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斯人已去
我的要求,楚駿之很快就兌現。
他把我跟陸斯羽的見麵地點選擇在監獄門口。
我坐在楚駿之車內,看著季瀾依把一個大大的行李包放進一輛藍色轎車,陸斯羽正緩緩走出監區。
隔著擋風玻璃,看不太真切,我隻覺得現在的他,比我上次見還瘦的厲害。
我屏住自己的呼吸,連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生怕錯過他某一個不經意的動作。
“我給你十五分鍾,今日過後,你跟他再無關係。”
我身旁的楚駿之開口。
我推開車門。
陸斯羽在我下車那刻就看到了我。
“瑾瑜。”
他麵容蒼白得嚇人,走路有些不穩,斑白的頭發在寒風中顫抖。
我眼前又浮現以往那個風華無雙的陸斯羽,心不由得抽在一起。
“斯羽,既然出來了就跟季小姐好好生活。”我再也說不下去,狠狠咽下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
“謝謝你瑾瑜。你為我做的,瀾依都告訴我了。”陸斯羽的目光定格到我小腹,一陣唏噓,“恭喜。”
這兩個字讓我如鯁在喉。
“斯羽,離開江城,找個小城市落腳吧,有些人隻能容你一時。”我不點破,他也會懂。
“我已經在一個四線小縣城買了套房子,我和斯羽再也不準備回江城了。”季瀾依走過來,目光穿過我,落在楚駿之的豪車上。
“也好。”我把早就準備好的一張銀行卡遞向季瀾依,“這些錢本來就是斯羽給我的,現在物歸原主。”
季瀾依沒有接。
“瑾瑜,你在笑話現在的我麽?”陸斯羽沒有血色的臉浮起一抹苦笑,“謝謝你今天來送我,後會有期。”
“彭”的一聲,陸斯羽上車並關上車門。
“蘇瑾瑜,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斯羽不要的東西,我更不能收。我們走了,再見。”
季瀾依剛要上車,我把她扯到一旁,低聲勸她,“你愛陸斯羽,難道忍心看他受苦?就算你們去定居的是四線小城,但多些錢就多一些保障。你們要在一個陌生的小城站穩腳跟,離不開錢。斯羽在裏麵呆了幾個月,既然出來了,就好好養養。我跟著楚駿之,這些錢根本就花不到。”
季瀾依緊抿雙唇,接過。
“蘇瑾瑜,等我們兩口子東山再起,一定加倍還你。”季瀾依頭也不回上車。
藍色轎車從我身邊飛奔而去。
那一刻,我似乎看到陸斯羽幽遠綿長的目光。
陸斯羽走了,我的心就如一個噴完的火山,一下子冷卻,歸於沉寂。
但“懷孕”的戲碼還要繼續。
能拖一刻是一刻吧。
楚駿之又搬回錦裏,對我百依百順,我每天舔著臉皮承受著這本就不屬於自己的幸福。
這年除夕,楚駿之把我帶回楚家老宅,與他父母一起過節。
我能感受到他們強烈的不滿,和又礙於兒子與我腹中那塊肉,不得不低頭的不甘。
人生往往就是這樣,你越厭棄的東西,它就像一隻附骨之蛆,任你如何逃避,它都會如影隨形,深入你的骨,你的血肉,這個時候,你隻能妥協。
在楚家老宅過了幾天閑適舒服的日子。
初二那天,我和楚駿之回了錦裏。
臨行前,楚駿之的媽媽把一箱箱金絲燕窩,阿膠塞進我們後備箱,說是為我養胎。
一想到這麽慈祥善良的老人被我騙了,我就覺得自己不是東西。
我一個本就切掉子宮的女人,騙了楚家所有人。
這種欺騙就像一顆毒瘤,在我體內擴散。
回錦裏的路上,我整個人蔫不拉幾,跟楚駿之幾次說話,都是答非所問。
楚駿之安慰我,“我爸媽隻是對你的過去略有微詞,等孩子生下來,你們的關係肯定就會好轉。”
“是嗎?”
我閉上眼。
“瑾瑜,你對我們的婚禮可還有意見?如果沒有,我就讓秘書訂酒店和婚慶公司了。”
“我的意見就是再等等,等我生下孩子再舉行婚禮。”
我明知道說了也是白說,但還是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場。
楚駿之右手輕輕攏起我的長發,“結婚沒有你想象的恐怖,你跟我在一起也有幾個月了,你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我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你。”我垂首。
“我說配得上就配得上,瑾瑜,好好準備做楚太太。”他的唇輕輕在我手指吻了一下。
我手指上還戴著他送的鴿子蛋,鴿子蛋在燈光的照射下,格外刺眼。
“我去給你放洗澡水。”他起身去了盥洗室。
楚駿之對我每一次示好就像罌粟一般,既令我沉迷,又讓我陷入絕望。
我埋藏在記憶裏的那個人,每晚都會在夢裏與我相見。
他喊著我的名字,親我,吻我······
這天夜半,我記得很清楚,我是喊著陸斯羽的名字哭醒的。
我身側的楚駿之早就醒了,他扔給我一打紙巾。
“對不起,我做噩夢了。”我忙解釋。
他幽幽一笑,“有時候,夢也會成真。”
我沒有再接他的話,轉過身繼續睡。
可我睡意全無,又不想跟楚駿之說話,我隻能閉著眼裝睡。
“瑾瑜,我知道你沒睡,咱們聊聊。”他把我身體扳過來,眯眼凝視住我。
我一臉懵懂,“聊什麽?”
“說說你和陸斯羽吧,當初明明是我認識你在先,你為什麽選擇了他?”
這個問題,我記得已經回答了他不下三次。
“都過去的事兒了,我不想再提。”
“哦——”他語氣綿長,“既然你也知道是過去的事兒,那就別再想他。你再想他,對得起我們的孩子嗎?”
我啞然失笑。
孩子!
像我這種卑鄙下流的女人,老天爺早就剝奪了我做母親的權利。
我的謊言很快就會被戳穿,我現在正等著懲罰的到來。
“是不是隻有陸斯羽死掉,才能把他從你心底連根拔掉?”
他嗓音如蠱,眼神陰鷙,無情。
我忙收斂自己的情緒,“以後我們之間不要再談論他好不好?”
“不談論並不代表你不想他。瑾瑜,忘掉他,我們從零開始。”
“駿之,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我並不值得你愛,更不值得你娶。我這種女人,注定了要孤苦一世。”
“我從未懷疑過自己的眼光,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他的臉貼住我的臉,“隻要你徹底忘掉他,我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我的心猛然一抽,淚珠不可抑製地落到他臉頰。
他輕輕吻掉,低喃著我的名字。
我顫抖送上自己的唇。
他翻身壓住我。
這是從知道我“懷孕”後,他第一次碰我。
這陣子他忍得很辛苦,這次,他如願以償。
“瑾瑜,我們這樣一輩子多好······”
我枕著他的情話入眠。
盡管我一再找理由拒絕婚禮,但婚禮還是如約而至。
二月初的江城,春寒料峭。
這幾年楚駿之在江城商圈呼風喚雨,許多江城名流都來捧場。
我就像一個木偶,穿上雪白的婚紗,化上精致的妝容,緩緩走進禮堂。
這場婚禮對我而言,就是一個奢華的夢。
我在司儀的指引下,與楚駿之交換戒指,喝下交杯酒。
忽然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抬眸,一個身型憔悴的高挑女人跌跌撞撞跑進來。
竟然是季瀾依!
“蘇瑾瑜——蘇瑾瑜——快,斯羽不行了——”
整個禮堂頓時安靜下來,隻有季瀾依撕心裂肺的哭聲。
“把她轟走!”
我身旁的楚駿之朝門口的保安吼起來。
我剛才好像聽到陸斯羽的名字了。
“蘇瑾瑜,斯羽要見你最後一麵,你快點過去,否則就真的遲了!”
季瀾依的身體被兩個年輕彪悍的保安架住,拖到禮堂外。
我扔掉手中的花球,剛拽掉頭上及地的白紗,就被楚駿之攔住。
“婚禮還未完,你哪也不許去!”
我滿眼淚水,“季瀾依說,他快不行了,要見我最後一麵!”
“你現在是我的妻,我不許去!”
“瑾瑜,快點呀——你再不去,斯羽就——”
門口傳來季瀾依斷斷續續的哭聲。
我心一凜,無畏對上楚駿之,“楚駿之,別讓我恨你!”
楚駿之眸色淒惶,痛苦搖頭,整個人頹敗萬分。
“楚駿之,我求你。”我哭著朝他跪下,這幾個字從我胸腔出來,幾乎耗盡我全身的力氣。
“蘇瑾瑜——”楚駿之挫敗地為我讓路。
我提起雪白的裙擺,甩掉腳上的高跟鞋,衝出去。
在我到門口那刻,我身後傳來“哇”的一聲。
我停步,轉身。
楚駿之的唇角鮮血淋漓,雪白的襯衣上血跡斑斑。
他吐血了。
我和他的目光在這一刻交匯。
對不起。
我低聲說了句,就頭也不回跑出禮堂。
當我跟著季瀾依來到郊區一所私人醫院的時候,陸斯羽已經渾渾噩噩了。
“斯羽,我來了——”
我哭著撲到一個泛著黴味的病床前,抱住骨瘦如柴的陸斯羽。
“斯羽,我是瑾瑜啊,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
季瀾依也單膝跪地哭得一塌糊塗。
“瑾瑜——是你嗎——”
陸斯羽微弱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緊緊握住他的手,“是我,是我,斯羽,我是你的瑾瑜,蘇瑾瑜——”
“瑾瑜,我快要不行了,這輩子唯一不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愛······過······你······”
他的手越來越冷,緩緩從我手心滑落,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