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求醫
六月初一,天晴。
慕侯府一眾女眷陪同老侯夫人一大早前往天禪寺燒香禮佛,為此還特意提前兩天沐浴齋戒,祈求保佑慕侯府上下平安。
天禪寺每到初一十五這兩天都是人群項背相望,善男信女或求風調雨順,或求姻緣圓滿。
大病初癒以來,老侯夫人第一次出侯府門,今日又是熱鬧非凡。
老侯夫人心情很不錯,在女眷們的擁護下還游賞了一番寺院景色。
「祖母,將近響午,日頭會更猛,我們回吧?」慕瑤道。
老侯夫人點點頭,這一趟出來也是有些疲憊了。
一眾人就上了馬車,浩浩蕩蕩離開了天禪寺。
「娘,那不是慕侯府的老侯夫人嗎?如今是大好了?」一位身穿粉藕色衣裙年輕女子道。
只見她梳著分肖垂鬢,簪著細蕊珠花,臉戴面紗,露出一雙長睫毛的杏仁大眼。
十指如筍,腕似玉藕,隨意地挎在母親臂彎里。
身穿湖藍色的中年婦人望過去,久久未收回眼光。今日禮佛祈禱,特沒有簪戴首飾,論談吐也是非富即貴之人。
「先前聞言這老侯夫人身患咳血重疾半年有餘,如今這樣大好了,莫非得了神醫?」旁邊一丫頭道。
「母親,我們要不去拜訪拜訪?父親……」年輕女子試淚,「父親或許還有救。」
婦人輕輕拍了拍女子的手,收回了目光,一行人往廟中走去。
平城,通判府。
「滾!你們這些賤婢,若怕死就滾遠些!」床上一四十多的中年男人有氣無力掀翻了水盆,熱水灑了一地,下人們紛紛奪門而出。
「老爺!」白日的那位婦人急忙進屋。
「你…你離我也遠點。」男子不讓婦人靠近,「讓我死了好,好過生不如死!」
「老爺!」婦人跌坐在地上,淚流滿面。
男子心如死灰跌躺在床上,兩行清淚滴進枕頭。
前胸手臂都是疙瘩小豆,有的已經潰爛腐化,流著黃綠色的膿水,發出陣陣惡臭。
怎麼會這樣,先前請了無數大夫,從一開始都說是天花,好不容易捱過了高熱,疼痛,原以為熬過去就好了。
沒想到一個月過去了,卻越加嚴重,身體肌膚腐爛,發出惡臭!
這是離死不遠了嗎?丟下妻兒寡母極其可憐,女兒未出嫁,兒子未成人。沒了他,他們如何是好?
「母親,有救的!父親有救的!去求求慕侯府,他們知道那大夫在何處的!」白日的年輕女子跪在地上搖晃著婦人。
婦人泣不成聲:「去,去慕侯府請人!」
第二日,卯時,天色微微亮。慕侯府大門被急急敲開。
門房嘀咕是何人啊,這麼早?
「麻煩通告,通判府求見!」一婦人在丫頭的攙扶下,雙眼紅腫。
「是!是!」門房立馬跑去通報。
「怎的這麼急?通判府的人就這等禮數嗎?」程氏抱怨,與慕侯爺兩人急急忙忙披著外衣就到前廳來。
看到是通判袁田氏,驚了一下。
「通判夫人,發生了何事啊?」慕侯爺問到,他看到田氏一夜未眠的憔悴,和眼底的重重的淤青。
田氏見到慕侯爺夫婦,像見到了救命菩薩一般,直接跪了下來:「侯爺,救救我家老爺!他…他…快不行了!」
慕侯爺大驚,一月不見怎的要死了?
程氏趕緊扶起田氏:「通判夫人,你別急!通判大人怎了?」
事到如今,隱瞞不下去了。之前一直不敢聲張,畢竟天花人人恐慌,如今是不行了!
「是…是…天花!」田氏艱難開口。
「啊!」大家大驚,立馬退後一步。
「你你…你請大夫啊,來我府上為何?」慕侯爺大驚失色。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天花會死人,會傳染人的。
「侯爺,昨日我在天禪寺遇到老夫人……老夫人之前身患重疾,如今大好了。」田氏解釋上門原由,「不知是請的哪位大夫,還望侯爺告知啊!」
「那位大夫如今已不在府上了。」程氏道。
「那,他住何處?我去請他來!」田氏雙眼一亮。
「不知!」程氏搖頭。
確實不知那女子住何處,她是自己上門的。青雲山那麼大了,且路途遙遠,何處去尋人?愛莫能助,聽天由命吧!
「只知她在青雲山,卻不知住何處啊!」慕侯爺解釋道,「如今離開我府一月有餘。」
剛燃起的希望,又滅了!田氏一下子蔫了下去。自家老爺的性命就如此交代了嗎?
田氏眼淚奪眶而出,淚水漱漱。
「我去吧!」一個聲音響起。
眾人驚訝望去。
「霈兒,這與你無關!你且出去!」程氏責備道。
人海茫茫,即使知道那人在青雲山,也不好尋。怎能如此折騰自己的兒子?
慕霈成有早起習武的習慣,聽到前院喧鬧,就走了過來。聽到青雲山,要尋那個女子,他二話不說就站了出來。
「我去吧,我知道在哪!」慕霈成道。
「世子爺,你大恩大德,我袁家沒齒難忘!」田氏又跪了下去,慕霈成趕緊拉起。
「不準去青雲山!」程氏怒道。
她就是不喜歡那個女子,第一眼就不喜歡。
山野丫頭,無禮數無家教。好不知廉恥地上門,借著名頭不知打什麼主意!如今走了才沒多久,又請回來?她容不下!
「救人如救火,母親。」慕霈成道,「那是通判大人,不是尋常人家。即使是尋常人家,也是有妻兒父母,母親可忍心?」
「你且回去,我快馬去把人找回來,需得四五日。通判大人若能熬到那個時候,就是他的造化。」慕霈成說完就走出了前廳。
慕霈成回到自己院子隨便收拾了一下就快步走出門,上了馬賓士而去。
相比上次追趕,這次心情是大愉悅的。一個多月里,他度日如年,等著夏子蘿再次回到慕侯府。
即使夏子蘿不打算到慕侯府,他也打算去尋她的。
老天爺給了他這個機會。
一路上慕霈成沒有歇息,換了六匹快馬,趁換馬空檔吃了碗麵食。
晚上戌時他就到了青雲鎮,打算先在客棧過一晚,第二日再尋她。
「這裡可有姓夏的人家?」慕霈成問客棧掌柜。
「客官,咱們青雲鎮雖不大,但是姓氏人口眾多,不知您找的是哪位啊?」客棧掌柜客氣地道。
「是位女子,叫阿蘿!會醫術!」慕霈成道。
客棧掌柜搖搖頭。
大夫每條街都有,但會醫術的女子不常有。再說,誰家女兒會拋頭露面在外行醫?
慕霈成問不出什麼,只好轉身回房。
「哎,客官!」一個在擦桌子的小夥計喊住慕霈成,「我認識一個姓夏的大夫!但卻是男大夫。」
慕霈成聞言,嘴角微微上揚。
第二日一大早,慕霈成就踏上了青雲山的石階。
店小伙告訴他,姓夏的大夫有幾位,但住在山上的只有一位。
這位夏大夫經常在鎮上坐診,不過只有兒子,沒有女兒。
「青雲山,夏子蘿!」慕霈成記得她這樣說過。
從山腳下到半山腰往常需要半個多時辰時間,慕霈成無心欣賞景色,腿長的他兩盞茶功夫就到了院落前。
慕霈成微微一笑:阿蘿,我來了!
此時的夏子蘿跟夏開鴻正在山腳下的河邊往回走。
夏子蘿趴在夏開鴻的背上,讓夏開鴻背著。
她的腳被河底的陶瓷片割了一口子,流了不少血。
「叫你不要下河,等回去被挨罵的還是我!」夏開鴻抱怨道。
「阿哥,你都不心疼我。」夏子蘿笑嘻嘻地道,「我腳傷了,你卻擔心自己是否挨罵?」
「我不心疼你?那你下來自己走吧!」夏開鴻欲要放下夏子蘿,惹得夏子蘿大叫。
「你該減肥了,重死了!」夏開鴻道。
「我又不胖,再瘦就成骨架了!」夏子蘿心裡道:人家都瘦了很多了!
「你見過都是肉的骨架子嗎?」夏開鴻咧嘴笑。
夏子蘿伸手掐住夏開鴻的脖子。
兩人吵吵鬧鬧就到了家,進門的時候看見屋子坐了個高大男人,夏子蘿覺得有點眼熟!
慕霈成看見進屋的兩人,若不是知道兩人是兄妹,就以為夏子蘿是這家人的兒媳婦了!
但慕霈成臉色不佳,這是表兄妹,不是親兄妹。
這會夏子蘿沒有那套「男女授受不親」的說法了,而是有說有笑的,看得慕霈成心裡極不舒服。
很快他就發現了夏子蘿的腳受傷了,眼眸一緊。
夏開鴻感受到了來自慕霈成不善的眼神,在把夏子蘿放下來的時候,悄悄地在耳邊說:「不會是來說親的吧?」
夏子蘿面無表情在夏開鴻腰上用力擰了下。
「你這小沒良心的!」夏開鴻吃痛跳開。
「你是不是沒把妹妹看好?」亦娘心疼地檢查夏子蘿的腳,責備兒子。
這些年大家把夏子蘿好生養著,都不會打一下,就怕打壞了留下疤痕。
一下子划拉了那麼長一口子,心疼死亦娘了!
心疼的還有慕霈成,但此時的他什麼都不方便做。
「世子爺大駕光臨啊!」夏子蘿皮笑肉不笑打招呼。
亦娘拿來燒酒洗了傷口,上著葯。
「世子爺?」夏開鴻頓了一下,「可以啊丫頭,上次帶回一個太醫住了一個月,這回來了個世子爺。這位世子爺打算住多久?」
「我是來帶阿蘿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