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舊識
夏子蘿在日落黃昏時回到了青雲山。
空氣中有松脂的清香,隱約散發山林特有的氣息。夏子蘿深深吸了一口氣,流露出甜美的笑容。
「李太醫,我們到了!」夏子蘿雀躍地像個孩子。
「果然是一個好去處啊,人傑地靈。」李太醫感慨道。
舉目望去,傍晚餘暉像一縷縷金色的細沙,穿過層層疊疊的枝葉。
李太醫覺得跟著出來是對了。
夏子蘿帶著李太醫一路沿著石階往上走,當天色漸暗時,他們看到半山腰有一處閣樓房子,安靜地落在夜幕中。
燈火搖曳,炊煙裊裊。
夏子蘿站在屋外的天台上大喊一聲:「姨母——」
屋裡有響聲,隨後快步走出一婦人,看到夏子蘿很是驚喜。
夏子蘿跑過去抱著亦娘,露出皓齒:「姨母,想我沒?」
「阿蘿回來了,我的阿蘿回來了!」亦娘哽咽,緊緊抱住夏子蘿。
夏子蘿帶回一老頭,說這是李太醫,非要跟著自己回來,要見一見師傅。
亦娘連忙把李太醫請進屋,一下子忙得不亦樂乎,又是端茶又是遞水。
夏開鴻今日打了只兔子,還抓了兩條魚。在上山的時候,順道去了他跟夏子蘿師傅的房子。
「師父,今日大豐收,去我家喝兩杯?」夏開鴻挑挑眉,「嘿嘿,那個梅子釀……」
「你這小子,惦記的是我的梅子釀才對吧?」
這位被稱為師傅的男子,五十歲上下,一身灰青長衣,身材高瘦,面色黝黑,一雙凹陷的眼炯炯有神。
男子放下手中的活計,洗了手,提了四罐梅子酒不緊不慢地跟著夏開鴻走了。
還未到家門口就聽到屋裡傳來喧笑聲。
家中有客?夏開鴻三作兩步跨進屋,看到亦娘身上掛了一個人,大叫:「啊……」
「啊……」夏子蘿看到夏開鴻,也跟著大叫,更多的是興奮。
「你這死丫頭,是不是知道我今天打了兔子,回來跟我搶食的?」夏開鴻把野味交給亦娘,「阿娘,今晚餓著她!」
夏子蘿撲過去,兩人鬧成一團。
亦娘笑著搖搖頭,一臉幸福,拿著野味進了廚房。
自從夏子蘿走了之後,家裡就安靜了許多,兩兄妹打打鬧鬧,又回到了先前的熱鬧。
李太醫笑著看這兩兄妹打鬧,再回神看到來人後,大驚叫起:「啊……」
夏子蘿師傅看清了李太醫,轉身要往門外走去。
看來驚嚇的不止夏開鴻!
「老不休,別跑!」李太醫衝過去抓住夏子蘿師傅,「你還沒死嗎?」
「你才死了!」夏子蘿師傅用力甩開李太醫。
什麼情況?
兩兄妹停下來狐疑地看著那兩人,認識的?
夏子蘿師傅跟李太醫推推攘攘到了屋外的天台。
從這裡可以看到遠處的山巒疊嶂,半山腰的雲霧繚繞。
「她是……?」李太醫道。
「她就是許仲修之女!」夏子蘿師父點頭。
「當年你假死逃出京城,這些年都在此處?」李太醫問。
「這些年我一直以阿蘿師父身份住此處!」夏子蘿師父道。
「阿蘿的醫術師承何人?」
「是仲修妻妹的丈夫,夏卿!」
「有所耳聞,你父親的弟子,你父親做媒給他討了個媳婦。」
「是。他得了我父親真傳,後來帶著妻兒雲遊在外,免了那一災!」百松點點頭,「如今醫術很有造詣的。」
李太醫想起夏子蘿說過她有師父,但不是跟師父學的醫術。當時他沒當回事,如今看來真是如此。
「你是阿蘿的師父,那丫頭學了你什麼?」
「制毒和煥顏術!」百松眯了眯眼。
「佰修……阿蘿不知你的身份嗎?」李太醫問。
「我現在姓百名松。」百松捋了捋下顎的鬍鬚,微微一笑:「當年我同父同母的親弟被皇帝降罪,全家上下11口人滿門抄斬。阿蘿被當年的慕侯爺偷偷接了出去,家中管家替我上了刑場,我才得以逃過此劫。」
「可憐我們的老父母,還有我三個孩子,最小的才一歲不到啊!」百松提起往事,渾身顫抖咬牙切齒:「仲修要阿蘿報恩,等她完成仲修的遺願,我就打算告訴她真相。她得為我們許家上下血仇!」
李太醫臉色沉重,眉頭緊鎖。
「原來是仲修的孩子啊,難怪我對她一見如故。」李太醫聲音有些激動,「她是我唯一的徒弟之女啊……我這些年沒有再收徒弟,是沒有找到如仲修一般出色的人才。」
「阿蘿像他父親,在醫術上有極高的天分!」百松欣慰地點頭。
「你打算讓這丫頭怎麼去報仇?」李太醫問。
「阿蘿樣貌極好,天資聰穎,這些年我不少培養她。我精心研究百花泥、玉顏膏、纖潤湯,就是為了讓男人見到她沉迷其中。」百松眼中有些激蕩,「仇人在宮中,接近那人,入宮的辦法就只有一種!」
「所以你讓她學毒和煥顏,是此目的?」李太醫不可置信!
百松點點頭。
「你瘋了嗎?你這樣會毀了這孩子!」
「這是她的使命!她若不報仇,對得起她冤死的阿爹嗎?還有許家那麼多條人命!」
「你就當是天災人禍!」李太醫重重地道,「事情捅破那可是會引來一場動蕩,到時戰亂會牽連無辜。」
「我許家上下11口人就該當箭靶嗎?」百松眼眶怒紅,低聲道,「我許家何罪之有,就為了掩飾那舒妃的醜事,我許家上下替她陪葬?」
「佰修!」李太醫吸了一口氣,壓低聲音:「仲修的事我也痛心,但是我不願意仲修之女飛蛾撲火!你為何不放下仇恨,阿蘿是你許家僅剩的血脈啊!」
「李太醫,你不必再勸我了。」百松甩了甩袖子,負手身後,「我多年精心培養,絕不放棄!我心意已決!」
李太醫痛心疾首啐了他一口。
廚房裡,夏子蘿和夏開鴻在幫亦娘準備晚膳。
「阿蘿,此去事情可辦好了?」亦娘問。
夏子蘿點點頭,說著她在慕侯府的事。
「慕老夫人如今已大好,我就回來了!」
「你帶回來的那老頭是何人?怎的認識師父?」夏開鴻問夏子蘿。
夏子蘿搖搖頭:「他是李太醫,應該是宮裡的人。他原本是要診治慕老夫人的,結果讓我診治好了,他就非得跟著我回來!」
亦娘切菜的手頓了一下。
「阿哥,他還讓我給他做徒弟,跟他去京城呢!」夏子蘿想到了好笑的事說給夏開鴻聽,「他說京城公子哥很多,要給我找夫婿,可以隨便挑!」
「哈哈哈哈!」夏開鴻打趣道,「那我待會得問問京城美女多不多,能不能隨便挑幾個!」
夏子蘿哈哈大笑。
夏子蘿回到家很開心,一改在慕侯府時的文靜矜持模樣,或許這才是她內心原本的樣子!
亦娘打斷了兩兄妹的調侃:「去叫你師傅他們回來吃飯了!」
「是。」夏子蘿應道。
夏子蘿走出門口喊師傅,百松和李太醫就終止了話題,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心知肚明。
今日菜色很好,一煲辣子兔肉,一盤紅燒魚,一盤炒青菜,一鍋豆腐魚湯。
夏子蘿笑眯眯,許久未吃亦娘的手藝,很是懷念!
晚膳了還未見夏卿,夏子蘿問姨夫怎還未回家?
「今日去了鎮上,說若是晚了就不回了,住你安伯伯家。」亦娘笑道,「估計要跟你安伯伯飲上幾杯的。」
亦娘口中的安伯伯是青雲鎮上開藥鋪的,經常收購夏卿的藥材。作為回報,夏卿也經常在那藥鋪坐診。
亦娘看著吃的正香的夏子蘿滿眼的疼愛,然後幫夏子蘿把魚肉細細挑了魚刺,甚至送到夏子蘿嘴邊。
夏開鴻吃著吃著,實在看不下去了:「哎哎,差不多就行了。阿娘,我才是你親兒子!」
夏子蘿偷笑!
「你看你妹妹出去一趟都瘦了!」亦娘道。
「她有胖過嗎?依我之見,她吃得再多也是浪費食物!」
夏子蘿要伸手擰夏開鴻,被躲開了。
百松看了一眼夏子蘿:「阿蘿,成何體統?」
夏子蘿訕訕收了玩鬧神色。
夏開鴻則幸災樂禍看著她。師父對夏子蘿從小就嚴格,包括一言一行。
「老頭,你如何認識我師父的?」夏開鴻問。
亦娘責備兒子出言不大不小。
「我與佰…百松是十多年未見的舊人」李太醫難得正經地道,「今日在此得見,甚是驚……驚喜!」
百松敬了李太醫一杯。
「這是我的梅果新釀,可多飲幾杯。」百松對李太醫道。
李太醫點點頭,覺得這酒不錯,回頭可問問釀製配方。
飯後夏子蘿沏了茶,夏開鴻拉著李太醫說話,時不時惹得夏子蘿大笑。
亦娘偷偷把百松叫到了一旁。
「大哥……」亦娘滿臉擔憂,欲言又止,「他是否……」
「他是你姐夫的師父,他清楚我們許家的事。」百松道。
「大哥,他會不會告訴阿蘿?」亦娘滿眼憂愁。
百松搖搖頭,但夏子蘿總有一天要知道的。
「大哥,算了吧!我實在不忍心讓阿蘿去冒險!」亦娘哀求。
這些年隱瞞身份,藏身山林,如今過去十幾年了,風聲也過了。
如今她就想大家這樣平安地度過下半生。
自從夏子蘿及笄后,沒有定親,是因為百松要把夏子蘿送進皇宮。夏子蘿去慕侯府報恩,百松沒有阻攔,甚至還想借慕侯爺的手,把夏子蘿送進皇宮。
「亦娘啊,這是阿蘿的宿命!」百松嘆了一口氣。
亦娘看向屋裡,早已淚痕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