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殊死較量 115、小林秀賴之死
能夠讓唐凱和曾玲同時瞠目結舌的,當然不會是一般的事。
除非報春鳥死在地牢裏了。
聽到唐凱表明身份後,吳起燕立即刹住幾乎已經飛踢出去的雙腿,也走到地下室門口朝裏望去。
裏麵真的有一具屍體。
眉心一槍,影子殺手標誌性的印跡,正深嵌在死者的額頭。
“快走!”
唐凱一邊對曾玲和吳起燕說道,一邊向上麵衝了出去。
唐凱當然不是怕影子殺手,而是門外的敵人就要闖進來了。
曾玲也來不及去想太多,拉著吳起燕就往上跑。
“咣當”一聲,別墅的大門被砸開了。
鬆本伊代率領著四個日本便衣和三個憲佐隊的便衣衝了進來,隻見她一手拿著王八盒子,用另一隻手一揮,趙爾凱立即率領其他六個人衝向二樓。
踹門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響起,因為始終沒有聽到槍聲,鬆本伊代就明白,曾玲已經逃跑了。
當然,她沒想到,剛剛離開的,一共有三人。
趙爾凱等人沒多久就衝下樓來:“課長,他們跑了,好像是剛剛離開的。”
“你怎麽知道?”
“過道上的空氣裏,似乎還彌漫著女人身上的氣息。”
鬆本伊代一聲不吭地朝地下室走去,趙爾凱立即一揮手,其他的便衣立即搶在她前麵衝下了地下室。
看到地下室裏的屍體,搶先趕到的便衣個個愣在那裏。鬆本伊代走過去一看,地下躺著的,居然是小林秀賴。
“怎麽會是‘眉心一槍’?”趙爾凱望著鬆本伊代說道:“他剛剛還在101街道,而且離開時幾乎神誌不清了,怎麽可能跑到這裏來槍殺小林太君?”
“知道你和他最大的差距在哪裏嗎?”
“請課長賜教。”
“在任何情況下,他都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裏,恢複大腦的清醒,而你卻隻能讓自己的大腦,處於長時間的糊塗之中。”鬆本伊代四處望了望:“把屍體抬走,以後這裏就是你們憲佐隊的隊部,你給我搬進來,一定要挖出所有隱藏在租界的國共特工。”
“是。”
進來的時候,鬆本伊代就發現停在外麵不遠處的小林秀賴的轎車,從他車旁疾駛而過時,鬆本伊代還因為他坐在車裏監視著曾玲的別墅,沒想到他卻死在了地下室。
鬆本伊代轉身出了地下室,直接上了二樓,在曾玲的臥室裏,她拿起了電話。
“機關長閣下,出事了。”
森田皋慢斯條理地說道:“意料之中的是,曾玲不可能等著你去抓她。”
“小林課長死了。”
“什麽?”
“在曾玲的地下室裏,眉心一槍,是影子殺手的標誌。”
沒有抓到曾玲也就算了,卻賠上了小林秀賴的一條性命,森田皋倒吸了一口冷氣:“宮本隆義……不,上官雄呢?”
“離開101街區後,就沒看見他。”
“我現在就到古賀司令那裏去,你直接從租界趕到警備司令部去。”
“是!”
鬆本伊代放下電話,立即快步走出別墅,她的車,在小林秀賴的車旁停下。
“趙隊長,你上小林課長的車,前去接管小巴黎舞廳。”
“是。”
趙爾凱他們幾個下車後,鬆本伊代對司機說道:“警備司令部。”
“是。”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聽完森田皋和鬆本伊代的匯報後,古賀一邊用手拍著桌子,一邊說道:“看來,你們是對宮本隆義有很深的成見。”
鬆本伊代說道:“我們在101街區執行命令的時候,他在阻止我們的過程中,情緒已經失控,離開後,也完全有可能感到曾玲那裏殺死小林課長,用他們中國人的話來說,就是一報還一報。”
古賀站起身來,走到鬆本伊代麵前:“象你一樣,我也希望他就是影子殺手,並且已經砍下他的腦袋一了百了,還武漢一個太平,但事實卻不容我們如此草率,否則,我們隻會讓真正的影子殺手逍遙法外!”
“問題是,到麵前為止,我們根本就沒有發現其他人有可能是影子殺手的任何跡象。”
“這隻能說明你們的無能!”古賀瞪了她一眼:“石木將軍遇刺的時候,他肯定不在場,而慶祝大會上的那一槍,你就沒琢磨出什麽味道來嗎?”
鬆本伊代一怔:“慶祝大會那天,他就在主席台的下麵。”
“我聽說,除了武漢特別市的官員和普通老百姓外,你們還組織了大批的妓女參加?”
“是的,那是為了營造氣氛。”
“那麽,曾玲是不是很容易以妓女的身份混進會場?而且,石木將軍遇刺的那天,你們誰知道曾玲在幹什麽?”
古賀說道不無道理,這讓鬆本伊代無言以對。
“再說今天,就算宮本隆義是上官雄,事實也證明他不是影子殺手。你們封鎖了101街區,甚至周邊都布下了眼線,請問,有誰看到宮本隆義離開後去了租界?坐黃包車或者跑步去,誰都看得見。坐轎車?據海軍特務部的人匯報,在你們的車子駛進租界之前,他們隻看到一輛轎車駛進了租界,那就是小林秀賴的車子。”古賀轉而又看了森田皋一眼:“當然,你們會說如果宮本隆義是上官雄的話,他武功奇高,可以飛簷走壁。不過,你們應該清醒地認識到,這是在大白天,101街區距離租界裏麵有半個小時以上的路程,如果他能夠如此來無影去無蹤的話,那麽,他現在應該趕到東京去刺殺天皇陛下,而不是去刺殺小林秀賴。”
森田皋和鬆本伊代低下頭,默不作聲。
“我不反對你們把他當成重大嫌疑犯,我不反對你們用任何方式去打草驚蛇,以便逼出那個藏在暗中的影子殺手,但我要提醒你們的是,千萬不要自欺欺人,用中國人的話來說,就是抓住李鬼當李逵。”古賀走到辦公室後的椅子上坐下:“我再給你們提供一條線索:在我給你們下達逮捕曾玲命令時,小林秀賴就在旁邊,打完電話後,他才從我這裏離開,而且,我是讓他回舞廳而不是去參與逮捕曾玲的行動。也就是說,如果你們接到命令後是及時出發的,他與你們幾乎是前後到,應該不會超過十分鍾。而海軍特務部那邊也證明,你們的車子和他的車子進入租界的時間,相隔十一分三十秒。如果宮本隆義是影子殺手,他不僅要無影無蹤地趕在你們之前,而且要在舞廳裏等待小林秀賴,再把他弄到曾玲的別墅去殺了他。請問,他這麽麻煩地下手,理由是什麽,栽贓給曾玲嗎?”
森田皋和鬆本伊代一想,確如古賀而言,如果非要說小林秀賴是上官雄殺的,那就不是牽強附會了,簡直可以說是胡說八道。
“可曾玲為什麽又要在自己的地下室裏殺害小林課長呢?”
古賀白了鬆本伊代一眼:“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問,你答!”
鬆本伊代立即低下腦袋:“對不起,司令閣下。”
森田皋在旁插道:“司令閣下,我們現在就回去,立即著手調查此事。”
“隻怕你們越走越遠。知道我為什麽命令你們逮捕曾玲嗎?” 古賀望著鬆本伊代說道:“重慶方麵日前派了四名特工來武漢,小林秀賴讓曾玲與他們接頭,你曾告訴他,曾玲已經與來人接上頭了,但幾天過去了,曾玲卻說一直未與他們接上頭。”
“司令閣下,那天在黃鶴樓下,我確實看到曾玲和一個陌生男子在一起,而且,青木課長也注意到了他。”
“這個我當然相信,而且,小林秀賴對你的話也深信不疑。所以,他準備把曾玲抓回來拷問。於是,他在約見曾玲見麵的同時,又派人在途中劫持他,卻被三、四個不明身份的人救走。”
鬆本伊代立即接道:“您的意思是說,曾玲已經懷疑到是小林課長幹的,所以,他們今天就趕到舞廳準備挾持小林課長,而他剛好從你這裏趕回去。於是,他們把小林課長帶回了別墅,看到我帶人及時趕到,所以就刺殺小林課長倉皇逃走了?”
“除了這種情況,你還能提出更合理的解釋嗎?”
“不能。不過,我還有一點疑問……”想到剛才古賀的責備,鬆本伊代立即轉口道:“對不起,我會調查清楚的。”
“嗯。不過,你還是提出來吧,看看我能不能給你一個答案。”
“按您所言,小林課長是曾玲和軍統的人下的手已經不容置疑,問題是他們為什麽要使用眉心一槍呢?如果他們真的是影子殺手的話,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古賀望著她:“但他們這麽做後,你不是還懷疑……不,是肯定還是宮本隆義幹的嗎?”
鬆本伊代臉一紅。
不錯,那天在黃鶴樓對上官雄行刑的時候,曾玲和重慶來的人都在場,他們也都知道特高課是把上官雄當成影子殺手去執行槍決的,現在,他們用眉心一槍打死小林秀賴,其目的就是為了栽贓給上官雄,而自己不正好上當了嗎?
“司令閣下,謝謝您的教誨,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破獲此案。”
“另外,還有一個情況一直被你們忽略了,那就是植田雄夫婦,他們現在還在陸軍醫院治療,如果宮本隆義真的是影子殺手,並且打算暴露自己公然與皇軍為敵的話,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通知或者安排他們夫婦離開,而不是把他們置於險地。”
鬆本伊代請示道:“我可以用一下您的電話嗎?”
“當然。”
鬆本伊代直接把電話打到陸軍醫院,證明植田雄夫婦都呆在高級病房裏。
“司令閣下,正如您判斷的那樣,他們夫妻依舊還在陸軍醫院。”
“所以說,宮本隆義是不是上官雄已經變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至少目前我們還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就是影子殺手。因此,你們要懂得如何充分利用這個宮本隆義。”古賀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他們麵前:“如果宮本隆義的身份沒有任何問題,那麽,為了大日本帝國的利益,憑他的本事,一定能夠幫助你們盡快破獲此案。如果他是上官雄,他也是共產黨的人,他們的地下組織被軍統出賣了,他同樣希望借刀殺人,借我們的手,徹底摧毀新的軍統地下組織。如果他是真的影子殺手的話,更希望我們盡快地消滅他們,那樣的話,他就可以高枕無憂地繼續潛伏下去。所以,隻要你們用好他,不管他是誰,都會比你們想象中的更加賣命去對付曾玲和軍統的人。至於最終如何處理這個宮本隆義也好,上官雄也罷,一切等到A解決計劃的那一天,為了大日本帝國的最高利益,為了武漢的安全,不管他是誰,我們都不妨讓他消失得無影無蹤。”
“謝謝司令閣下教誨,鬆本一定會好好利用他的。”
古賀的分析可謂是入木三分,不僅讓森田皋和鬆本伊代無話可說,就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的分析是無懈可擊。
不過,他的一切推斷和對上官雄心理的分析,都建立在小林秀賴的死,是曾玲和軍統的人幹的基礎上的。而事實卻與他所判斷的大相徑庭,小林秀賴確實是上官雄親手殺死的。
正如鬆本伊代所言,上官雄的過人之處,就是在任何情況下,他都能夠在最短的時間裏,恢複大腦的清醒。
無辜同胞的慘死,讓他的情緒突然失控。
在老人和孩子們血肉橫飛的那個瞬間,他不想再做一名特工,甚至,不想再做一名共產黨員。因為,作為特工,他有比複仇更重要的工作,需要他繼續含忍地活下去。而作為一個共產黨員,他的一切行動,必須要聽從上級的指揮。而上級組織即使要為死難的同胞雪恨,也不會派他這樣已經打入敵人內部的臥底去動手。
所以,他希望現在的自己,隻是一名單純的殺手,一切行動,完全由個人的意誌去支配。
出了101街區,他就直奔警備司令部。
見古賀是他最迫切的願望,至於,是狀告鬆本伊代的野蠻行為,以挑唆他們內訌,還是直接槍殺古賀,然後一路殺出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他卻沒有想好。
就在他快要接近警備司令部的時候,突然看到一輛轎車從裏麵駛了出來。
“小林秀賴!”
上官雄認識他的轎車。
看到他,上官雄突然想起了報春鳥和吳起燕還在曾玲的別墅,而曾玲一定還在路上。他判斷,小林秀賴從警備司令部出來,一定是匯報了曾玲昨天的情況,並且接受了古賀的指令,如果讓他在曾玲之前趕到別墅,那麽,報春鳥和吳起燕一定凶多吉少。
不管唐凱的真實身份,也不管報春鳥是否已經叛變成軍統特務,上官雄是不會讓他落入日本鬼子的手中的。何況,吳起燕本來就是無辜的。
殺人的衝動和救人的責任,讓他突然清醒。
他一招手,小林秀賴的車停住了。
“宮本君,什麽事?”
“鬆本課長讓我在這裏等你。”說著,他走了過去,拉開車門就坐到了小林秀賴的旁邊。
小林秀賴立即啟動了車子,因為剛才古賀向森田皋下達命令時,他就在旁邊,所以,看到上官雄動作迅速地上了車,還以為他急著趕路,所以也就沒介意。
但,很快地,小林秀賴就發現有些不對。
“鬆本課長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不過,已經晚了,他發現上官雄正用手槍指著自己的太陽穴。
小林秀賴不驚不怒,反而笑了。
這個時候還笑的出來,不能不說他確實沉得住氣。
“你確實是上官雄,對嗎?”
“而且是影子殺手。”上官雄並不否認,因為麵對一個即將死去的人,他沒有必要隱瞞自己真實的身份。
“這個我早就知道。”
“當然,我忘了,你是日本陸軍武漢特務部情報課的課長。”
“我還是法租界小巴黎舞廳的老板梅一平。”
“這跟你的笑有什麽關係嗎?”
“一個麵對死亡而不會死的人,難道不值得笑嗎?”
“你的生死好像由不得你自己選擇。”
“但你卻可以選擇我是生是死。”
“你怎麽肯定我會用槍指著你,然後對你說‘繼續活下去’?”
“因為現在是國共合作時期,而我是軍統武漢特別站的少將站長。”
“你是說,你的真實身份是梅一平而不是小林秀賴?”
“我的意思是說,我是一個打入日本鬼子內部的軍統高級特工。”
上官雄突然也笑了起來:“看來,你真的可以笑了。”
“放心,我會一直保持著這種笑容,直到你把那該死的王八盒子收起來。”
上官雄再次笑道:“我以為我比你更象日本人,現在,我突然發現,你比我更象中國人。”
“什麽叫‘更象’?我本來就是中國人。”
“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什麽事?”
“如果說出來,我擔心你的笑容會突然變得僵硬起來。”
“說說看。”
“有一件事,大概梅一平沒有告訴你,他有個親弟弟,而他的這個弟弟就是我。”
小林秀賴很聽話,他的笑容果然僵硬起來。
“而且,我和他是雙胞胎,為了掩護他,所以,我毀容了。”
小林秀賴歎了口氣:“唉,沒想到,他還給我留了這麽一手。”
上官雄搖了搖頭:“其實,他什麽也沒留。”
小林秀賴一怔:“什麽意思?”
“我跟你開了個玩笑,你卻當真。”
小林秀賴知道,上官雄最後這句話,絕不是在開玩笑。
連岡村寧次、鬆本也夫、鬆本伊代和青木靜子都不是上官雄的對手,何況一個小小的小林秀賴?
他沒有不服氣,隻是覺得,自己與上官雄的交鋒太短,輸得太快,快得讓他沒有一點思想準備和翻盤的機會。
小林秀賴絕望地望了上官雄一眼,突然一扭方向盤,把車子直接朝路邊的建築物撞去。
“啪”地一槍。
上官雄頂著他的眉心開了一槍後,立即擺正方向盤,然後把手刹拉起,把他的屍體挪到後麵,然後直接朝租界駛去。
他剛剛加足油門,曾玲卻從車子後麵的路口閃了出來,然後叫了輛黃包車,跟在上官雄的後麵朝租界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