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離愁
閔昭要進京述職,所有人都知道他這是一去不複回的。
所以,這一日倒是沒有人過來打擾薑心和閔昭。
兩個人中午在巧燕樓裏休息,下午就出了亂霞山莊,每個人騎著一匹馬,先去了薑家。
薑老太聽說閔昭要進京了,愁雲就浮上來了。
自己的孫女隻是個鄉野村姑,這孫女婿若是去了京都城,看到那些名門閨秀會不會移情別戀?
在兩個人走後,薑蒙才安慰薑老太:“姐夫離京的時候就十五歲了,在京都城十五歲的男子早就應該定親了。他那會都沒有看重的姑娘,如今人已成年,心智也成熟了,既然選擇了姐姐,那便是鍾愛姐姐的,奶奶你就別想那麽多了。”
薑老太這才放下了心。
又說:“你這孩子,這些日子怎麽也學起花家那小子開始穿白色的衣服了?”
薑蒙眸色微閃,笑了笑,道:“就是覺得好看嘛。”
村裏的老太太偏愛濃重的顏色,不過看著自家孫子穿著這衣服確實俊俏,也隻是嘟噥了兩句不再說什麽。
看著薑老太離開,薑蒙欲言又止,他還是沒把他也要跟著姐姐去京都城的事說出來。
從薑家出來後,兩個人又去鎮子上的館子裏吃了一頓。
這一次沒去酸菜館,而是去之前兩人常去的那個館子。
點了他們第一次來這裏時點的那三個菜,閔昭有節奏的為她夾菜。
薑心笑道:“也幸虧你學會了做飯,我也不至於害怕你去了京都城沒有飯吃。”
閔昭道:“阿心放心,我一定自己做飯吃,將俸祿省下來。”
薑心扶額:“你怎麽還沒從角色裏脫離出來啊。”
閔昭將一片魚放在她的碗裏:“我隻是想讓你真正的笑一笑。”
自從文氏的棺材打開後,薑心幾乎沒有真正的開心過。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所以他才會學那麽多奇葩的東西來讓薑心高興。
如今他要離開了,而薑心的心結還未真正打開,他覺得自己根本離不開這裏。
薑心心中一緊,詫異的看著眼前這個豐神俊朗的男人,驀然間,心就被填的滿滿的。
“你怎麽這麽好呢?”薑心伸手摸著他的眼角。
其實她並不是真的不開心,隻是最近知道的真相太多,而這又牽扯到她自己的身體,所以讓她有一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
她不知道自己的到來到底是取代了之前的薑心,還是老天隻給了她短暫的生命,在完成了既定的任務後,她就灰飛煙滅。
之前文氏的棺材開棺的時候,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太深入骨髓,讓她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真的是個外來者。
如果是剛來到這裏的時候,她不會這麽害怕。可是,現在她遇到了自己愛的人,這是她願意跨越時空也要與之相守的人。
她害怕失去。
所以,她心慌。
如果隻是她的煙消雲散那倒罷了,可是留下的人會怎麽樣?
如果原主回來了,閔昭會認出那不是真正的她嗎?
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很多,她一邊想要完成原主的囑托,替文氏報仇,一邊又擔心為文氏報仇後,她就會消失。
可是她善於偽裝,跟她生活在一起的那些人都沒有看出來。
沒想到,閔昭竟然看出來了。
如果是這樣,那他一定能認出來吧。
薑心突然笑了。
薑心捧著他的臉,認真的凝視著:“義澤,遇到你,我真的好開心。”
閔昭也放下筷子,捂住她的雙手,笑道:“我又何嚐不是?所以,你若是有什麽心事一定要告知我,好嗎?”
薑心笑著點頭:“好,那我告訴你,其實,我就是怕失去你,所以才不高興的。等你去了京都城,遇到那麽多的名門閨秀,一定不要拿正眼看她們好不好?”
閔昭也很認真的點頭:“好,我不看她們,我等著你。”
薑心歪著頭,抿唇笑:“從十一月到三月,有四個月的時間呢,你三日同我寫一封信好不好?”
閔昭毫不猶豫的答應:“我每日都給你寫信,這些日子我又訓練了些鴿子,它們四日就能一個來回,不會累到它們。”
薑心覺得自己開始貪心了:“好呀,那就每日給我寫,我也每日跟你寫回信。”
“對了,藍不易明日會跟著你走,我讓他在京都城置辦一些產業,也會填一些人進去,你若是有需要直接找藍不易就行。”
閔昭沒有拒絕,這些年他的產業雖然還在自己手上,但是得用的人手基本上被廢完了。單單靠暗中培植那點人不夠,更何況,那裏麵有一大部分的人被薑回分去了守心堂。
閔昭好笑的看著薑心,薑心還不知道,守心堂是她的呢。
兩個人黏黏糊糊的吃完了這頓飯,然後趕在日落前回了鳳尾村,將馬還到了亂霞山莊,又徒步爬上了山崖頂部,美名其曰看日落去了。
而藍不易那邊,也發生了一點點意外。
花落落和梁季永找到了他,並言明準備跟他一起上京。
藍不易有些驚訝:“如今才十一月不到,你們這麽著急去京都城做什麽?咱們太行府距離京都城又不是很遠,即便是走著半個月也就到了,你們不跟家人過年了?”
花落落和梁季永對視一眼,道:“也是為了安全,閔夫子曾經是我們的夫子,如今又是咱們這邊地方駐軍的軍官,跟著他上路肯定能保平安。”
藍不易覺得這個理由很強大,一時間想不出辯駁的話來。
“那好吧,那明日咱們一起出發。”
“對了,那李敬博呢?“藍不易又問。
梁季永道:“他說要陪家人過年,就不跟我們走了。”
藍不易也沒再說什麽,李敬博與他們平日也不熱絡,不一起走也很正常。
隻是藍不易不知道,梁季永和花落落也不願意跟李敬博一起走。
十一月初一,天還未亮,天空又下起了大雪。
寒冷的冬天真的到來了。
這場雪真的很大,巧燕樓上燒著地龍,屋裏的人依舊要裹緊了被子。也幸好這山穀裏的溫度比外邊要暖和一些,才不至於將最厚的被子拿出來。
雪一直下,直到天光微亮也沒有停下來。
薑心很早就睜開了眼睛,等著天明。
卯時中,外邊傳來掃雪的聲音。
薑心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推開門,便看到門外那將近一尺厚的雪。
她驚訝了一瞬:“這麽大的雪?”
正在掃雪的春娘拍了拍頭上的雪道:“看著還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姑娘現在要梳洗嗎?”
薑心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道:“我自己去打水,春娘你掃出一個小路來就可以了。在下山的台階上撒一些鹽,多撒一些。”
“好,我知道了,姑娘。”春娘知道今日薑心要送閔昭離開,便不在打擾她,先去從廚房拿了鹽,在台階上撒了鹽。
薑心去廚房洗漱完,也顧不上吃飯了,一個人下了巧燕樓。
定的時間是辰時中出發,還有些時間,薑心一身淡綠色的衣裙,外邊穿著嫩黃的鬥篷,手中舉著一把油紙傘,在田野裏慢慢走,遠遠的就看到河邊的宿舍裏有人出來了。
那些人遠遠的朝薑心行禮,薑心微微點頭。
梅林中已經又輕煙嫋嫋,知道這是藥廬開始做飯了。
當她走到小橋時,一道白色的身影就站在梅林的入口處,靜靜的看著她。
薑心頓了一下,快步走上小橋。
小橋上的積雪已經掃過,可是因為雪太大,橋上的落雪如同棉絮一般鋪在橋麵上。
薑心踏上小橋,風雪卷過她的衣裙,她漂亮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對麵的人已經快步走上來,扶住了她的手。
“小心。”
閔昭握住她的左手,扶著她慢慢下橋。
薑心對他淡淡一笑:“什麽時候過來的?”
閔昭為她提起裙擺和鬥篷,讓她穩穩的下了橋:“剛過來,我想著你應該快來了。昨夜冷嗎?這雪有些大。”
薑心笑著搖頭:“巧燕樓上有地龍,燒的木炭也夠,不冷的。”
兩個人一起走進梅林,白雪中的傲骨紅梅別有一番意境。可是薑心的心卻靜不下來,無神欣賞。
閔昭見她穿上了從不穿的嫩色衣裳便知她心中其實沒有表麵那麽鎮定,心中有些說不清的惆悵。
可是他知道,此時這種惆悵也不能點破。
離別之際,已成定局。
兩個人邁步在梅林中,身後是深深的兩串腳印,隻有一個方向。
藥廬中,狄嬤嬤今日也起了個大早,給閔昭做了一些吃食。
薑心收了傘進了藥廬,眾人看薑心的目光都變了。
平日裏,她樸素慣了,總是一身青色粗布衣,頭發就那麽辮起來,最多在頭上插上閔昭送她的珠花。
而今日她不但換了亮色的衣裙,頭發也紮了一個漂亮的發髻,將她稚嫩又鮮亮的容貌襯出了幾分角色。
隻是,她頭上帶的還是閔昭送她的珠花。
田巧月忍不住讚道:“好一個風骨美人,也許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和昭哥哥站在一起。”
朱瑩兒則是雙目放光的看著薑心,心中無比自豪。
白逸飛低下頭,非禮勿視。
薑心對著閔昭笑了笑,先同孫仲行了禮,然後入座。
孫仲點了點頭,道:“今日義澤就要離開,這頓飯算是送行吧。天氣不算太好,早些吃了就早點上路。”
眾人紛紛道是。
一頓飯,眾人吃的很安靜。
飯後,薑心去了一趟閔昭的房間,查看了一下他要帶走的東西。然後跑去朱瑩兒房間倒騰了一些瓶瓶罐罐都給他塞上了。
對閔昭道:“君子小人都要防著,這些藥裏麵有毒藥也有解藥,用法和作用我都寫在了紙上,你路上仔細看看。”
閔昭並不覺得她小題大做,十分鄭重的應下來:“好,我知道了。”
薑心點了點頭。
亂霞山莊裏,坐騎和馬車已經準備好。
因為天氣不好,閔昭暫時不騎馬。再說還有藍不易三個人呢,於是他們就套了一輛大馬車。
薑心送閔昭到山莊時,藍不易和梁季永以及花落落已經等著了。
三人見到閔昭都行了一個弟子禮。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閔昭點了點頭,道:“走吧,上車。”
清風拉著車過來,眾人上了車。
薑心就站在山莊的大門口,也沒有追上去,看著那馬車慢慢使出外門。
而閔昭自從進了車裏,與薑心道了一個別後也沒有再出聲。
直到馬車出了外門,看不到了蹤影,薑心突然收了手中的傘,跑向外門,就看著那馬車慢慢駛出了村口。
朱瑩兒挽住她的手,小聲道:“再有三個多月你不是也要去京都城了嗎?別傷心。”
薑心轉頭笑著看著她:“你想哪去了,雖然很舍不得,可是不至於傷心。走吧,我們回去吧。”
朱瑩兒搖了搖頭:“我得回去一趟,看看我爹娘禦寒的東西準備的怎麽樣了,這場雪實在是太大了。”
薑心想了想,好像自己也沒什麽要做的,便道:“那我和你一起去吧,我去張嬸子家看看去。”
朱瑩兒笑著點了點頭。
兩個人進村後就分道揚鑣了,薑心去了張家,知道張家一切都好,也知道張家惦記張雪燕,便答應他們以後可以幫他們捎帶書信。
然後又去了一趟薑家,薑家有薑蒙,也不會有什麽問題。薑心倒是提出讓薑老太去山穀裏過冬,可是薑老太舍不下做酸菜,隻得作罷。
薑心離開時,薑蒙追了出來。
“姐。”薑蒙拉著薑心離著家門遠了一些,才問薑心:“咱們什麽時候去京都城?”
薑心將手中的傘對他偏了偏,才道:“你確定要跟我去嗎?”
薑蒙垂下眸子,卻堅定的點了點頭。
“我想親眼看著他的下場。”
薑心不解:“你真的不打算原諒他嗎?”
薑蒙麵上無波:“姐姐,你知道嗎?其實當我看著他上了那個女人的車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他的生養之恩,一筆勾銷了。所以,如今剩下的,隻有殺母之仇了。我也不傻,我知道,他除了這些罪孽,還有別的罪,是嗎?”
薑心實在無法理解一個自幼被薑仕崇寵著,就連逃荒都要帶著的孩子,怎麽會如此理智的去分析他與薑仕崇的恩仇。
可是隻有薑蒙知道,他為奴的那段經曆,足以讓他將世界上所有的恩,徹底磨滅。
薑心沒有回答他,隻是道:“三月初八是科舉,我們要在放榜前入京,所以三月初就要動身。”
薑蒙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