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老村長憂愁難舒展,趙六姑一語道天機
直到中午的時候 ,趙村長打發出去尋找王革命的人都陸續返回村部,他們尋遍了全村的每個角落 ,都沒有王革命和劉老七家那頭毛驢駒的影子。於是陳寡婦的話被證實,看來王革命真的牽著劉老七家的毛驢進了村裏人談之色變的柳樹溝。而至於王革命為什麽要偷了劉老七家的驢駒,又為什麽要去邪門的柳樹溝,卻沒人知道。
趙村長一籌莫展,盡管他對村裏發生的這些事情摸不到一丁點兒的頭緒,但他隱約覺得,這幾件事之間,有著說不清的關聯。如果想要解開謎底,就一定要找到王革命。可說起來容易,村裏人誰不知道柳樹溝是個邪門的地方。
柳樹溝是兩座山丘接壤處的一條崎嶇的山溝,裏麵長滿了奇形怪狀的樹木和灌木,隨處可見被遺棄的荒墳,據說當年柳樹溝裏還是有一條彎曲的羊腸小道的,可這些年來沒人走過,早被雜草覆蓋,找不到蹤影,柳樹溝的入口處,長了一棵年代久遠的老柳樹,說來也奇怪,這樹分陰陽,一麵枝繁葉茂,另一麵卻幹枯的枝丫脆裂,人們說這柳樹溝通陰陽,是陰陽的分界。於是柳樹溝的傳聞就越來越神奇,越來越邪門。
下午的時候,趙村長召集村裏的幹部在村部開會,研究如何處理眼前的問題。我爸爸早上從劉老七家回到家,就開始發燒,燒的渾身滾燙,眼睛冒火,頭重腳輕,躺在家裏的炕上昏睡,所以不能來參會。小分隊裏的那些隊員群龍無首,抱著肩膀蹲在村部門口的房簷底下抽煙。
聽說商量去柳樹溝找王革命的事,膽小怕事兒的劉耀宗便借口要去修複變壓器的電纜線,帶著幾個幫手,扛著從劉老七家找回來的電纜線在村部後麵假裝幹活。不過劉耀宗弄起電路來,還算有點本事。盡管一直在故意磨洋工,到了太陽落山的時候,劉家鎮又通了電,家家戶戶拉近地震棚的燈泡,都亮了起來。村裏的人們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這幾天村裏發生的一切,原本還令劉家鎮人心惶惶,而一轉眼就成了人們茶餘飯後,趴在地震棚裏東拉西扯的話題,這樣的話題之所以得到廣大村民的青睞,是因為它可以充分的發揮人們豐富的想象力,讓人在添枝加葉的胡編亂造中得到滿足。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原本就是原本,而最後都變了樣子。
不過天漸漸黑了,當務之急還是找到王革命和劉老七家那頭驢駒,別說村幹部會議的現場沒人願意主動站出來, 就是真的有人站出來, 趙村長也未必看到上眼。因為趙村長知道 ,這樣的任務,我爸爸是最好的人選。於是在吃過晚飯之後,趙村長背著手,溜溜達達的來到我們家。
趙村長在我家門口的地震棚前轉了一圈,發現裏麵沒人,便推開院門進了院子。我爺爺正在院子裏那顆杏樹下刺啦啦的磨他那把大鐮刀。每晚吃過晚飯後在院子裏磨刀,是我爺爺幾十年來的習慣。盡管天色已晚,但仍能清晰的看到那把大鐮刀的刀鋒上閃出的寒光,這寒光總能讓人不寒而栗,上一次親身體驗的,是二十多年前前來打砸我們家的白勝利,而這一次, 是晚上來串門的趙村長。
“六妹夫,你這刀磨的,咋這麽慎人啊……”趙村長叼著旱煙袋,說道。
我爺爺抬頭一看是趙村長,連忙站起身,
“哎呀,是老哥,你咋來了……走,上屋裏坐,上屋裏坐……”邊說邊伸出手拉趙村長,趙村長笑著指了指爺爺另外一隻拎著鐮刀的手說,
“六妹夫,你這玩意兒我看著慎人,你還是放下吧……”
爺爺哈哈大笑,一伸手把鐮刀掛在杏樹的一個枝丫上,鋒利的刀刃就陷入了樹丫,鐮刀便穩穩當當的卡在上麵,我爺爺拉著趙村長的手進了屋。
我爸爸正躺在炕上,身上蓋著厚重的棉被,兩眼緊閉,麵色通紅,額頭上放著用溫水浸濕的毛巾,牙關緊咬,嘴唇上暴起了一層幹皮。
我奶奶正坐在地上的小板凳上,在洗衣盆裏洗我爸爸換下來的被汗浸透的衣服,見趙村長來了。趕忙用圍裙擦了擦手 ,站起身。
趙村長坐在我爸爸身邊的炕沿上,我爺爺遞過旱煙笸籮,趙村長在鞋底上敲了敲煙袋鍋裏的煙灰,然後在旱煙笸籮裏塞了一袋旱煙,用手指按壓結實,叼在嘴裏,用火柴點著,吧嗒吧嗒的吸了幾口。抬頭問我奶奶,
“老二這是咋了,咋突然就病倒了?難不成是昨晚著了涼?”
“老哥,你是我本家的哥哥,是我們家老二的舅舅,你咋還揣著明白裝糊塗?老二現在發燒成這樣, 還不是昨晚你派他去劉老七家守夜,中了邪?”
奶奶說話向來慢條斯理,但趙村長能聽出奶奶的話裏帶著責怪。
“六妹子,其實我就是想讓他去看看,到底晚上誰會上劉老七家,找找線索,誰成想會這樣啊……對了, 六妹子,你說老二這是中了邪,那他到底是中了啥邪啊……”
趙村長想起了陳寡婦的話,王革命無緣無故的牽著劉老七家的驢駒兒去了柳樹溝,這肯定不是尋常的偷驢後的畏罪潛逃,在聯係起來這幾天村裏發生的這些事兒,趙村長也隱約的覺得這一切都不尋常。
其實奶奶早就看出了他的來意,更懂得他話裏的意思,轉身到外屋拎下在火爐上燒沸的吱吱作響的水壺,把燒開的水灌進屋子裏牆角處的那個藤條外殼的暖水瓶裏,然後在櫃蓋上拿出那個裝茶葉的鐵盒子,捏出一捏茶葉,放在那個印著大躍進圖樣的白搪瓷缸裏,把水壺裏剩的沸水倒進去,一縷蒸汽在搪瓷缸上方繚繞開來, 缸裏的茶葉末打著轉兒。
奶奶把搪瓷缸遞給趙村長,慢條斯理的說,
“老哥,我也不瞞你,這次的事兒,不簡單,這是得罪了得道的仙家,人家才來鬧事兒的……”
“得罪了仙家?”趙村長一臉的疑惑,“那是得罪了哪個仙家……”
“鬧事兒的仙家,道行也不算深,可它心眼兒小,得罪它的,也不是村裏人,是它和別的仙家結了仇,又鬥不過人家,就拿我們村出氣……”
趙村長把搪瓷茶缸放在炕上,皺著眉頭說道,
“六妹子,那……那咱們該咋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