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殊死較量 116、有驚無險
門開了。
這是報春鳥被關進地下室後,門,被第二次打開。
第一次,是曾玲。
報春鳥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再次躺在上次被關的地方,唐凱救過自己一次,還會來這裏救自己第二次嗎?
和上次不同的,不僅這次隻有他一個人被關在這裏,而且,隻是雙手被反綁著,雙腳還可以自由行動。於是,他站起身來使勁用腳踹門。
門是朝裏開的,所以,他再使勁也踹不開。
他也沒想到要踹開,隻是想見挾持自己的人。
雖然,他知道這是曾玲別墅的地下室,但卻不敢肯定是她劫持了自己,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她一定在家。
他想,聽到踹門聲後,至少曾玲會出現的。
已經很晚了。
所以,即使在二樓,曾玲也聽到了地下室有動靜。吳起燕也聽到了,但因為身處陌生的環境裏,她不知道聲音發自何處,還因為是窗外傳來的聲音。她翻了個身,繼續睡著,曾玲卻走下了地下室。
這次,她沒有戴麵罩,但,手裏卻拿著槍。
開始,她還以為是老鼠或者野貓野狗之類的,走進地下室後才發現不是,因為貓狗老鼠之類,是弄不出這麽大的動靜的。
門,被打開了。
看到曾玲,顯然是在報春鳥預料之中的事,但卻出乎曾玲的預料之外。
因為唐凱介紹過曾玲在軍統的情況,而上官雄歎道她有親共傾向時,報春鳥也在旁邊,所以,報春鳥並不擔心曾玲,唯一擔心的是,開門的人不是曾玲。
畢竟,這裏過去是軍統在武漢的巢穴,雖然唐凱明言已經放棄,但沒準跟他一塊從重慶來的人,又利用了這個據點。
“你是曾小姐吧?”
“你是誰?”
“上次,我不是和孫建章一塊,被你請過來了一次嗎?”
“看來,你還是挺念舊的,怎麽這次不請自到?”
報春鳥笑了笑:“我還以為曾小姐和我一樣,是個念舊的人,沒想到這次二進宮,卻不是曾小姐的意思。”
曾玲雖然一直盯著他,但耳朵卻豎了起來,她唯恐有詐,但身後一直沒有動靜。
“竟然你這麽懷念這裏,那就繼續呆下去吧,等會我給你弄床毛毯墊著,畢竟,剛剛下了場雪,天氣怪冷的。”
“能讓請我過來的人出來說話嗎?”
“可以,不過,你得先告訴我,請你過來的人是誰?”
“怎麽,曾小姐這裏平時不關門的嗎?”
“能夠神不知鬼不覺把你請到這裏來的人,不一定非得從門進來。”
“既然你也不知道那人是誰,我想,你應該先放了我。”
“為什麽?”
“你第一次請我過來時,想必已經清楚了我的身份,現在還是國共合作時期,你的這種做法,無疑是件令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曾玲白了他一眼:“你還是老老實實呆在這裏吧,說不定,請你來的人是為了你的安全。”
說完,她關上門就離開了。
天氣確實很冷,而她承諾的毛毯也一直沒有看到送進來。
大半天就這麽過去了,就在報春鳥肚子餓得呱呱直叫的時候,門開了。
他抬頭一看,進來的竟然是上官雄,肩膀上還背著個人,等他把那人撂在地上的時候,報春鳥才發現,那是具屍體。
“今天,你是不是看了一天的黃鶴樓?黃鶴已去,故人何在?”上官雄問道。
“不,我今天看了一天的鶴,卻沒有發現樓。”報春鳥立即回答道。
“那麽,你一定不是在黃鶴樓上看到的鶴。”
“我倒是想上樓,但門卻鎖著。”
“我這裏有一把鑰匙,不過不是原配的,是否可以試試?”
“當然可以。”接完頭後,報春鳥從地上站起來:“上官雄同誌,你好。”
上官雄麵無表情地過去把捆住他雙手的繩子解開:“你有藏身的地方嗎?”
“有,”報春鳥此時不再懷疑上官雄了,當然,如果他知道自己是被上官雄關在此處後,不知道會作何感想:“孫建章同誌在這棟別墅對麵租了個小閣樓。”
“那你立即回到那裏去。”
“好,這人是誰?”
“小林秀賴,日本陸軍武漢特務部情報課的課長。”
“你打算怎麽對付曾玲?”
“她可能馬上要回來了,我們得避開她。”
說完,上官雄帶著報春鳥走出別墅。他知道此刻吳起燕正在二樓,因為不知道唐凱和報春鳥的底細,他沒有讓她一塊走。
出了門,上官雄讓報春鳥上床,然後把他送到路口讓他下車。之後,他調轉車頭,把車子停在別墅的不遠處。
他靜靜地坐在車裏。
如果鬆本伊代來了,而曾玲他們沒有逃脫,他將毫不猶豫地現身。
一會,曾玲坐著黃包車過去了。
不一會,鬆本伊代他們的兩輛車,也從他的車邊疾駛而過。
他想,如果快的話,曾玲她們已經離開了。
他之所以把小林秀賴的屍體扛到地下室去,就是為了讓鬆本伊代發現,並且讓她向森田皋或者古賀匯報,以便拖延時間,讓曾玲她們跑得更遠。
等了一會,沒有聽到槍聲,他就明白事態正象自己預想的那樣發展著,唯一不清楚的是,曾玲是否聯係上了唐凱。
他拉開車門下了車,然後快速繞道別墅後麵的那條路上去。因為他跟曾玲說過,實在沒地方去,就讓她帶著吳起燕到自己的公寓去。但現在不一樣了,發現小林秀賴的屍體後,說不定她已經讓人撲向自己的公寓了,所以,上官雄必須阻止她們。
唐凱領著曾玲和吳起燕翻窗越牆出來後,沿著後麵的小巷朝外跑去,拐了一個彎,看到前後都沒人的時候,曾玲突然停下腳步。
“怎麽了?”
唐凱一回頭,卻發現她正用手槍對著自己。
“唐凱,你剛才在地下室門口說什麽了?”
如果在此之前,吳起燕當然會站在曾玲一方,但唐凱在地下室門口亮明身份後,跟在曾玲旁邊的她一時陷入迷茫,這兩個人萬一真的動起手來,她不知道應該幫誰。
唐凱手裏也拿著槍,隻要一抬手,他有自信在曾玲扣動扳機之前,就結束她的生命。如果不是上官雄提到過她的事,唐凱現在的選擇,隻能是殺人滅口。
但,現在他不能那麽做。
暴露身份也是一時情急,為了救報春鳥一命。
“是的,”唐凱異常冷靜地說道:“我就是共產黨員。”
“哼,”曾玲不信:“皖南事變後,總部加緊在內部清肅共黨分子,據說,就是晚上出現的蚊子也要分出雌雄來,我就不相信你能瞞得過戴老板和毛處長。”
“我一直在廣州站工作,隻是因為梅一平的緣故,我才臨時被調到武漢來的,總部整肅當然就沒包括我了。”
“即使這樣,”在場的三個人同時一愣,因為這是第四個人在說話:“毛處長還是覺得你十分可疑。”
牆角邊突然閃出了一個人。
他出現在唐凱的身後,曾玲和吳起燕雖然麵對著他,但卻不認識。而背對著他的唐凱,用不著回頭就知道他是誰。
癟三!
唐凱笑了笑:“自從毛處長任命我為這次行動組的組長時,我就清楚,他根本就不信任我。”
“這是毛處長的一貫做法,越是不信任的人,越委以重任,以便讓你以為他十分信任你。”
“他這種做法,隻能對付傻瓜。”
“可惜你不是傻瓜。”
“所以,他派你來監視我。”
“你開始一直以為是副組長小白臉。”
“確實,我一直在提防著他。”
“所以,你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一直活動在你的視線之外。”
“你不是去營救山鷹了嗎?”
“隻要一個電話就可以解決,用不著親自去。”
唐凱苦笑道:“我還以為你和丁處長還有交易談。”
癟三冷聲道:“所以,避開小白臉和招風耳後,你就來見曾玲,卻不想我一直跟在後麵。”
“你準備怎麽辦?”
“讓你成為為國殉難的烈士。”
“死在你手裏也能成為烈士?”
“你們從後窗出來,證明日本鬼子已經從前門進去了,而我手裏此刻正拿著的,是一把王八盒子。等會我發份電報給總部,明天你的照片就可以進忠烈祠了。”
“你有多大把握置我於死的?”唐凱在等待出手的機會。
“百分之百地把握,在你轉身的瞬間。”癟三很想看看他會選擇什麽樣的一個機會出手。
唐凱突然全身放鬆下來,曾玲握著槍的手掌心卻滲出汗來。麵對突如其來的變故,吳起燕急的直想跺腳。
她希望曾玲的子彈,此刻能夠擊碎癟三的天靈蓋。
但,曾玲真的會為一個共產黨與軍統徹底決裂嗎?
癟三已經意識到唐凱要動手了,他卻靜靜地等待著。別看他整個人就像是曬幹了的葡萄幹似的,但對自己手裏的活還是充滿了自信。
並且,他還是個從不食言的人。
說了在唐凱轉身的瞬間結束他的性命,癟三絕不會提前或者推遲哪怕是百分之一秒。
又瘦又矮又幹癟癟三,距離唐凱足足有三米遠,但唐凱卻能夠感覺到脊梁骨上,籠罩著一股拂之不去的殺氣。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站在唐凱的身後,而會站在他的對麵。”
這時,竟然出現了第五個人的聲音。
同時,第五個人也站到了癟三的身後,距離他不足兩米遠。
吳起燕看到他後,頓時變得異常興奮起來。
曾玲看到他,差點要暈倒。
因為她實在是無法處理自己現在所麵對的情況,他的出現,讓曾玲感到一切都有了轉機,高度緊張了半天,她想徹底放鬆一下。
不過,她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所以,她還端著槍。
唐凱也聽出來了,這是上官雄的聲音。
癟三當然不是聾子,當然也聽清了上官雄的話,隻是不知道他是誰。
“我沒明白你的意思。”
癟三在等待機會,就象剛才唐凱等待機會一樣。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站在唐凱的麵前,就可以直接看到我,現在,你卻把後腦勺對準了我的槍口。”
癟三笑道:“你的子彈,大概隻敢尋找別人的後腦勺吧?”
“我的槍裏一般不裝子彈。”
“哦,為什麽?”
“因為子彈已經填進了敵人的眉心。”
癟三渾身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已經知道背後的人是誰,但還是明知故問了一句:“你是誰?”
“影子殺手。”
在重慶時,癟三就聽到過這個讓武漢日軍風聲鶴唳的影子殺手的威名,不過,當初還不以為然,他覺得殺幾個日本人算不得什麽,如果自己出現在武漢,隻要一出手,絕對會讓這個所謂的影子殺手相形見絀的。
不過現在他可不敢這麽想了,因為,這個可怕的影子殺手就在自己的背後。
剛才,他還準備在唐凱轉身的瞬間,給他來個眉心一槍。現在他很清楚地意識到,隻要自己一轉身,那個令人魂飛魄散的眉心一槍,一定會烙在自己的額頭上。
“唉,”癟三忽然歎息道:“原以為這次來武漢能夠殺敵報國,卻不想最終會死在一個共產黨的手裏。”
上官雄冷笑道:“你來武漢,是專程殺共產黨順帶殺鬼子,還是專程殺鬼子順帶殺共產黨的呢?”
癟三一想,怎麽回答,對於共產黨人來說都是一樣。所以,他也就豁出去了:“不錯,對於我來說,日本鬼子是國仇,我不殺,也有其他的人會去殺。但對共產黨卻是家恨,我不殺,沒人會替我殺。”
“你與共產黨有家仇?”
“不錯!十多年前,我全家上下十幾口人,都死在共產黨手裏,所以,我這輩子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尋找共產黨報仇雪恨!”
“哼,你這副義憤填膺的樣子,我都差點為你感動了,也怪不得毛處長會信任你。”
癟三一怔,他聽出上官雄話裏有話:“你什麽意思?”
“你一家十幾口,當真是共產黨所殺?”
“當然。”
“可據我所知,你家沒那麽多人,連你和你的父母、妻妾和兒女,一共隻有七個人,而且殺他們的,隻是一個十八歲的窮學生。”
癟三一聽這話,頓覺五雷轟頂,其震驚的程度,絲毫不亞於剛才得知身後站的是影子殺手的時候。
“你……你是誰?”
“回頭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唐凱覺得這是自己回頭最好的機會,所以,他突然轉過身來,並且舉起槍來對準癟三。
不過,癟三比他更快。
就在他準備回頭的瞬間,揮手舉槍。
但槍口,卻不是對準唐凱,而是回身對準上官雄。
因為癟三知道,唐凱轉身的瞬間,就是自己唯一的機會,人在專注某一處時,最先動起來的地方,一定會把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他想,影子殺手的注意力,哪怕被唐凱吸引過去百分之一秒,自己就有了機會。
所以,他在唐凱之後動,卻比唐凱來的更快。
等他轉過身來的瞬間,他笑了。
因為沒有聽到槍聲。
他很有自信,隻要自己能夠轉過身來,而影子殺手的槍聲沒有響起,先死的一定是影子殺手。
如雷貫耳的影子殺手也不過如此。
所以他笑了。
人,之所以會失敗,往往不是因為愚蠢,而是因為過於聰明。
人,之所以會丟命,往往不是因為膽怯,而是因為過於自信。
癟三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但卻稍嫌晚了點。
他的笑容,還沒有完全展開時,就突然僵住在那個瞬間。
雖然他沒有聽到槍聲,卻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更要命的是,他發現,這“哢嚓”之聲,竟然是發自自己的脖子。
他還發現,自己的脖子已經被影子殺手擰到了自己的身後去了,他甚至可以看到唐凱、曾玲和吳起燕吃驚地瞪著六雙大眼睛。
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刹那,癟三清晰地聽到耳邊,突然傳來遠自天邊的聲音:“十多年前我就說過,總有一天,我會擰斷你的脖子的。”
癟三直到死的時候才明白,影子殺手之所以沒有開槍,並不是擔心別墅裏麵的日本鬼子追出來,而是在履行當年的誓言。
終於,他明白了這個讓日本鬼子不寒而栗的影子殺手的真實身份,隻可惜,他沒有機會告訴任何人了。
唐凱愣在那裏半天沒有反應。
他之所以感到吃驚,當然不是因為癟三的死,而是沒想到,這個癟三居然比自己快,而上官雄竟然比癟三更快。唐凱的身手本來就很不錯,那上官雄的功夫豈不是神奇得有些離譜?
唐凱走過,夾起癟三的屍體,對上官雄和身後的曾玲、吳起燕說了句:“跟我來。”
四人便很快地消失在小巷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