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柳樹溝深夜多幻想,陰陽錯善惡各現形
人們習慣用“天意”這個詞來解釋一些猝不及防的轉變,比如當初我被野狼叼走,誤闖柳樹溝;比如常三太奶顯靈 ,賜金甲蛇皮;再比如我爺爺幾個月不說話,昨天突然開口。這一切或許就是天意。
發生在我家的這些離奇的事情,或許預兆著我和爺爺丟失在柳樹溝的魂魄,是時候找回來了。我爺爺便帶上他的大鐮刀,肩上扛著一卷繩子,走出院子,直奔柳樹溝。
剛出院門的時候,忽聽有人喊,
“哎,劉姐夫,這天都黑了,你幹啥去?”
我爺爺循聲看去,是我家的東鄰居 ,豆腐匠李華山,隻見他腰裏紮著油布的圍裙,袖口高高挽起,嘴裏叼著旱煙,跟我爺爺打招呼,我爺爺想起奶奶囑咐的話,誰召喚也別答應,便轉回頭,沒搭理他,繼續往前走。李華山明顯有些納悶。往前走了兩步問道,
“哎,六姐夫,你咋不吱聲啊,……啊對了,我們家小軍在你家不?”
小軍是李華山的大兒子,平時家裏做好了豆腐,他便會推著一輛老舊的自行車,走街串巷的叫賣。忙完了活計,偶爾也會來我家坐坐。
我爺爺搖了搖頭,仍舊沒說話。李華山也不在意,轉身自己家的院子裏走,邊走便叨念,
“這欠揍的家夥,家裏忙歡脫了,他到有心思出去撒歡,大半天沒見到人影,肯定又是讓下隊那個小妖精給迷住了。爛泥巴扶不上牆……等回來,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李華山就是這個倔驢子的脾氣,家裏三個兒子一個媳婦,幾乎都挨過他的打罵,什麽事隻要不聽他的,就棍棒相加。
柳樹溝在劉家鎮的西南麵,說遠不遠 ,可說近卻也不近,不過要是從我家前麵河套的草地裏,順著結了冰的小河走,卻能近便很多。小河邊有一條蜿蜒的小路,小路的兩邊長滿了過膝蓋高的雜草,夏天的時候,人們經常在河套裏割草,拿回去用鍘刀鍘碎,摻上苞米,來喂家裏的驢馬。而冬天裏,這些野草早就變得幹枯,走在小路上未免會刮到它們焦黃的葉子,發出沙沙的聲響。
臘月初一,月亮藏著不肯露臉,當我爺爺走到柳樹溝前麵的那片田地的時候,天已經徹底的黑了下來。幸好天氣還算晴朗,星光明亮,隱約的可以看清腳下的路以及不遠處景物的輪廓。盡管還看不到柳樹溝門前那棵陰陽柳樹,但我爺爺知道,穿過這片地,便會到達。
邁開步子跨過地壟溝往前走,突然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我爺爺回頭看去,不遠處有一個人,正順著壟溝往西走。看不清他的樣子,隻能在夜色中看到他那藍黑色的輪廓,他身形消瘦,中等的個子。那人越走越近,腳步輕盈,當走到我爺爺身後的時候,終於看清,原來是李文學。
李文學前段時間幫張誌成成功的燒了替身,給小囡召回了魂魄之後,便一直閉門不出,每天都坐在李文利的小賣店的火爐旁邊烤地瓜吃。大家夥原以為李文學已經不再像以前一樣每天漫山遍野的到處走,沒想到這麽黑的夜晚在這遇見他。
我爺爺想伸手跟他打個招呼,又想起我奶奶交代過,不要輕易跟人說話,隻好作罷。李文學卻並沒抬頭看我爺爺一眼,仿佛並沒看見,繼續邁步往前走。越走越遠,慢慢的小時在夜色裏。
我爺爺繼續往前走,很快便跨過這片苞米地來到了柳樹溝的附近。那棵陰陽柳就在麵前,微微的吹來一陣風,掉光了葉子的柳條在微風裏搖擺著互相碰撞,在冬夜寒冷的氣溫裏凍得僵硬的枝條發出嘩啦啦的響聲。這聲響讓我爺爺想起了十七八歲的那年秋天的夜晚,正如今晚這樣的沒有月光,他獨自一人在場院裏給地主家看糧食,半夜裏場院的附近便響起了這樣的嘩啦嘩啦聲。沒等我爺爺看清到底是什麽在響動,就被衝出來的幾個黑衣人人按倒在地,用繩子捆綁起來,病堵住了嘴巴。緊跟著又衝出來幾十號人一起下手,一轉眼的功夫便扛走了地主存放在場院裏的糧食,一個身強力壯的黑衣人把我爺爺抗在肩頭,帶到了一片山林裏,在點燃的火把跳動的光芒裏,我爺爺才看清,領頭的,是一個滿麵絡腮胡子的中年男人。那個中年的男人放了我爺爺,再後來也正是這個中年男人,把他的女兒嫁給了我爺爺。
我爺爺顛了顛手裏的的大鐮刀,這正是當年那個中年男人——也就是我的他老爺“胡子”趙一刀的大砍刀磨製成的鐮刀,隨後從肩頭上卸下哪捆繩子。走到陰陽柳麵前,借著星光,揮動鐮刀,從中間砍斷柳樹陽麵的一個粗壯的枝丫,然後把繩子繞過去,打了個結,牢牢的拴在了枝丫的根部。然後從盤成一捆的繩子裏,找到另外一端,綁在了腰上。拉了拉繩子,樹上的一頭綁的牢固,腰上這一圈也很結實,繩圈繼續抗在肩上,一手慢慢的放繩套,一手拎起鐮刀,邁步走進了柳樹溝。
這是走夜路的人遇上鬼打牆的時候,常用的辦法,用一根繩子拴住一棵樹,另一端綁在腰上,這樣便可以走出鬼打牆。所以走夜路的人身上經常帶著一捆繩子。我爺爺把繩子的一段拴在了陰陽柳陽的一麵,是我奶奶教給他的方法,打算進了柳樹溝後,找到我們丟失的靈魂後,可以拉著繩子走出來。
我爺爺本來膽子就大,這些年跟我奶奶也接觸了不少邪門的東西,便更加的天不怕地不怕。用我奶奶的話誰,我爺爺是天生的陽氣旺,一般的邪祟奈何不了他。再加上這柳樹溝裏困著他最疼愛的孫子——也就是我的一個魂魄,救孫心切,他便更加的無所畏懼。
盡管初一的夜晚沒有月亮,但柳樹溝卻比外麵光亮了一些,放眼望去,十幾米內的景物都能看得清楚。跟上次一樣,深藍的夜色,無法掩蓋柳樹溝的陰森與荒涼。幾簇低矮的灌木叢零散的分布,那些低矮的的墳包上長滿了幹枯的荒草,柳樹溝中間的那條茅草小路蜿蜒著通往柳樹溝的深處。
我爺爺一邊一圈圈的放出肩膀上扛著的繩子,一邊放慢腳步往前走,因為他清楚的記得,前麵不遠,小路右側便有一個長滿荊棘的小土溝,而當初, 我便是跌落在這個溝裏。我爺爺知道,隻要找到這個土溝,便有可能會找到我遺落在柳樹溝的靈魂。
“爺爺……爺爺……”
突然,身後傳來一個稚嫩的孩子的聲音,我爺爺一驚, 他聽的出來,這是他心愛的孫子,也就是我的聲音,趕緊轉身循聲望去,就在小路左側的一座光禿禿的荒墳後麵,站著一個小男孩。盡管星光暗淡,可奇怪的是我爺爺卻可以清楚的看見,那孩子穿著一件單薄的褂子,褂子破舊,上麵撕開了一條條的口子,應該是被荊棘刮破的。
“大勇……”
見到了我,我爺爺欣喜若狂,一下扔掉肩膀上的繩圈,大步向我的位置跑了過來。那個男孩站在那個墳包後麵嘿嘿的對著我我爺爺笑,伸出兩隻小手,是想要我爺爺過來將我抱起來。
“大勇,你別怕,爺爺這就來接你……”
我爺爺衝那個男孩喊道,加緊了步伐。我爺爺與那個墳包相聚隻有二十多米,可卻覺得十分的遙遠,可不管怎樣,我爺爺就要找到我的靈魂,隻要把我抱起來,拉著繩子走出柳樹溝,便萬事大吉了。可就當我爺爺往前跑了十幾米的時候,突然繩子被拉緊,無法再向前了。
我爺爺吃了一驚,因為他知道自己繩子的長度,完全足夠跑到那那男孩的身邊。但當他回過頭沿著繩子看的時候,卻發現有一個人影,站在不遠處拉扯著繩子。那人個子不高,彎腰駝背,看樣子年紀不小。他弓著腰,雙腿蹬地,兩臂伸直,用力的往回拽。
我爺爺心裏納悶,這個人影看著眼熟,卻一時想不起是誰,於是大聲衝那人喊道,
“你誰啊,放手……”
那人並不答話,仍舊用力拉扯繩子,力量很大,我爺爺不禁向後倒退了幾步。我爺爺驟起眉頭,心裏不禁十分惱火,索性向那人的方向走去,想將那個人趕走,免得他搗亂。可我爺爺剛往回走了兩步,墳包處那個男孩卻哈哈大笑,對我爺爺說道,
“哎,老頭,現在你看我長的像不像人,哈哈”
我爺爺一愣,這句話聽著如此的耳熟,並且聲音比剛才的尖細,仿佛換了一個人。他轉回身,盯著那個男孩,可身後那個黑影繼續用力的拉扯繩子,但力量卻一點點的減弱,我爺爺雙手抓住繩子,使勁的一扯……
嘩啦一聲,那個黑影被我爺爺突如其來的發力拉的失去平衡,撲通一聲摔在在幹枯的擦草叢中,沒了動靜。而與此同時,墳包後那個男孩又伸著手,對我爺爺喊道,
“爺爺 ,快來,抱我,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