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雷霆出擊 191、再起波瀾
守田菊子離開高田的轎車後,立即上了植田光二開來的車子,沒等她開口,植田光二就說道:“我們剛剛離開會館,就有一男一女兩個少佐去了。”
“一定是上官雄和青木靜子了。”
“您現在要到哪裏去?”
“當然是上官雄的公寓。”
植田光二看了她一眼,然後說道:“夫人,請別怪我多嘴,獵人也有失手的時候,玩鷹的人也有被鷹啄嚇眼睛的時候。既然您已經知道他是您最有力的敵人,又何必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險呢?您有一千種讓他在不知不覺中離開這個世界的方式,為什麽非要選擇一種置自己於險境的方式,去和他進行所謂的決鬥呢?說一句極其不恭的話,您這是逞匹夫之勇。”
“謝謝你的提醒。”守田菊子並沒有責怪他的意思,而是微微一笑:“你會下圍棋嗎?”
“當然。”
“圍棋給人的快樂,就是為了最終能夠戰勝對方,是嗎?”
“沒人會在輸棋之後感到興奮的。”
“但贏棋的方式有很多種,第一種就是從一開始就占有絕對優勢,進入中局後又搖搖領先,收官的時候在吃掉對方一大塊,結果整個棋盤上幾乎都是自己的子,你說,這是不是完勝?”
植田光二不屑道:“完勝是完勝,但對弈的雙方顯然不在一個檔次上,這種勝利不僅勝之不武,而且實在無趣。”
“第二種方式,就是布局階段各有所長,中局扭殺亂作一團,收官階段漸入佳境,最後以半目險勝,你以為這種勝利如何?”
“嗯,這倒稱得上是局棋逢對手的勝利,隻是勝者僥幸,敗者不服。”
“那麽還有一種勝利,布局險象環生,中局敗相漸現,收官妙手回春,尤其是被圍‘大龍’突圍,置死地而後生,最後反屠對方‘大龍’,收官階段又以劫爭抗衡,直至對手劫盡棋忘,不得不推枰認負。對於這種勝利,你以為如何?”
“這種勝利當然是棋者畢生的追求,不僅過程驚心動魄,而且結果波瀾壯闊,最後的劫勝,又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體現,勝者當然拍手稱快,敗者也不得不心服口服。”
守田菊子點了點頭:“如果我用其他一千種方式對付上官雄的話,就好比是與一個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的對手對弈,正如你所言,不僅勝之不武,而且實在無趣;如果我現在不去麵對上官雄,不把他剝的體無完膚的話,那麽又會是第二種情況,對於我和他個人來說,我是贏得僥幸,他是輸得不服。”
“所以,您不僅要戰勝他,而且還要讓他知道自己是怎麽輸的,讓他敗得心服口服?”
“不錯。”
植田光二歎了口氣:“嗯——,可是夫人,您要知道,這可不是一局可以推倒重來的棋,一步錯棋或者一個漏算,將會付出生命作為代價,說句也許是您不中聽的話,我們輸得起錢,也輸得起人,但卻輸不起命。”
“這倒挺能說明你與植田駿雄之間的關係。”
對此,植田光二並不否認:“我和他從小就開始爭鬥,他幾乎在我這裏贏得了他所能夠贏得的一切,但我卻贏了他的命。所以,我還活著。”
守田菊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會繼續活下去的,開車吧。”
車子在上官雄公寓前停下,守田菊子一眼望去,青木靜子的轎車正停在公寓前的院子裏,她拉開車門對植田光二說道:“如果我還活著,會去找你的。如果我沒找你,你就當什麽也沒發生過,繼續做自己的會長。”
“我能幫您什麽嗎?”
“你已經幫了我,剩下的事,必須由我自己來完成。”說完,她把車門關上,然後大步流星地朝上官雄的公寓走去。
門是關著的。
守田菊子伸手在門上敲了敲,竟然就把門給敲開了。
裏麵漆黑一片。
她邁步跨了進去,大聲問道:“有人嗎?”
黑暗中傳來上官雄平和的男中音:“我正在沙發上坐著。”
“為什麽不鎖門?”
“我想你會替我鎖上的。”
“哼,”守田菊子冷笑一聲,隨手把門鎖上,然後“啪”地一聲拉亮了電燈:“大概也是知道我會開燈,所以,你就一直坐在黑暗裏吧?”
老實說,女扮男裝的守田菊子,不僅少了胭脂豔氣,還平添了幾分英姿颯爽:高高盤起的頭發,給人以幹淨利落的感覺;一身黑色的西裝,非常得體地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材;一雙長筒皮靴,使得她的身姿更加挺拔動人,尤其是白色的襯衣裏麵,並不豐滿的胸脯,倒也恰到好處地凸顯出女性所特有的溫柔。
和豔摸濃妝時相比,她的臉盤似乎小了許多,而眼睛卻似乎變得大了起來,乍一看上去,年紀也突然小了十幾二十歲,很象是一個野性刁蠻的小丫頭。
上官雄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守田菊子一改往日身著和服時唯唯諾諾的樣子,雙腿邁著輕盈而堅定的步伐,走到上官雄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一條腿放在麵前的茶幾上,另一條腿架在下麵那條腿的膝蓋上,開門見山地問道:“什麽時候知道我還活著的?”
“下午,在青木靜子給我看了一枚金櫻花和一把匕首之後。”
“哼,我早知道她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婊子。那麽,什麽時候又斷定我一定會來這裏?”
“從駁船上下來之後。”上官雄掏出一支煙點上,然後把煙盒放到茶幾上:“如果你沒有隨船去嶽陽,那麽,除了我這裏你還會到哪裏去呢?”
“你好像從來都不懂得尊重女性。”
“是嗎?”
“怎麽從來都沒向我敬過煙?”
上官雄吐了一口煙:“我想,你這麽晚還闖到我這裏來,絕不是為了讓我敬煙的。”
守田菊子放下雙腿,自己伸手拿過煙盒,從裏麵掏出一支煙點上:“我想你很清楚,我之所以到這裏來,就是為了享受人生最大的樂趣和無以倫比的快感的。”
“是嗎?”上官雄皺著眉頭看著她:“可我卻不是那種能夠在床上,給女人帶來樂趣和快感的男人。”
守田菊子差點沒被一口煙給嗆著,在連咳了幾聲後,笑道:“怎麽,你認為我趕到這裏來,是為了和你上床的?”
“我實在想不出一個妓女晚上跑到一個男人的家裏來,還會幹出其他的什麽事,你大概不會說自己不是妓女吧?”
“嗬嗬嗬,想激怒我?”守田菊子不屑道:“一個在戰場上輸得幹幹淨淨的人,不得不用潑婦罵街的方式去羞辱對手,你不覺得自己太窩囊了嗎?”
“看來你是勝券在握?”
這時,從大岩洞方向傳來劇烈的爆炸聲,雖然相隔十多公裏,但門窗依然發出微微的震蕩聲。
守田菊子不動聲色地望著上官雄。
上官雄麵無表情地看著守田菊子,心裏卻在滴血,因為他清楚,特務連派到大岩洞的同誌們肯定全部壯烈犧牲了。
直到爆炸聲完全停止後,守田菊子笑道:“剛才那陣爆炸聲說明了什麽?”
“說明你們布置好的一個陷阱,被我們的人踩了下去。”
“但你卻一點也不沮喪。”
“你似乎也並不興奮。”
守田菊子站起身來,走到旁邊的桌子上,看到一個茶杯裏還有半杯水,於是把拿起茶杯回到沙發上坐下,用手指蘸著杯中的水,在茶幾上一邊畫著,一邊說道:“這是大岩洞,你我都知道它是陷阱,但古賀卻不清楚你知道,或者說他不清楚你們的人已經知道,他一定為你們的人自投羅網而沾沾自喜呢!”
“我想,他今天一夜都會擔驚害怕的。”
“為什麽?”
“因為他比我更了解你!”
“謝謝你的誇獎。”守田菊子繼續說道:“正因為你我都知道那是陷阱,所以,你我都知道事情遠沒那麽簡單,這場戰鬥還將繼續下去。既然戰鬥還有繼續,那麽就必須重新選擇戰場,那麽,你認為下一個戰場應該選擇在哪裏呢?”
“當然是駁船上,我上船就是為了安放炸彈的,你大概以為我會與那船炸彈同歸於盡的,但我卻不想死的那麽早。”
守田菊子冷笑道:“哼,在橋本鐵男形影不離的情況下,你大概隻有在夢中安放炸彈了。”
“你怎麽就斷定他不是我們的人?”
“哼,怎麽這麽快就學會了我的那一套?這幾天,你和你的人,是不是一直在為突然出現的另一朵帝國之花而絞盡腦汁了?”
“這麽說,另一朵帝國之花是你憑空捏造的?”
“我想你一定有足夠的智慧去辨別真偽的。”守田菊子又用手指蘸著杯中的水,在茶幾上畫著:“這裏是洪口,你們的人進入武漢後,一方麵明知道大岩洞是陷阱也要去踩,為的就是迷惑我們,另一方麵又必須在短時間裏阻截西進的駁船,在既要避開皇軍野戰師團,又要及時趕到阻截地的情況下,我替你們想了想,除了洪口,沒有比這更合適的地方了。”
上官雄的心立即直往下沉。
盡管他已經做了另外的一手準備,但守田菊子既然想到了洪口這個阻截地,那麽就一定會派兵前往的,而特務連的同誌們恐怕又是凶多吉少。
大岩洞傳來的劇烈爆炸聲,已經讓他為犧牲的同誌們感到愧疚、難過和憤怒,現在,聽到守田菊子說出洪口,他恨不得立即把她大卸八塊。
看到上官雄眼裏已經在充血了,守田菊子問道:“怎麽,動了殺機了?現在你是不是已經開始後悔,真的應該在駁船上安放炸彈,或者象你剛才說的那樣,直接與那船炸彈同歸於盡?知道嗎,上官雄,即使你現在手刃仇敵,也改變不了自己是個失敗者的事實,隻要那船毒氣彈順利抵達嶽陽,即是把我千刀萬剮,你同樣會遭到自己同黨甚至是同胞的唾棄。”
於此同時,潘先生終於在望眼欲穿中等到了陸指導員的電報,但卻不是好消息:我們在洪口附近遭到鬼子的埋伏,完成任務的可能性渺茫。
曹副部長大吃一驚:“潘先生,要不要立即通知報春鳥,讓曾玲立即給重慶發報?”
“不,”潘先生的內衣都汗濕了:“再等等。”
“還等什麽?”
“上官同誌那邊的消息。”
這時,二排長跑進來報告:“我們的同誌看見,又有五輛卡車從帝國飯店駛出,朝城郊駛去。”
潘先生猛地站起身來:“怎麽回事,難道鬼子用駁船也是個幌子?”
曹副部長此時也驚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鬼子現在用飛機運輸毒氣彈,那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潘先生問二排長道:“鬼子在路上的戒備情況如何?”
“雖然戒嚴令還沒取消,但戒嚴的部隊似乎少了許多,有的地方已經換上了偽特務處和警察局的人。”
潘先生感到異常困惑,如果鬼子在現在開始真正實施所謂的A解決計劃,那麽根本沒有理由放鬆戒備的。如果不是,那麽這五輛卡車現在從帝國飯店出來幹什麽?又要往哪裏去?
“三排長還沒回來嗎?”
“沒有。”
潘先生沉思了一會,說道:“二排長,你立即趕到機場去,讓張副連長他們不要撤了,如果發行有卡車駛入機場的話,立即行動。”
“是!”
“如果他們撤下來了,則命令他們馬上在趕回去,不惜一切代價,也絕不能讓鬼子的飛機起飛!”
“是!”
潘先生轉而對曹副部長說道:“看來是武漢城太平靜了,所以鬼子能夠從容布陣。老曹,現在外麵還有多少同誌?”
“三個。”
二排長走後,潘先生掏出手槍,檢查了一下子彈:“走,我們給鬼子鬧出一點動靜來!”
這時,陸指導員發出最後一份電報:鬼子的駁船在江中心自爆了,我們突圍無望,同誌們,永別了!偉大的新四軍 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