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柳武相親
五一過後,差不多還有一個多月時間,這學期就要結束了。白光輝在這學期學到了什麽,他自己說不清楚,反正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肖夢開始嚐試寫長篇小說的計劃,而白光輝隻字未動,一直處於醞釀之中。他不是不想寫,關鍵是寫什麽?他沒想好。
白玉收獲挺大,英語四級過了,六級也考過了,她正準備考教師資格證。相比而言,白玉對未來期望很大,生活得很充實。
這時候,柳文卻來找白光輝,說有要事相商。白光輝正好在教室裏,準備去圖書室。柳文說:“白兄,你最近忙不忙?”
白光輝見他這副無事獻殷勤的樣,知道他有事求他,“說吧,什麽事?”
柳文說:“你答應了,我再說。”
白光輝說:“你跟我借錢?”
在白光輝印象中,柳文找他,一般都是借錢,沒其他的事。柳文拍著口袋,“我柳文像沒錢的主嗎?不是跟你借錢的。”
聽他說不是借錢的,白光輝放心了,“除了錢之外,都好商量。”
柳文說:“那我就說了。”
白光輝說:“你說吧。”
柳文說:“把你西裝借我一天,行不行?”
白光輝不肯,“上次借你一天,衣服都被你撐破了,你還想跟我借,我這衣服還沒穿過呢。”
柳文不高興,“你這人太小氣,上次孫浩然的事是我幫你的,這份情你到現在還沒報答呢。要我說,送給我也不過分。”
白光輝說:“行,你拿去吧,不對,我衣服你穿得上嗎?”
柳文說:“誰說我要穿了?我哥明天相親。”
白光輝說:“你哥相親,他比你還胖,穿得上嗎?對了,可以讓你哥買一套,何必借呢?再說了,買一套,穿身上還合身。”
柳文恍然大悟,“你說的沒錯,我怎麽沒想到呢?可能平時我借東西借習慣了。好了,不和你說,我到我哥那去。”
柳武是實在人,在屠宰場幹得不錯,正像他當初所說的,他不是來打工的,是想幹一番大事業。聽柳文說,他哥現在是屠宰場小主管,管的團隊很強大,兵強馬壯的,有兩個下手,關鍵是每天有五十頭豬歸他管。自從背了柳永的詞,柳文覺得自己是半個文人,給他哥出謀劃策,說管理一個團隊不容易,得包裝一下。怎麽包裝呢?屠宰場畢竟是個不大也不小的單位,正經生意,分工明確,責任到人,還有每天要屠宰的五十頭豬,也要給它們上上課。柳武請柳文給他們上上課。柳文也不謙虛,給他們三個人上課。
柳武的手下兩個人,一個跟柳武差不多,長得五大三粗的,腦子不好使,有一身蠻力。柳武記不得他名字,就叫他“蠻牛”。另一個是女的,是蠻牛的妹妹,年紀與柳武差不多大,長得挺結實,但腦子不笨,柳武叫她“虎妹”。虎妹跟老虎似的,幹活麻利,說話是大嗓門,平時喜歡笑,三五裏之外都能聽見。用柳武的話說,虎妹笑起來,連那五十頭豬都有點怕。柳文先給他們三個上課,特地把準備好的“教材”發給他們,——所謂教材,就是幾張紙,柳文手寫的,還在學校門口小店複印幾份。“雖然是屠宰作業,但也要有規矩,不能蠻幹。殺豬,講究的是一刀下去,人頭落地,絕不含糊。”
蠻牛聽了,有些驚恐,“人頭落地?你……你這是要殺人嗎?”
柳文發現自己有口誤,“我說錯了,是豬頭落地。至於說為什麽要這麽麻利呢?豬在臨死之前也是痛苦的,你要是一刀下去,殺不死,它更痛苦。這就好比你手指被刀劃傷了,是不是很痛苦?”
蠻牛聽了,覺得是這個道理。柳文說:“雖說是屠宰場,我們要講人文情懷,讓豬安安心心地上路。豬死得不痛苦,豬肉的營養價值會很高。”
柳武覺得他弟弟這話有道理,“可不是嗎?豬死得痛苦,豬肉是不怎麽好吃的。”
柳文說:“怎麽才能讓豬不痛苦呢?除了刀要鋒利,你得會唱歌,給豬一些享受。它們聽你動聽的歌曲,死也踏實。”
柳文說了半天,柳武覺得他說得挺好,還不如讓他示範一下,眼見為實。讓柳文殺豬,柳文有些發愣,畢竟他從沒殺過豬。蠻牛和柳武抬出一頭豬,壓在長板凳上。柳文拿起刀,手有些抖。“真要我殺豬嗎?”
柳武說:“別怕,有你哥在,殺豬,你怕啥?”
柳文不會殺豬,揮刀砍下去,豬頭沒砍下,豬在板凳上劇烈地掙紮,不停地嚎叫。要說豬的力氣真大,掙脫了,流著血在地上跑。柳武說:“蠻牛,別讓豬跑了。”
幾個人追著豬,追了半個多小時。柳文跑不動,坐在地上不停喘息。“殺豬,還真他媽的不是那麽好殺的。”
虎妹過來,挽起袖子,“殺豬,這麽簡單的事,你們搞得太複雜了,我來殺。”
虎妹用嘴吊著刀,端過木桶,放在板凳前。柳武、蠻牛按著豬,柳文卻在一邊說:“手起刀落,要麻利一點,千萬別讓豬死得痛苦。”
虎妹鄙夷地看他,“要不你來。”
柳文擺手,“你來,你來,我……我給你打下手。”
虎妹提刀刺進豬的胸膛,柳文卻在旁邊唱,“愛你一萬年,愛你經得起考驗。……”
他覺得在豬臨死之前,唱首歌,對豬來說,這多少有點安慰。
豬死了,摔在地上,抽搐兩下,便一動不動的。柳文不敢往下唱,因為他說:“剛才我看到豬是用憎恨的眼神看著我的。”
殺了一下午的豬,團隊中少了五十個成員。柳文覺得自己不過癮,沒來得及給豬上上課,事情就這麽結束了。但是這次他是有收獲的,就是他認識了蠻牛、虎妹這兩個人,關鍵是他知道一個重要的消息——虎妹喜歡他哥,他哥也喜歡虎妹。
柳文在他哥那吃過晚飯,柳武說:“這個星期天你到俺這來,你幫俺幹點事。”
柳文以為又是殺豬的事,搖頭,“我不會殺豬,講課還是可以的。”
柳武說:“不是叫你殺豬的,俺想娶媳婦。”
柳文吃驚,“哥,你有媳婦了?”
柳武有些不好意思,點點頭。
柳文問:“是虎妹嗎?”
柳武又點點頭,“她爹要來,想見見我,她爹要是同意,這事就成了。俺是這麽想的,星期天,在飯館裏請她爹吃飯,你是大學生,你來了,幫俺長長臉。”
柳文拍著胸脯,“放心吧,這事包在我身上。”
柳文帶他哥買西裝,但是穿在身上,怎麽瞧都沒瞧出好來。柳武不情願,“算了,買這衣服幹啥?俺穿以前的衣服挺好。”
柳文說:“相親是大事,馬虎不得,你聽我的,就穿西裝。”
相親那天,出了點事。屠宰場臨時安排柳武給欣欣家具公司食堂送肉,他穿著西裝,騎著三輪車去了欣欣家具公司。送到那,摔了一跤,跌到水溝裏,新買的西裝髒了。柳武從水溝裏爬出來,一身泔水味。柳武覺得晦氣,不停地抱怨這家公司食堂。食堂廚師給他賠禮道歉,柳武不幹,“俺這西裝是新的,髒了,今天俺怎麽去相親呢?”
瞧柳武這樣子,食堂廚師問:“那你說怎麽辦?”
柳武說:“你賠俺西裝。”
食堂廚師見他耍無賴,不高興,“你自己不小心,騎三輪車掉水溝裏,還要我給你賠?”
柳武覺得自己委屈,“俺今天相親,好心好意給你們送肉,還欺負俺。”
柳武蹲在那不走,非要給他一個說法不可。食堂廚師覺得他是老實人,不想與他爭吵,“這樣,你把西裝留在這,我給你洗洗,明天你來拿,好不好?”
這時白光軍路過這裏,見一個長得像柳文的人,以為是柳文,“你是白光輝同學吧,今天怎麽在這?”
柳武心情不好,瞧了他一眼,“你認錯人了,俺不是學生,不認識誰叫白光輝。”
白光軍仔細瞧了瞧,發現他不是白光輝的同學,因為他在印象中,柳文是戴眼鏡的,而他沒戴。“對不起,我認錯人了。你蹲在食堂門口幹什麽?”
柳武說:“我要你們食堂給我個說法。”
白光軍問了食堂廚師,“這是怎麽回事?”
食堂廚師告訴他剛才事情的經過,白光軍知道怎麽回事了,“我跟他說說。”
白光軍說:“你叫什麽名字?”
柳武了白光軍一眼,“俺叫柳武。”
白光軍說:“柳武兄弟,你今天不是相親嗎?別在這蹲著,相親可是大事,聽我的,趕緊回去,換身衣服,別耽誤了正事。”
聽白光軍說,柳武似乎明白了什麽,馬上站起來,推著三輪車,“對,你說得對,俺今天有正事要辦。”沒走幾步,他又回來了,“大兄弟,俺覺得你這人實在,叫什麽名字,以後俺柳武就認了你這個兄弟。”
白光軍說:“我叫白光軍,趕緊回去吧。”
柳武騎上三輪車,回頭朝白光軍揮手,“好,俺就認定你這個兄弟了。”
要說今天柳武運氣真不好,話剛說完,三輪車撞到牆上,人從車上摔下來,爬不起來。柳武哭喪著臉,“媽的,俺柳武是不是遇到鬼了?”
白光軍過來,扶他站起來,“你小心一點,別騎那麽快。”
柳武站起來,發現西裝口袋撕了大口子,心情更不爽,“俺柳武今天這是怎麽了?就這樣子,俺還怎麽去相親呢?”
柳武推過三輪車,一瘸一拐地上車,“大兄弟,俺走了。”
到了中午,柳文在飯館裏等他哥,可是等了半天沒見他來。柳文等了一會,沒見他來,等不及了,到飯館外給他哥打電話。他剛出去不久,柳武一瘸一拐地來了,蓬頭垢麵的,頭上還有水草,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虎妹見他走過來,非常生氣,“你跑哪裏去了?”
柳武有苦說不出,“俺今天遇到鬼了。”
剛才柳武在欣欣家具公司摔了不說,回去後,換了一身衣服,之後騎著三輪車到飯館來。可是在半路上,他連人帶車掉到河裏,差點沒淹死。一會柳文回來,見他哥像落湯雞似的,“你哥,你這是怎麽了?”
虎妹在一旁,說:“你哥說,他遇到鬼了。”
柳武把今天所發生的事告訴大家。柳文說:“既然是這樣,你幹嘛還騎那破三輪車呢?”
柳武沒說話,虎妹他爹卻說:“事情都這樣了,說了還有什麽用?虎妹,這樣的人,不穩重,你還是考慮清楚再說。”
虎妹他爹飯都沒吃,起身便往外走。虎妹跟著他爹出去,蠻牛也跟著出去,飯館裏隻剩下柳文、柳武兄弟倆。柳文責備他太不把相親當回事了。柳武說:“俺也不知道會是這樣,兄弟,你說以後俺該怎麽辦?”
柳文沒招,“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今天沒虎妹,以後說不定遇上更好的。”
柳武說:“俺就要虎妹。”
柳文點了幾道菜,兄弟倆喝上幾杯。柳武一直說自己想著虎妹,對吃飯沒什麽胃口,可是吃的不比柳文少,吃飽喝足之後,桌子上剩下半盆湯。柳文實在吃不下,柳武說:“兄弟,不要浪費,半盆湯好歹是花錢買的,打包帶走吧。”
柳文不幹這事,覺得丟人,“算了,浪費就浪費吧。”
兄弟倆往外走,走到門口,柳武讓柳文在外麵等一下,又跑到飯館裏,端起半盆湯,牛飲一般,咕咚咕咚地喝完,臨走還打著飽嗝,心說:“絕對不能浪費了。”
柳武覺得自己幹了一件了不起的事,走到門口,“兄弟,走吧。”
柳文問:“你剛才幹什麽去了?”
柳武說:“不能浪費,我把湯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