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來抓人
壽宴當日,白清潯很早起床,換了一件緋紅纏枝海棠斜襟衫,一條青色百褶裙,兩條辮子垂在臉側,顯得人清秀雅緻。
一想到最敬重的大哥今日回來,她心情很好。
下半晌,她拿了自己做的福壽圖去祖母房裡。
這座建於前朝的古宅,三進三出,迴廊環繞,倒也高大寬敞,正中一間大廳,左右各有正室和耳房。在這諾大的南巷,也算得上正經的府邸大院。
只可惜裡面就一老一小,顯得有些清冷。
進了房門,李媽正在幫老太太梳頭。
李媽很會梳頭,老太太滿頭銀絲綰成一字髻,髻上別著一根晶瑩剔透的海棠珠子碧玉釵。上身穿一件大紅琵琶襟綢緞斜衫,下著墨色雙縐裙,寬大的袖口上的絲質花邊,也綉著鏤空的福壽字樣。
「奶奶真好看」白清潯撒著嬌走進內屋,站在一旁仔細端詳祖母。
「三小姐真會說話,我也覺著老夫人如今是越活越年輕。不過說起漂亮,我倒覺得三小姐和年輕時的老夫人有幾分相似呢。」李媽笑道。
「什麼年輕漂亮,都是你們年輕人的說辭,我是真的老嘍,六十歲,一個甲子年……「白老太太也跟著笑。
白清潯的祖父是前朝舉人,出任過當地道台,家境自然優厚。祖母也是官宦出身的大家閨秀,自小錦衣玉食。如今雖然六旬,看上去依然精神抖擻。
白清潯把禮物遞到祖母手上,老太太並沒有打開,微笑著遞於李媽,放置一旁。
她情緒有些低落,又不能表露出來,只好伏在祖母跟前湊趣,說些近日聽到的新鮮事。
幾個人正聊著,就聽到白管事在屋外說話,老爺的車到門口了。
入秋不久,又下了幾場秋雨,氣溫降得厲害,雖說穿了長衫,穿過垂花門進了橫廊,白清潯仍覺得冷嗖嗖,風吹過來凍得臉疼。
宅子內光線昏暗,大門門楣上的電燈卻照的門口明如白晝。
白清潯扶了祖母出門。
門口停著兩輛汽車,各有一個警衛,倚在車旁。
白秉霖大搖大擺從汽車後座出來,趾高氣昂。
下車后,他撣了撣衣服上的褶皺,又扶起旁邊的大太太溫氏,兩人齊上前叫了母親。
後面汽車出來的是三姨太吳素之和她的一雙兒女,白清瑤和白文楓。
兩個人紛紛向老太太請安。
一眾人回到內堂,白清潯這才發現白文鴻並沒有一起回來。
「爸爸,大哥怎麼沒回來?」白清潯聲音軟糯,帶著南方女孩兒的溫柔。
「你大哥如今已經去督軍府述職,這幾日正巧事務繁多,並沒有一起回來。」溫氏和顏悅色,笑道。
「可不是呢,你大哥如今可不得了,一回來就當了咱們葉督軍的侍從副官,現在不知道多少達官富貴搶著要把女兒介紹給他,萬一咱們家娶個任性的大小姐回來,可就要熱鬧嘍……」三姨太捂著嘴笑道。
「素之,八字沒一撇的事,不要亂說!」溫氏聽到她這樣編排自己兒子,眉頭一皺,有些不悅。
拿兒子的婚事嚼舌頭,任誰都不高興。
溫氏出身書香世家,性格溫柔,生有一兒一女,深受老太太喜愛。白秉霖沒去宣州任職時,老宅一直是溫氏當家。
吳素之討了個沒趣,轉過頭輕輕哼一聲。
「咱們鴻兒如今出息了,不回來也罷,正事要緊。」白老夫人深感欣慰,長孫沒參加壽宴的不快一掃而光。
「母親,鴻兒從日本軍校回國后被督軍看中,先是當了督軍的侍從副官,前不久又升了參謀官,前途無量,真是給我長臉。」
「你不知我的那些個同僚,個個羨慕的跟得了紅眼病似的,爭搶著要把女兒介紹給他,也不怪素之說這事。」白秉霖呷了一口茶,興奮道。
一大家子聊的火熱,每個人都興緻勃勃。
白清潯相反,大哥沒回來,她整晚都懨懨的,提不起精神。
客人很快入了席,推杯換盞,整個白府熱鬧非凡。
當晚不高興的還有老二白清瑤,她不喜歡回鄉下老宅,尤其是見識過城裡的西方宴會後,她更中意大城市的熱鬧繁華,覺得老宅里的宴席索然無味。
從前的麻花辮子如今變成洋氣的波浪卷,粉嘟嘟的小臉,那雙和吳素之一樣的嫵媚眼眸,修長的羽睫,眨起來就像把小扇子一樣忽閃忽閃。
粉色的洋裙更加襯托的整個人靈動洋氣,比從前在南巷時越發的漂亮了。
她只比白清潯大幾個月,母親吳素之當年只是附近一個貧苦人家的女兒,卻出落的漂亮,一次偶然的機會被白秉霖看上,一來二去,兩人暗結珠胎。
吳素之有了身孕后被迎入白府做了三姨太,過了幾年又生了兒子白文楓。
去了宣州,吳素之勸說白秉霖花大錢讓她入了教會學校,裡面多是富貴人家的女兒,吳素之時常教導她,做人有眼界會交際。
白清瑤相信母親,覺得自己生來就是上等人,更加瞧不上白清潯這個鄉下妹妹。
她一整晚沒有和白清潯說過一句話!
倏然,大門被推開,木樨花香趁機飄進內堂,客人都停下酒杯,甚至有人站了起來。
「都吃著呢,還真是熱鬧。」門口有聲音傳來,接著幾個扛槍士兵涌了進來。
「原來是王警官,失迎失迎。」白秉霖一看是縣裡警察局的警官,心裡咯噔一下。
他是市裡的官員,平日里拿腔作勢,可看到拿槍的還是恭恭敬敬。畢竟強龍壓不住地頭蛇,只能陪著笑臉迎了上來。
誰讓如今是拿槍的天下!
「喲,白處長也在家,我們受到線報,咱們這府里可能藏有革命黨,今日打攪各位了。」
來人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一臉嚴肅,表面上和白秉霖寒暄,餘光卻把內堂里的人挨個掃了個遍。
「到裡面找找。」
王警官並不理會白秉霖,徑直帶著手下進了內堂,挨個屋子搜查。
隔了屏風的女眷哪裡見過這種場面,嚇得大驚失色,更有甚者拂袖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