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殊死較量 103、那條黑影很快
豬,之所以肥壯,那是因為牠從來不去思考問題,即使種豬受孕,都需要人類的幫助。
而狼卻不同。
因為滿腦子都是如何捕獲獵物的思考,所以,他們永遠保持著矯健的體格和魔鬼般的身材。
所以,一個女人若想在最短的時間裏瘦下來,除了多用大腦,多想問題外,別無它途。
因為孫建章和報春鳥的突然失蹤,百思不得其解的曾玲,突然間瘦了許多。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
唐凱沒有聯係她,她又不便去找梅一平,而上官雄隨時都可能來電話,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思想和環境幾乎同時陷入絕境的她,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鈴——”身邊的電話突然響了,那鈴聲,顯得從未有過的刺耳。
“喂,哪位?”
“上官雄。”
一個熟悉的,令她期待已經又害怕聽到的聲音和名字,在她耳邊響起。原本就不知所措的她,現在就更亂了方寸。
“哦,哦,是你呀,有事嗎?”
“你不是急著要見我嗎?三分鍾後,我從你二樓的臥室中進去,你把窗戶留著,但不要開燈。”
說完,上官雄就掛了電話。
曾玲明白,上官雄就在附近,他打電話進來,是想確認一下自己在不在家。
放下電話後,曾玲呆坐片刻,就起身打開窗戶。一條黑影,幾乎就在她開窗的瞬間撲了進來,差點把她撞到。
“是你嗎?”簡單的一句問話,體現出曾玲是受過良好訓練的特工。因為上官雄剛剛來過電話,而且又是應約而來,換成一般人都會脫口而出地問“是上官雄嗎?”但來人萬一不是的話,那麽,自己的秘密就完全泄露出去了。
“是。”
他的聲音,和電話裏的一模一樣,證明來人肯定是上官雄無疑了。隻見他反身把窗戶關好,然後輕車熟路地走到沙發上坐下:“我們還是坐下來談談吧。”
一個陌生的人,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而且又是黑燈瞎火,上官雄對臥室布置熟悉的程度,讓曾玲感到有點吃驚。
“你對這裏很熟悉?”
“是的。”
“是在我搬進來前,還是之後。”
“之後。”
“之……後,我怎麽不知道?”
“每次來,你都睡了,所以,沒有打攪。”
聽他這麽一說,曾玲顯得有點不高興。
“看來,我一直都是處於你的監視之中。這,是你們組織的意思,還是你個人別有用心?”
“都不是。”上官雄說道:“自從我發現你和徐鐵頻頻來往之後,就覺得會有什麽事情會發生,所以,我是更擔心你的安全。畢竟,曾經在江石州並肩作戰過的人,在武漢,我見到的隻有你。不過,令我沒想到的是,你們居然讓武漢國共兩家的全部家當,都進了憲兵隊的監獄。”
“這不關我和徐鐵的事,是總部出賣了我們。”
“但你卻漏網了。”
“還有孫建章。”
“他是因為鬆本伊代想證明我的身份而已,可你為什麽沒有被抓起來呢?”
曾玲沉默不語。
因為涉及到軍統的秘密,她不能多言。
過了一會,她開口道:“不讓我開燈,是擔心我看清你的麵孔嗎?”
上官雄明白,她是渴望得到自己的信任。
“不,半夜開燈,我怕引起別人的懷疑。”
“難道一個女人晚上想上廁所,也不能開燈嗎?”
上官雄沒再說什麽,他伸手拉亮了沙發旁邊的台燈,確認曾玲看清楚自己的麵孔之後,再把燈拉熄。
“果然是你!”
“怎麽,你已經開始懷疑到我了?”
“不是,一位朋友告訴我,你就是上官雄,可我卻不敢相信。”
“重慶來的朋友?”
曾玲又是一陣沉默。
之後,她調轉了話題:“共產黨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政黨?”
“在軍統工作這麽多年,你應該對共產黨有所了解。”
“我想聽聽你說。”
“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簡單地說,就那日本鬼子的態度來分析,你就應該知道共產黨是什麽樣的一個政黨了。”
“日本鬼子對國共兩黨,甚至對所有中國人的態度不都一樣嗎?”
“不一樣。對南京偽政府,日本鬼子是扶植;對重慶國民政府,日本鬼子是誘降;但對延安和所有共產黨領導的部隊,日本鬼子的態度就隻有一個,那就是‘殺’。”
“換句話來說,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共產黨抗日最堅決?”
“看看八路軍、新四軍的槍口都對準了誰,你就不難理解共產黨究竟是一群什麽樣的中國人所組成的。可國民政府卻製造出無數次象岷山、雲山遊擊大隊一樣的慘案,隻要不是太愚蠢的人,都能夠分辨出是非好壞來。”
“象我這樣的軍統特務,想必是共產黨恨之入骨的吧?”
“共產黨一切都會以抗日的大局出發,否則,也不會被你們在碼頭上出賣給日本人。”
“我的意思是個人問題,如果我有願望,共產黨是不是有可能接納我?”
“是因為徐鐵的緣故嗎?”
“是因為我對總部和國民政府失望了。”
“在來這裏之前,我與一個朋友說過一句話,現在,我想把這句話再送給你:隻要你心裏向往光明,光明就遲早會照耀進你的世界。”
“可據我了解,你現在似乎是遊離在你的組織之外,為什麽?該不會是和我一樣,對自己曾經信仰過的主義和組織感到失望了吧?”
上官雄搖頭道:“因為地下組織裏出了叛徒,為了安全起見,我才沒有主動聯係他們。現在,我已經聽到了延安的召喚,所以,我將準備開始下一步的行動。”
“你信任我嗎?”
“你說呢?”
曾玲笑了笑,這才開始回答他剛才提的第一個問題:“日本陸軍特務部的情報課長小林秀賴是我們的人,而且,現在就是我的上級。”
上官雄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她:“他怎麽就會是你們的人呢?看來,你們對日本人還是太缺乏了解了。”
在海軍部三堂會審的時候,上官雄見過他,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日本人。不過,上官雄當時覺得他有點麵熟,或者說長得很象另外一個人。
“具體的我不太清楚,但從重慶來的朋友印證了這一點,他確實是軍統武漢站的站長,公開的身份是法租界小巴黎舞廳的老板,真實的名字叫梅一平。”
“你所說的那個從重慶來的朋友靠得住嗎?”
“我不知道你說的‘靠得住’指的是哪一方麵,現在,我是從梅一平那裏接受總部指示的,重慶來人的底細如何,我也無從知曉。”
“你說他認識我?”
“是的,那天在黃鶴樓下,我和他就在距離你幾米開外的地方,他一眼就認出你來。我還不相信,但他卻說不用看你的臉就能夠認出你,因為你們曾經是同學,過去經常玩蒙著臉捉迷藏的遊戲。”
“他叫什麽名字?”
“唐凱。”
上官雄眼前一亮,這個名字讓他把梅一平和小林秀賴聯係在了一起。
“唐凱見過梅一平嗎?”
“見過。但奇怪的是,本來梅一平安排我與他接上頭後,然後再由梅一平想辦法讓他進租界。可他與我接完頭後,一邊不讓我告訴梅一平,另一邊卻又自己跑去見梅一平了。”
“一點都不奇怪。”
“為什麽?”
“因為這個梅一平是假的,而且,你們總部也開始懷疑他了,所以,就派這個唐凱過來了。”
曾玲除了發懵以外,腦海裏一片空白。
上官雄明白她的心境,但一時又跟她說不清楚,於是補充道:“我想,這件事很快就會弄清楚的,到時候,不是唐凱告訴你真相,就是我會把關於梅一平的事,完完全全地告訴你。”
“現在不行嗎?”
“不行。目前我有的隻是感覺和推測,事情的真相,就要看後麵事態的發展了。”
“對了,孫建章離開武漢了嗎?”
這是曾玲遲早要麵對的問題,隻是當上官雄此時提出來後,她還是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就象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喃喃道:“也許,我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你沒能通知到他?”
“通知到了,但他卻沒走,而是離開過去的住處,躲到租界裏來了。在他一次失敗的對我跟蹤後,我對他進行了反跟蹤,發現他的落腳點,就在這棟別墅對麵不遠的閣樓裏。同時,我看到了一張新麵孔,估計是你們上級組織派來的。奇怪的是,不知道是因為誤會,還是他們真的發現彼此之間出了什麽問題,我看到孫建章居然象那個人下手了。情急之下,我一棒敲暈孫建章,並且把他們弄到地下室來了。我想,等你見我時,再交給你處理。”
“哦,他們現在還在嗎?”
“問題就出在這裏,昨天我從黃鶴樓回來後一看,兩個被捆綁的結結實實的大活人卻不翼而飛了。”
上官雄仔細看了一下曾玲充滿愧疚和自責的表情:“怪不得你突然一下瘦了許多。不過,不用擔心,石頭就算上了天,也會有它落地的那一天。我心中急需要見到唐凱,你能安排一下嗎?”
“不能,因為沒有約好接頭地點,我隻好等他通知了。”曾玲想了一下:“對了,我可以問梅一平……”
“沒用,他一定不知道唐凱這個人。”
“可我親眼所見,他們倆從小巴黎歌舞廳笑嘻嘻地走出來。”
“唐凱一定是用另一個人的名字與梅一平見麵的。另外,這是我公寓的電話,除非萬不得已的情況,你不要打電話給我。”
“好的。”
這時,上官雄感覺到別墅外麵有動靜,而且,就在自己剛剛進來的那扇窗戶的下麵。
曾玲剛想說什麽,卻被上官雄示意噤聲。
窗外的異動,不是任何人都能夠察覺到的,因此,曾玲不知道上官雄為什麽突然讓自己噤聲。
上官雄似乎在傾聽著什麽。
他是在傾聽著那種聲音的走向,以便決定自己是否出擊和出擊的時間。
曾玲對外麵的動靜恍然未覺,但上官雄卻聽出來了,窗下的人已經開始攀壁而上了。
他飛身撲向了窗外。
因為,他認為這是最好的出擊時機。而且,他剛才關窗戶的時候,並沒有把下麵的鐵栓插下去。所以,他起身後就直接撲向了窗外。
而曾玲在黑暗中,除了聽到窗戶“咣當咣當”幾聲響聲之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等她拉開燈一看,窗戶是開著的,沙發上的上官雄已經沒有人影了。
那條黑影很快。
速度,一直是他引以為驕傲的地方,但他沒想到的是,上官雄比他更快。跑過幾條街後,他發現自己不僅不能甩掉上官雄,反而隨時有可能被他逮住。
索性,他一躍衝出租界的鐵柵欄,就在一片即將看到的開闊地的前麵,他猛地一回身。
槍,拿在他手裏,卻怎麽也舉不起來了。
本來,他以為自己的這個一氣嗬成的驟停,掏槍和回身的動作完成之後,自己的槍口,就頂在了上官雄的腦門上了。
但,就在他完成驟停,掏槍和回身的動作之後,他發現自己的後腦勺上,已經被一個硬邦邦的槍口頂住。
他無奈地笑道:“真沒想到,當年的書呆子,竟然有這麽好的身手。上官,這次來武漢前,我在總部調閱了你的資料,上麵沒提你會武功呀。”
“想必上麵也沒提我是民國十九年加入中國共產黨的老黨員吧?”
“還真沒有。不過,你好像還是比我晚了一年,我好像是民國十八年加入中國共產黨。”
“哦,當年誇誇其談的唐家大少爺唐凱先生,也曾經加入過共產黨?”
原來,這條黑影就是唐凱。
“什麽叫‘也曾經加入過共產黨’?上官,你可別忘了,當年還是我介紹你CY的呢!”唐凱極力分辨道。
“那是。我當然不會忘記,在我信仰無政府主義的時候,是你成天向我灌輸三民主義思想;當我剛剛準備接受三民主義的時候,你卻有拉著我加入CY;而當我成為一名真正的共產主義戰士的時候,你卻成了藍衣社的特務!”
“嗬,說的好,如果不是江石州一役說你死於非命,我還以為我們是軍統的同誌呢!”唐凱伸手拍了幾個巴掌,暗示自己雙手空空,然後歎道:“老同學,你大概不會讓我就這麽站著吧?”
“我從來沒讓你這麽站著,剛才,不是你自己這麽站著的嗎?”
唐凱想想也是,剛才確實是自己停下來的。不過想想又不是,如果你上官雄不用槍頂著,自己也不至於站在這裏半天都一動不動呀。
“我可以回過頭去嗎?”
“沒人說不可以。”
唐凱慢慢地回過頭來,此時,他看到上官雄雙手自然垂下,若無其事地站在自己麵前。
他的槍,已經在唐凱轉身的瞬間收起。
一副完全放鬆的姿態,與其說是信任唐凱,倒不如說他是有著完全的自信,自信自己能夠在一招之內置唐凱於死的。
唐凱已經感覺到了,從他身上每個汗毛孔中散發出的氣息,那是一種殺手在動手前所聚集成的特有氣息。
唐凱自己也是個殺手,所以,上官雄身上的這種氣息,他很快地就感覺到了。
“你變了,上官。”
“除了張臉,我其他什麽也沒變。而你,剛好相反,除了這張臉外,你已經讓我看不清了。”
“就算我是軍統總部派來的,在現在的武漢,你也不應該把我當成敵人。”
“當武漢的中共地下組織被你們出賣後,我就不得不視你們為敵了。”
“你承擔的起製造國共摩擦的罪名嗎?”
“剛才,頂著你腦袋的,是王八盒子。而我,現在公開的身份是特高課行動隊的副隊長宮本隆義。如果你死在我的槍下,絕不會引起國共摩擦的。”
“你有絕對的把握置我於死地嗎?”
“你考慮好了之後,可以試試。”
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人願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做試驗的,除非,他是個傻子。唐凱當然不傻,所以,他並沒有想過要嚐試著去撥動上官雄緊繃的那根神經。
但,他卻用另一種方式,讓上官雄的神經繃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