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白勝利冬日拆舊院、三太奶蛇蛻金甲衣
一個村子裏,不管是多有名氣的人,總會有人信服也有人不服,多麽令人厭惡的人,也總會有一些人與其脾氣相投。比如我奶奶,這些年不知道為這劉家鎮上上下下的村民看好了多少邪門的癔病,盡管分文不取,也總有人覺得我奶奶的話是在危言聳聽。而白勝利,年少的時候就是村子裏有名的“造反派”,借著文化大革命的風勢東砸西搶,後來他爹包獸醫死後他離開村子幾年,回來後雖然變了樣子,但卻有好色粘腥,不是招惹東家的閨女,就是閑撩西家的媳婦,經常被村民們在背後指指點點。但仍有一些跟他要好的村民,於是當白勝利對我奶奶的所謂“風水煞”的說法表示出不屑的時候,那些人也跟著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第二天的時候,拆房子的工作繼續,房梁已經拆下,剩下的便是一些零散的,不需要技術的雜活。我爺爺昨天摔了一下,盡管當時沒怎麽樣,但睡醒一覺之後才發現,身上出現了幾處淤青,渾身的骨骼和肌肉有些疼痛,便沒再去白勝利家幹活。
其實大家夥對白勝利大冬天的拆房子動土,不是太理解,馬上就要過年,就算今年冬天不比每年那麽冷,但泥土總是會上凍的,根本沒法開工蓋房子。有幾個跟白勝利相熟的村民也曾問過他,白勝利卻說,這房子破破爛爛的,看著就難受,趁現在天氣不是太冷,先拆了再說,等明年開春了,直接動工蓋房。大家夥想想也有道理,人家的房子人家的錢,想怎麽幹活就怎麽幹,別人又能說什麽?
房子是在第三天的下午徹底拆完的,留下滿院子的石頭和泥塊,白勝利說,說要是需要這石頭,就自己趕驢車來拉走,分文不取,隻要求順便把地方清理出來就可以。而自己明年蓋房,要蓋磚房,完全不需要這些三圓不扁的石頭。白送當然是好事,所以大半天的功夫,整個院子就被清理幹淨。
劉家鎮還沒有一座磚房,白勝利這話一放出去 ,便在劉家鎮引起了不小的騷動。有的人們開始豔羨白勝利有錢,說別看白勝利這小子年輕的時候胡打亂鑿,但沒想到這幾年竟然如此能幹,賺了這麽多錢;有的人開始猜測白勝利有什麽不為人知的來錢的方法 ,否則光靠給村裏人打針賣藥,怎麽可能賺了這麽多;更有一些嘴碎的婦女,開始扒扯誰家的誰誰跟白勝利的那些風流韻事。
人怕出名豬怕壯,這是古話,還真有道理。
不過我奶奶心裏惦記的,卻始終是在三荒子的房梁下發現的那件“風水煞”,這東西隻是年輕的時候聽年紀大的人說過,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實物。到底是誰對劉家鎮有如此的深仇大恨,早已無從考證,但這完全可以解釋為什麽最近劉家鎮發生這麽多稀奇古怪的事,那麽也預示著未來會有更大的事情發生,這幾天的事,隻是一個開始。
原來一直以為邪門的柳樹溝是劉家鎮陰氣最重的地方,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我奶奶開始憂心忡忡,想到 我和我爺爺都有魂魄還在柳樹溝,這樣下去,拖的越久,就越難辦。原打算過了年,清明節給我太奶奶掃墓的時候,把給我太奶奶陪葬的那串銀首飾重新起出來,借助它的靈氣,把被禁錮在柳樹溝的魂魄引回來,可找這樣看去,恐怕是來不及了。
看看掛在牆上的黃曆,今天是臘月初一,外麵的天氣灰突突的有些陰沉,看樣子幾天之內,還會有一場大雪。我奶奶洗了洗手,在櫃子裏拿出幾炷香,帶上火柴,又在櫃子裏拿出一些點心和一瓶酒,拎著一把笤帚轉身去院子西麵大柳樹下的小廟,去給常三太奶燒香。
院子西麵的大柳樹年頭久遠,樹幹粗壯,四外伸展的枝丫上垂著無數根柳條。冬天的柳樹早已掉光了樹葉,在樹下堆積了厚厚的一層。樹葉中間有一個磚石壘砌的小廟,裏麵供奉的便是保家仙常三太奶,初一十五奶奶都要來給三太奶燒香上供。
奶奶用笤帚在小廟門前清掃出一塊空地。清理了上貢的盤子,擺上新鮮的點心,又倒了一杯酒。用火柴把那幾株香點燃,吹滅明火,然後雙膝跪地,先把香高高的舉過頭頂,默默的叨念著什麽,然後再插在香爐上。趴在地上虔誠的叩拜。
我奶奶跪在地上給常三太奶磕了三個頭,剛要站起身,突然聽見頭頂上沙沙的響,聽聲音的方向,就在那棵掉光了葉子的老柳樹上。我奶奶抬起頭,順著聲音望去。這一看不要緊,瞬間把我奶奶驚出一身的冷汗。隻見在小廟上方柳樹的一個粗壯的枝丫上,盤著一條蛇……
這條蛇足有胳膊粗細,一丈多長,身上長滿了金黃色的鱗片。它緊緊的纏繞在樹枝上,拳頭大小的蛇頭正在樹枝上來回的摩擦。剛才那沙沙的聲音便出於此。
蛇這種東西是要冬眠的,所以在冬天根本不可能看到活著的蛇,即便是在夏天,這重金黃的色的蛇,也極其少見。蛇的壽命一般在二三十年,老人們說,蛇修百年為怪,三百年為精,五百年為仙。白色的蛇本不常見,而隻白色的蛇隻有修煉前年,才會通體的鱗片閃耀金光。
我奶奶心裏知道,眼前的這條蛇一定不是平凡之物,她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白勝利腳踢三太奶廟被我爺爺用大鐮刀趕走後,就在我家的院子門前出現了這樣的一條金色的大蛇。這一定是常三太奶顯靈。我奶奶趕緊再次跪在地上,不停的叩拜。嘴裏小聲叨念著,
“常三太奶顯神靈
有何吩咐請說明
刀山火海都下得
弟子洗耳記心中
新鮮的點心來上貢
十年的老酒來一瓶
隻求老仙兒多保佑
驅災避禍多太平
……”
叨念了一陣,聽見樹枝上仍舊沙沙的響,我奶奶慢慢抬起頭,偷偷的觀看,隻見那隻大蛇身子緊緊的纏繞著樹枝,蛇頭仍舊在摩擦樹枝,不一會,嘴邊上的蛇皮,便慢慢的翹了起來。緊接著,它的身體拉回的扭動,全身都在樹枝上來回的摩擦。我奶奶終於明白,這條金色的大蛇,是在蛻皮……
不一會,那條大蛇停止了摩擦,尾巴緊緊的纏住樹枝,身體開始向前挺,嘴邊翹起的蛇皮開始往後褪,慢慢的,蛇頭頂破舊的蛇皮,鑽了出來。身體繼續的蠕動,一點點的,一點點的,從那張舊的蛇皮裏,鑽出一條淡黃色的蛇,而那張長滿金色鱗片的蛇皮,已經癟了下去,仍舊纏繞在樹丫上。
那條脫了皮的蛇,順著樹幹慢慢的爬下樹來,圍著那座小廟爬了兩圈,最後爬到廟前麵我奶奶清掃的那塊空地上,蜿蜒著身子,慢慢的盤成一層層的圓圈,蛇頭在圓圈的中心豎了起來,嘴裏不時的吐著蛇信子,看著那被驚訝的張大了嘴巴的我奶奶……
我奶奶驚慌失措,連忙再次俯下身子,不住的磕頭,一邊磕頭一邊叨念。我奶奶從年輕時候“出馬”,到現在也有四十多年,雖然供奉的是就是這蛇仙常三太奶,但遇上什麽邪門的難事,也隻是到這小廟前燒香祭拜,然後常三太奶會給一些指點,常三太奶現形化作蛇身也見過幾次,但像今天這樣就盤在我奶奶眼前,卻是第一次。
我奶奶一個勁的磕頭,過了好一陣,才慢慢的抬起頭,那條大蛇已經不見了蹤影。我奶奶又磕了幾個頭,才站起身。抬頭看去,那張蛻下來的蛇皮,還掛在樹枝上,閃著金燦燦的光。
我奶奶看著這長蛇皮,想起了小的時候,她的母親我的太姥姥曾經說過,蛇皮分三種,第一種是普通的蛇皮,灰色或者黑色,這是一味中藥,又叫做蛇蛻、龍衣。第二種是白蛇的蛇皮,一般叫銀袍,特別的少見,用火燒成灰泡酒,可以驅災辟邪。我太姥姥就有一段,留給了我奶奶,當年包獸醫求我奶奶救那被常三太奶報複的白勝利,就是用的這方法。而第三種,便是這長滿金色鱗片的蛇皮,一般稱之為金甲,據說這金甲,可以拘魂引魄,甚至起死回生。但這金甲蛇皮,也隻存在於傳說中,我太姥姥都沒見過。
而如今樹枝上的這條蛇皮,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金甲”??難道這常三太奶顯靈就是為了給我們家來送這張金甲?
我奶奶正站在樹下發愣,突然,我爸爸急匆匆的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大聲的喊,
“媽,媽,快點,快點看看,大勇,大勇這是咋了……”
我奶奶一驚,看了看剛跑到麵前滿頭大汗的爸爸,又抬頭看了看樹枝上的金甲蛇皮,一把拉過我爸爸,指著樹丫說,
“別慌,老二,你上樹 ,把那張蛇皮請下來,然後就在這等我 ,我回去看看大勇……”
我爸爸點頭答應,挽起褲腳準備爬樹,我奶奶一溜小跑,跑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