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複診
今日是通判大人複診的日子。
一大早,夏子蘿帶著寶兒趁著天涼就出門了。
田氏早已在前廳等候,待門房通報就立馬迎了過去。
「袁大人是否有起色?」夏子蘿問道。
田氏點點頭,面有喜色:「有的!」
夏子蘿在田氏的帶引下來到了通判大人的房中。
「袁大人。」夏子蘿施禮,「您今日精神好了不少。」
「夏姑娘,虧得你診治,如今我有了盼頭!」袁崇微微一笑,臉色還是不太好。
夏子蘿寒暄了幾句就開始把脈,依舊是在袁崇手腕上蓋了絲帕,小心避開了患處。
約一刻鐘后又查看舌苔,舌苔依舊厚膩。
袁崇身上破壁的水皰液體見少,惡臭也輕了許多,結痂漸多且不曾裂開。
田氏告訴夏子蘿,沒有再新添水皰,疼痛感也日漸減少了。
「未再有發高熱,就是有些口苦!」袁崇道。
夏子蘿點點頭,沉思了一下,於是在原來的方子上添了地丁、虎杖、赤芍三味葯。
「每樣四錢,連服十劑。」夏子蘿道。
另外還開了一個方子:「這個方子是沐浴用的,沐浴后的身子自然晾乾,勿擦拭。」
田氏接過方子立馬交給下人去辦。
她現在相信夏子蘿,在夏子蘿身上看到了希望,所以她待夏子蘿是格外溫和。
「飲食依舊。」夏子蘿道。
田氏點點頭,只要夏子蘿說什麼,她就依什麼。
「夏姑娘腳傷可大好了?」
田氏見今日夏子蘿是走進來的,不是世子爺抱進來的。
「夏姑娘可是世子爺房中人?」田氏一直挺好奇此事。
「不是!」夏子蘿有些難為情,尷尬笑道。
田氏抿嘴微笑,覺得夏子蘿是女兒家羞澀。
「姑娘,你如此大恩,日後若有需求,隨時可以找通判府。」田氏握住夏子蘿的手。
夏子蘿欠身回禮。
田氏引著夏子蘿走出院外時,忽地隱隱約約聽到哭聲。
「這……」夏子蘿疑惑地看向田氏。
田氏輕輕搖了搖頭:「這是小女,驚擾姑娘了!」
「小姐為何哭泣?」夏子蘿驚訝,田氏看起來很淡定。
「她是想不開。」田氏道。
田氏忽然想到,夏子蘿醫術精湛,或許可以幫一幫她。
自古以來醫者男性居多,女醫少之又少,或不會拋頭露面行醫。
女兒忌醫,不想讓男子見到自己的容顏,夏子蘿是女子,可以說服一試。
「夏姑娘,你可幫幫我家小女?」田氏猛的抓住夏子蘿的手。
「夫人請講!」夏子蘿點點頭,洗耳傾聽。
「我家小女今年十八,十五歲起臉部生長座瘡,小女忌醫,我便託人尋找偏方,膏藥都不見起色。」田氏緩緩述說。
「小女終日寡歡,不敢真面目示人,婚事也耽誤了!」
夏子蘿還當什麼要緊事,患座瘡之人雖不多,但不是其他要緊疾病,只因這家小姐忌醫才耽誤了。
夏子蘿莞爾一笑。
「這不是要緊事,只是小姐為何忌諱醫治?」這是夏子蘿不明白的。
「女兒家容貌極其重要,大夫無論老少,男子居多。」田氏道,「她,不願!」
夏子蘿明白了:「我可一試!」
田氏點點頭,雙眼淚光閃爍。
通判府內院,涼亭里坐了一女子,年紀十七八。
女子外披淺藕色沙衣,裙褶飄逸於地。輕挽雲鬢,素銀流蘇釵,發跡間紫玉珠點點。
垂厚劉海隱了雙眼神采,面扶輕紗,看不清紗下容顏。
可夏子蘿依舊驚嘆,好生美麗的一女子。
「咳!今日天氣如此晴朗,姑娘為何一人獨坐如此?」夏子蘿閑庭信步,隨意地坐在這女子身旁。
女子驚訝地抬頭,眼眶有些發紅。
「你是給我父親醫治的大夫?」女子詢問。
她知道大夫是位女子,卻不知如此年少。
院中沒有其他人,有的就是今日來給父親診治的大夫了。
夏子蘿眉眼熠熠,沖著女子頷首。
「小女感謝大夫為我父親診治!」這女子站起,向夏子蘿曲膝行禮。
夏子蘿噗呲一笑,把女子按回石凳上。
「姑娘還大我一兩歲呢,稱我阿蘿便可。」夏子蘿笑著說,「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我…我叫…袁…玉嫣。」袁大小姐覺得眼前這少女清麗可人,自帶一股靈動氣息。相比之下,自己自慚形穢。
「你…你生得真好看!」袁玉嫣道,言語中既有羨慕又有羞愧。
「玉嫣小姐也好看,我方才一見玉嫣小姐氣質高雅,好生讓人羨慕。」夏子蘿挑眉嬉戲道。
惹得袁玉嫣破涕而笑。
「是我母親叫你來的嗎?」袁玉嫣問。
醫術稍精湛的大夫,母親都會喊來與她看診,她不是趕走就是躲藏不見。
「對。」夏子蘿也不隱瞞,她一向是個直爽人,「玉嫣小姐,讓我給你看看?座瘡是尋常的,不難醫治。」
「真…真的?」袁玉嫣聽到是尋常且不難醫治,有些驚喜。
夏子蘿點點頭。
「你方可信任我。」夏子蘿悄悄伸手去尋袁玉嫣的手腕,暗暗把脈,「不僅可醫治,還保你肌膚瑩麗。」
把脈看診講究問聞望切,袁玉嫣帶著面紗,實在看不出來。
「玉嫣小姐,這個……能不能…」夏子蘿做了一個摘面紗的手勢,有些擔心袁玉嫣會落荒而逃。
袁玉嫣低頭沉思,略有難色。
「玉嫣小姐,你我都是女子,不必介懷。」夏子蘿引誘袁玉嫣,「玉嫣小姐可想早日摘掉面紗?」
袁玉嫣當然想早日摘掉面紗,她終日寡歡,若不是念及父母之恩,她或許早已脫離人世苦海。
下定醫治的決心,袁玉嫣摘下了面紗。
面紗下的臉皮輪廓橢圓,細尖下頜。只是臉頰皮膚密密層層,有大有小,有白頭有膿腫,長滿了座瘡。
袁玉嫣撩起厚重的劉海,夏子蘿看到不僅臉頰,連額頭,耳下,脖頸也有。
嚴重之度有些超乎夏子蘿意料,眼神中有一絲驚滯帶過。
換做是她,她也會日日寡歡吧!
夏子蘿輕輕嘆了口氣。
「是不是…很難…」袁玉嫣見夏子蘿嘆氣,眼神暗了下去。
「不不!」夏子蘿立馬道,「我是覺得玉嫣小姐真不容易,若早點醫治便不會如此了。」
夏子蘿又詢問了先前用過哪些葯,袁玉嫣都一一告知。
「脈細數,肝鬱化火,陰腎不足。」夏子蘿道,「陰陽失調,舌紅少苔。」
「玉嫣小姐,我們需內外調理,二十八天為一周期。」夏子蘿問道,「可有自信?」
袁玉嫣點點頭,只要可治,她願等待。
「那我今日給你開方子,可好?」夏子蘿微微一笑。
「好!」袁玉嫣點點頭。
田氏一直躲在旁觀望,見女兒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揭下面紗,心中欣喜萬分。
聽到夏子蘿要開方子,連忙吩咐下人紙墨伺候。
「艾葉、石菖蒲、羌活……」夏子蘿提筆寫下單方,「這是泡澡用的,鋪上蓋子,不讓蒸汽外流,若能一旁加熱就更好。每次三刻鐘,兩日一次。」
「牡丹皮、薏仁、蒼朮、山楂,連翹……十劑,早晚服用一次。」
「白芷、白朮、白蘞各一兩,白附子、白茯苓、細辛各三分,白芨半兩,搗成細細粉末。」夏子蘿笑道,「這是我師傅最愛給我調製的七子膏了。」
「不過,玉嫣小姐你用此熬出的漿水細細洗臉,早晚一次。」
田氏將藥方子都收起來交給身邊的丫鬟,吩咐快快去辦。
「夏姑娘,你真是我袁家極大的福星!」田氏覺得袁家有今日是祖上的恩德所賜。
夏子蘿掩嘴歡笑,毫無拘泥。
見著夏子蘿的歡笑,袁玉嫣也忍不住跟著微笑。
看到女兒露出笑臉,田氏再次歡喜。
這是多年未見女兒的笑容了。
天氣炎熱,從通判府回來的夏子蘿食慾大減,午間就食用了半碗綠豆湯就午歇了。
夏子蘿睡半時辰就醒了,有些懶散地躺在床上。
她在想,通判袁大人的天皰瘡日愈漸好,自己在慕侯府待的時日也不久了。
即使可以長久待下去,她也不願,這裡與她的關係並不大。
想要生存下去,總得有些謀生。但她一女子能做什麼,她會的又不多,又不懂經營之道。
夏子蘿胡亂地想著,忽然發現花廳好像有人,於是起身走出里卧。
慕瑤光明正大坐在花廳里喝茶吃點心。
夏子蘿失笑:「我道光天白日怎會有老鼠!」
「你睡醒了?你可真能睡!」慕瑤邊吃邊道。
「如今身子可好了?」夏子蘿坐過去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慕瑤用力點點頭:「以後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夏子蘿看著盤中,被慕瑤吃得差不多的糕點笑道:「那你就是如此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慕瑤喝了一口茶,把糕點咽下去。
「你院里進賊了嗎?方才在你院中溜達了一圈。」慕瑤問,「我看到後院圍牆上有半隻腳印。」
夏子蘿一口茶水差點嗆到。
「我…我不知。」夏子蘿努力讓神色自若,「估計是園丁修建樹枝,無意留下的!」
慕瑤恍然。
「既然你來了,我給你施診一次可好?」夏子蘿算著,慕瑤的小日子也過了,可以診一次。
夏子蘿把慕瑤帶到偏廳,讓慕瑤躺在羅漢床上,放下帘子,解了衣裙。
依舊是針灸及艾灸。
「上一次給你熏艾,你小腹上出了許多水珠,這是寒氣太重。」夏子蘿道,「需長久艾灸才可。」
慕瑤點點頭。
艾灸的溫度從小腹傳來,艾香易讓人安眠,不用一刻慕瑤便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