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藏在薑湯裏的回憶
雨隻下了一小段時間,可是外麵已經是泥濘的一片了,顧雙雙原本是想去果園裏摘一下果子的,西城老伯在農場裏種了各種果子,其中有不少是南方移植過來的,但是偏偏這老頭種得好好地,果子長得也好極了,個個碩大。現在看來,梨子和柿子應該是長得極好的,可是偏偏是這天氣,見了泥濘,她就不想走路了。加上,鼻子塞塞的,特別難受。
桌麵上的畫很快就已經幹掉了,清晰了許多。她看得出神。
“薑湯好了,喝吧。”傅時歐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旁邊,她聽到了他的聲音。接過碗來,她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這薑湯微微也有一些黑,但是很清澈,那些雜質都不知道去了哪裏。她喝了一口,胃裏開始一陣暖,湯的味道有些嗆,她不免被嗆了一下,咳了幾聲,隻覺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一旁的西城老伯好笑地說:“急什麽呢,又沒有人跟你搶。”
顧雙雙笑了笑,說:“這薑湯又苦又嗆,你們不用跟我搶,隻要說一聲,我立即就把它送給你們了。”
“這孩子,還是老樣子,你就不知道換一句台詞啊。”西城老伯將桌子上的畫收起來,又對傅時歐說:“你這功夫也是,還停留在從前,看看這筆鋒,從來就不知道收斂一下。”
傅時歐隻是說:“早就不學了,還記得怎麽畫,就已經不錯了。這些日子也忙,以前的那些東西哪裏還來得及記憶,也隻不過是憑著印象。”他的語氣平淡無波。
顧雙雙手裏的碗突然滑了一下,她及時接住了,但是裏麵的湯卻已經灑光了,她臉上沒有什麽精神,一顆腦袋異常地沉重起來。
“還是這麽粗手粗腳的。”西城老伯說,“你這個樣子,不如讓時歐先送你回去休息。”他說著看了看傅時歐,可是,傅時歐筆直地站在那裏,沒有一點要動的樣子。
顧雙雙晃了晃手裏的碗,又小心翼翼地將碗放在桌子上,輕聲地說:“好。”她上了樓去給師母打了一個招呼,順便把自己的那些濕衣服也帶了下來,裝在小小的卡其色的袋子裏,小袋子被撐得鼓鼓的。跟西城老伯說了幾句以後,她出了農場。傅時歐隨後跟了上來,似乎他對於西城老伯的話總是會照著做的,他讓他送她,即使他有多不願意,他也還是會聽罷。
走到了外麵,鞋子上已經沾上了少許的泥巴,黃黃的,在顧雙雙白色的運動鞋上顯得格外的顯眼。傅時歐去取車了,她一個人等在路邊。下過雨後。樹上的葉子特別的清亮,果然是有一種被洗過的感覺了。這裏又到處都是泥土的氣味,沁人心脾。樹上的小水珠在風的吹動下被抖了下來,打在她的臉上,涼涼的。傅時歐的車子到了,她聽到想了一下喇叭,然後車門開了,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了。她抓緊了卡其的袋子,又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一些紙巾,將鞋子上的泥漬來來回回地擦了好幾遍,才上了車。
傅時歐這個人,喜歡幹淨,她一直記得。而她則比較隨意,並不是他所喜歡的那種類型。所以,他們各奔東西,也是情有可原的。
顧雙雙靠在車窗上。看著眼前的樹一排一排的往後麵倒著,她有些恍惚,並不知道是樹在動還是車子在動,不過,這速度真的很快,他大概已經開到了160了,這段路限速80呢,不過,傅時歐這個人雷厲風行慣了,寧願交罰款也要飆上去,做其他的任何時期也是這樣。若是換了別人,顧雙雙會以為,這個人想要跟她同歸於盡了。可是,偏偏是傅時歐。所以,他連闖多少個紅燈,她也不會覺得奇怪。
也許是太累了,顧雙雙在這種情況下竟然也睡著了。
西城老伯說得對,她還是老樣子,那麽多年了,該死的還是沒有變。他從前說她老掉牙,用來用去還是那一個詞,還專門給她買了一本字典,說,有空多翻翻,知道嗎?不然以後拿什麽來教育我們的孩子
她笑著說,不知道,也不會和你有孩子,你放心好了。他揪住她的胳膊惡狠狠地說,顧雙雙,你敢找別人,我就讓你死在我的麵前。
她笑嘻嘻地說,你才不會,你也舍不得。
高三的時候,她總是喜歡感冒,好了之後,馬上又染上了,尤其是因為她不喜歡帶傘出門,覺得累贅,每次都淋得像一個落湯雞。他總是罵她,帶一把傘,顧雙雙你會死啊?還說她是一隻鼻涕蟲。她也罵他,說,我不是等著你的傘?誰讓你不給我帶傘,不給我預防了?
他問,雙雙,你喜歡怎麽預防呢?
你有什麽好辦法不知道都說出來啊?
要不,喝板藍根好了,據說這個最有效呢。隔了一天,他跑來告訴她說。
她不領情,說,你喜歡,自己喝去,我還寧願喝薑湯呢。
從那以後,每次下雨,她的桌麵上都會有一個保暖的瓶子,裏麵裝滿了薑湯。他的薑湯很幹淨,沒有什麽雜質。然後,薑湯很暖和,每次一喝完,她就覺得暖烘烘的。她見過他做薑湯的樣子。總是把薑洗得幹幹淨淨的,切成片狀,再將薑,棗,水放入鍋中,用大火煮開,然後再將少許紅糖放進去,熬煮5分鍾。這樣簡單的做法,她已經記得很熟了,幾乎能夠背出來。他知道他不喜歡湯裏有其他的東西,就會把裏麵的東西一點一點的挑出來……
顧雙雙醒來的時候,車子早已經停了下來。駕駛座上已經沒有了人。她捏了捏酸痛的脖子,打開了車門,見傅時歐正靠在車子上,抽著煙,地上的煙頭丟得到處都是,有的根本就是剛剛點燃的,他這個人做事情很會鬧情緒,沒什麽耐心,她沒想到現在還是這樣。煙味經風一吹,散到了顧雙雙的鼻子裏,她不由的咳了一聲。傅時歐聽到聲音,回過了頭,淡淡地說:“車子開不進去,我先走了。”說著,他已經掐掉了手裏的煙,徑直地打開了車門,然後關門,車子呼嘯著在她的眼前消失了。她看了看天色,似乎已經不早了,天已經開始蒙蒙黑了。看來,她真的已經睡了很久了。可是,頭還是很痛,似乎越來越痛了。
進去她屋子的是一條小路,石板路。她一步一步地走了進去,到了門口,才發現鑰匙找不到了,她將那個袋子翻了一遍,衣服全抖開了,還是沒有找到,那些衣服褲子被她丟在了地上,袋子則被風吹走了,找不到了。她蹲坐在門邊,傻乎乎地抱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