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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手段

  那些急躁無措的熱淚,終究還是留在了當日清晨賀嘉遇的掌心裏。


  接二連三的衝擊使得她根本來不及脆弱,摔倒了再站起來,連滾帶爬的前行。


  一轉眼又是半月後,秋意漸濃,民間恰好是豐收的時節,碩果香甜,稻蟹肥美。


  冷清的舒府重新被哄亂所充斥,隻是這次,大家的麵龐上沒有喜色。


  氣派的高瓦重簷不複往日色彩,門匾上也空蕩蕩的,顯得沒名沒姓,與龐大的一座府邸極為格格不入。


  幾輛雙駕馬車自遠處疾馳而來,兩側隨行著銀甲紅纓親衛軍,跑得速度快卻異常規整,無論身形還是腳步聲,都如同一人。


  時隔一月有餘,京都城的老百姓依舊還是那麽愛看熱鬧,從街口一直推推搡搡到舒府大門,裏三圈外三圈的圍著。


  這次事態緊急,親衛軍也沒那麽和氣了,直接上手往兩邊撥開人群,為馬車清理出一條過道。


  待馬車依次停在舒府門前,尹謙月和舒恒從上麵跳下來,緊隨其後的是被家丁抬下來的舒文淵。


  舒棠三步並成兩步迎上去,當見到舒文淵那張憔悴蒼白的臉,她根本來不及想什麽重逢喜悅,皺著小臉,聲音發顫:“父親……”


  “沒有大礙。”舒文淵頂著那樣的臉色,牙關緊咬,但還是強撐著安撫小女兒。


  一時間府裏原留下的,從暄城臨時帶回來的,主子奴才一大堆,慌手慌腳……開門的,抬人的,跑回府打點的,關切湊上前想幫忙的,亂成一鍋粥。


  在舒家顧頭不顧尾的慌忙嘈亂中,周遭看熱鬧的老百姓開始議論紛紛。


  “舒家老爺不是受封了王爺,剛去邊境沒幾天嗎?怎麽這麽快就又回來了?”


  “沒看著是給抬回來的嗎?聽說遇事了,有歹人企圖暗殺,差點沒把命搭出去!”


  “天呐!是誰那麽大膽啊?曾經的大將軍,如今聖上親封的固城王,這都敢下手,不要命了?”


  人群中有提早穿起灰襖子的老頭,將雙手往對向衣袖裏一伸:“正因為地位太過於崇高,有人對他下手才不稀奇,沒準就是比他地位更高的做的呢?”


  旁邊的壓低聲音:“你是說……聖上?”


  “可得了吧!”中年男人不屑一擺手:“聖上若是想斬草除根,在邊境豈不是更掩人耳目?何至於立刻從行宮回朝,還把固城王召回眼皮底下?這明擺著是別人要刺殺,咱們聖上護著呢!”


  今日無論來看熱鬧的還是沒來的,大家心中都有自己的猜想和評判,你一言我一語,眾口紛紜。


  但事情牽扯不到自己身上時,所有人都隻當茶餘飯後一大新鮮話題,閑來沒事便扯出來遛遛。


  至於民間空口鑒凶的結果,呼聲最高的無非兩種。


  第一種,依舊還是偏向舒家兩兄弟權勢滔天,又與丞相結親,讓皇上感覺到地位岌岌可危,準備動手鏟除威脅。


  第二種,樸實民眾的一貫思維,陰謀向沒那麽強烈,更不擅長於幻想勾心鬥角。他們隻覺得舒家樹大招風,無論是匪徒中途見財起意,還是暄城的地頭蛇,凡事有很多種可能,但唯獨不可能是皇上。


  除此之外讓人啼笑皆非的猜測還有許多,比如懷疑兒子想提早繼承家產,從而謀害親爹。再有就是兩夫妻不和睦,與姘頭合夥謀殺親夫,然後帶著錢財雙宿雙飛。


  更甚者,連舒瀾的鬼魂索命都跑出來了……


  其中這離奇曲折簡直都能當說書人的話本,故事名字就叫做——意圖謀害舒文淵的一百位凶手。


  不過此刻傳聞當中的角兒都在眼前,但無論是經事的還是聽熱鬧的,彼此雙方都被蒙在鼓裏,不曉得幕後真凶所為何人。


  舒府的大門敞開又緊閉,所有主子下人全部入內,將俗世統統隔絕,不露悲喜。


  而在府內,四個家丁抬著舒文淵往正屋裏走,舒棠緊緊跟隨其後。


  同是那條熟悉的路,從門廊穿過大半個府邸,最終抵達後院住處。


  這條路她曾走過無數遍,幾乎每天都要來來回回走上兩次。而在這些成千上萬中,隻有幾次令她記憶猶新。


  一次是小時候父親帶她上街,買了糖葫蘆、麵人兒和風箏,玩得很是開心,連帶父親牽她回府時都滿是雀躍。


  後來她長大了,幼時父女之間親親臉頰抱著舉高高,逗得他哈哈大笑的氛圍不複存在。慢慢隻剩她不斷的惹禍,父親越來越多的訓斥,整日替她出去賠罪,收拾爛攤子,回府劈頭蓋臉的罵。


  當時她臊眉耷眼跟在舒文淵身後,對著身前高大的背影又是咬牙切齒,又是擠眼睛皺鼻子做鬼臉,滿是憤恨與不服。


  而後短暫的前一世過去,她嚐遍人間疾苦,知道失去至親的滋味,任人其辱,無人庇護……


  許是執著與怨念太過強大,滋生出超乎常理的能量,讓她得以重生。


  那刻她重回原點,才懂得嬌貴跋扈、無理取鬧、不諳世事這些都是有前提的。


  猶記得重生回來沒幾日,舒文淵舍下臉為她談妥婚約,想要告訴她讓她高興,兩人從門廊到後院,走的也是這條路。


  今非昔比,舒棠看著那個背影,懂得了那些含蓄無聲的愛。


  於是她拚盡全力去改變一家人原有的命運,現如今回想,她似乎成功了,卻又好像失敗了。


  因為在腳下踏上這條舊路的同時,命運,依舊在重蹈覆轍……


  舒文淵被抬上正屋的床榻,那上邊早就鋪好了柔軟幹淨的毯子,幾人合力將他移上去,反複調整幾次保證舒適,隨後蓋上薄被。


  待一切處理妥當,不相幹人等褪去,隻留下幾個貼身伺候的下人,一邊兩個守在門口。


  其餘家丁和丫頭分工明確,該卸馬車的卸馬車,該收拾院子的收拾院子,通力合作把整個府邸重新恢複井井有條的樣子。


  正屋內眼下都是自家人,舒家老爺夫人,三個孩子除了舒熠剩下都在場,旁邊還有女婿賀嘉遇。


  舒棠蹲跪在榻前,視線與躺著的舒文淵持平,湊過去關切的問:“爹爹到底傷到哪裏了?很嚴重嗎?會不會危及到性命?”


  舒文淵緩緩閉上眼,輕歎了一口氣,聲音有些疲累微弱:“無礙,棠兒不要擔心,爹不會死的。”


  尹謙月撫撫她的後背:“是箭傷,離心脈很近,不過好在當地幾個有名的郎中合力,拔箭止血,消炎退燒,這才撿回一條命。”


  舒棠聽得眉頭一皺再皺,眼中頓時凝集大片水氳,屏住哭意:“到底是誰?下這樣狠的手?”


  “說來蹊蹺,我們前一天抵達暄城,第二日父親便遇刺,還剛巧趕上禁軍回京的關頭,這明擺著是早有預謀。”舒恒素日清淡的臉,此刻摻進去些許嚴肅。


  他向小妹訴說事發情況,同樣也是說給賀嘉遇聽,期望能從他這獲得新的思路,摸出線索。


  舒恒仔細回憶,隨後講道:“記得我們到暄城時是傍晚,皇上賜的宅子早就打點好了,簡單查看過後沒發現異樣,大家便各自回房休息,畢竟半個月的車馬勞頓屬實折騰人。”


  “翌日清早起來規整家當,打理府中事物,禁軍統領也向父親辭行,帶著隊伍浩浩蕩蕩離開。隨後沒過多久,在院中,一支箭從遠處疾速飛來,直中父親胸口。”


  “事發突然,誰都沒承想能出這種事,愣住片刻隨後馬上反應過來,叫親衛軍去周圍搜索追捕,另一邊請郎中……所幸父親性命無憂,但不幸的是,凶手沒有尋到。”


  舒恒話至此處,隨大家一同沉默,直到許久後才重新歎了一句:“誒!真的是毫無防備,讓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尹謙月微俯下身幫舒文淵掩嚴被子縫隙,聽到這些話心中翻湧起無名之火,一屁股坐在床榻邊緣,眉目含恨:“該死的!要怪就怪咱們人生地不熟!出了事隻會無頭蒼蠅般亂撞!”


  近一個多月接連發生太多事,作為主母身處其中,她隻能擔起所有責任,頂住丈夫遇刺的擔憂與焦慮,打起精神安置好暄城的新宅邸,拚盡全力撐起整個家。


  好在後來舒文淵脫離了險境,一家人再次回到京都老宅,此刻風波暫時平息,她強撐著的那股勁頭立刻土崩瓦解,話匣子打開就收不住。


  “光是想想我就來氣!這邊在馬車上窩著半個多月,一路晃蕩的我都頭暈死了,剛到,睡了一宿!哎!還真就一宿!再多一點準備的時間都不給我們留!第二天大家在院子裏搬貨卸貨,規整東西,好嘛!嗖的一支箭飛過來!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倒情願中箭的是我!”


  “當時嚇都嚇死了!誰能反應過來啊?而且在暄城兩眼一抹黑,郎中要現找,就跟土匪一樣滿城的抓郎中。親衛軍不搬東西也不休息了,全部集合起來去找凶手!”


  “不過哪兒那麽容易找到?人家熟門熟路,放完暗箭撒腿就跑,弓箭一扔衣服一換,隨便往哪個巷子繞幾繞,混在人群裏,整件事便是滴水不露。”


  “我們親衛軍呢?京都城比自家後院還熟,可在暄城,純粹就是一群傻子!即便搜了,恐怕和凶手麵對麵都認不出來!到頭來隻能吃啞巴虧!”


  舒棠蹲下身子,將雙手搭在尹謙月膝上,心疼的喊了聲:“娘……”


  “阿遇,這件事你怎麽看?”一直沒聽到他出聲,舒棠側仰起頭,對若有所思的賀嘉遇詢問。


  周身被暗紋暮雲灰衣袍襯托的賀嘉遇更顯穩重深沉,他從凝思中回神,轉頭麵向舒恒:“箭上可有什麽線索?”


  “就是再普通不過的箭,從中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舒恒答:“起初我和小熠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但細細查驗過後,從箭鏃到箭杆,甚至箭羽,皆是司空見慣的樣式。”


  賀嘉遇繼續追問:“那材質呢?”


  “鐵箭鏃、竹箭杆、飛禽羽,無一特殊,原材料一抓一大把。”舒恒無奈搖搖頭。


  這時聽他們談論的舒棠站起身,表示質疑:“既然這樣,會不會是巧合?”


  “邊境不比京都城,風氣和習俗都與我們不同。人家那邊或是動亂或是狩獵,萬一一箭射偏了,就跑到咱們院子裏去,這也未可知啊!”


  舒恒麵對小妹古怪又愚蠢的想法,一時語塞,還是賀嘉遇皺起眉,反問她:“你家裏沒圍牆啊?平日任由人家箭矢隨意進出的嗎?”


  大哥這才接過話,讚同的應和:“對啊!即便是誤傷,箭偏了,總不至於從天上飛出來。而且咱們好歹身處暄城繁榮的地界,周遭民戶商戶眾多,哪來的動亂和狩獵?”


  賀嘉遇看著她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很頭痛的告訴她:“舒棠啊,你要知道,雖說是邊境,但好歹也是主城,除了沒咱們京都這樣富庶,其他差不了多少,並非你所想的蠻荒之地。”


  “哦。”舒棠悶悶答了一聲,隨即更加的百思不得其解,她撓頭:“那我就更奇怪了,咱們家按理說沒有什麽死對頭,究竟誰會冒著這樣大的風險,對父親下手呢?”


  眾人屏息凝神,都想不出這次刺殺的真凶是出自什麽緣由。


  靜謐之中,尹謙月腦中電光石火閃過一個畫麵……


  她倒吸一口冷氣,挑起眼眸,心悸又毛骨悚然的對在場幾人說道:“就在方才棠兒說那句話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二十幾年前,我尚在閨閣,家中也發生了相同的事情。”


  “我父親順平王在邊境遇刺,過程與手段簡直與這次如出一轍。”


  “你們說,這兩者之間,會有什麽關聯嗎?”


  包括舒棠在內的幾人麵麵相覷,驚訝之中帶著些許後怕。


  退身軍中、封異姓王、安置邊境、被來路不明的人所刺殺……


  塵封近三十年的疑團,上麵含冤的血跡早已幹竭,隨著歲月的掩蓋無人再提及或是想起。


  現如今,遺忘的冤案被鮮血重新開啟。


  說兩者間沒有關聯,在場的人恐怕都不會相信,或者說不會甘心。


  那麽,能有權利接連加害兩位王爺的人,會是此刻大家心裏所想,卻不敢說出口的那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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