況這是一位古稀之年的人？雖然我很想去與他求情，可他早些年頭對我的嘲諷與謾罵讓我做不出這種事。
「可臣……」林相好似想說什麼，卻又咽了下去。
他又低下了頭，繼續處理這如山般的政事。
燭光搖曳，越搖曳越下沉，封閉的宮殿中，連呼吸都是不自由的……不知過了多久，宮殿內終於不剩一絲光明。
宮人們重新點上了燈。
「林相可以起來了。」他仍然未注視林相。
林相似乎有些不行了，我看著此景，不禁有些傷感，一個耋耄老人，跪了這麼久，也著實悲哀。
我終究覺得這太過殘忍，還是去扶了他一把，但他卻仍然想要跪著。
「君上……能否……？」林相哀求。
他望了我一眼，笑道：「刺客原來也如此善良。」
「孤要如何？怎麼？還要保賄賂之人的周全么？」他威脅道。
「臣說……梧州……都……督劉景，越……柏副……使於耀宗……」，林相囁嚅，「臣……」
「林相又如何了？」
「能……否宣……太……」林相爬向他。
對於林相而言，這又是多沒尊嚴的事？我不禁可憐。
「林相未免太嬌氣了罷？」
不知為何，林相突然抬頭直視君上，精神大振。
「臣聞廢后跪得腿麻……」
聽此，我不禁心中狂跳。
「而君上還抱……」
他似是不耐煩了，直接一小杯熱茶直灑在林相的臉上。
「你是說孤要對你斷袖，還是忘年禁忌之戀？從哪來滾回哪去，還敢對孤說三道四！」
我看到林相面露絕望之色，心中莫名失落無力。
過了一瞬，他又俯身對林相道：「若是麗兒告訴你，那孤絕對不會讓麗兒再聽到這些風言風語了。」
我聽到這，心中更是五味雜陳，果然他最愛的還是麗兒。但不知為何，林相似乎更是絕望……
林相似乎站不起來了，只得爬走，見得林相如此，以前的仇似乎消逝了許多，我不想再顧君上如何看了，人生來向死，不是么？我還是去扶了他站起來，這次，他沒有拒絕我了。
老人望著宮門外這冰冷的台階，閉上了雙眼，直往後傾，我好像也扶不住他了。君上見此，便快步走來，一手把我拉開，一手虛扶著林相。我本不願鬆手，可他畢竟是個男的，力氣還是多於我。
林相的身體重重的倒在這木地板上，真是以頭搶地耳。
「送回相府，說丞相疲勞又年老力衰，孤擇日將他風光大葬。」他毫無感情的看著這冰涼的屍體。
一些侍衛面面相覷：「可這刺客……」
「碎女子還能奈孤何？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