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抓藥

  紀大夫拿了紙筆寫方子,因著林鈺挨的那一腳,所以他寫的格外謹慎認真。他可知道這李香兒是個混不吝的。


  半刻鍾的工夫,方子開好了。紀大夫托著方子看了看李香兒,然後還是轉頭對林鈺道:“公子,姑娘受涼的症狀並不嚴重,隻是受驚後氣火逆心,虛火易旺,加上寒氣侵表,這病情也可大可小。所以我這方子裏多是安神疏解的藥物。”


  “多謝紀大夫。”林鈺接過方子來看了看,遞給初雲,“趕緊讓人去抓藥。”


  紀大夫撚了撚胡須,“最近最好讓姑娘盡量多靜養休息,不要憂思焦慮,可千萬別再嚇著了。”


  林鈺苦笑了一下,“大夫,您可知道她是被什麽嚇著了嗎?”


  紀大夫白了他一眼,搖搖頭,心說自己是大夫又不是大仙兒,你跟在身邊都不知道,問誰呢!

  初雲拿了方子出去,想去找果子進城抓藥,可走到半路上又換了念頭,往下人住的跨院去了。進了跨院直奔張禾的房間,此時張禾正半倚在床上就著油燈看書,聽見有人叫他不禁覺得打擾,再聽是初雲的聲音,便趕忙扔了書去開門。


  初雲把手裏的方子遞給張禾,掩不住臉上的憂心,道:“張禾,我覺得還是你辦事穩妥些。你現在去趟城裏藥鋪,按這方子趕緊抓藥回來。”


  張禾把方子展開,就著屋裏黯淡的光線粗略地看了看,微微蹙眉,“小姐病了?晚飯時不是還好好的?”


  初雲點點頭,“先別問這麽多了,快去快回。”


  張禾把腰帶緊了緊,將方子貼身收好,快步的往馬廄去要了匹馬。角門外,初雲看他翻身上馬,忍不住出言關照道:“今兒中元節,你也得小心啊!”


  “知道。”張禾抖了下韁繩,雙腿一夾,馬便揚蹄跑了出去,眨眼就隱在了黑夜中。到了城裏直奔濟世堂,還沒等馬停穩,張禾便翻身躍了下來。


  濟世堂裏有個值夜的夥計,此時正在跟個年輕的男子說話,那男子滿臉的不悅,氣哼哼地扭了扭脖子,“我這都等了半個時辰了,你們大夫什麽時候回來?耽擱了我們公子的病情,你擔待的起嗎?”


  夥計眼中有絲不耐煩,卻仍好聲好氣地說道:“您看你來的時候紀大夫剛走,那霽月山莊在城外,來去腳程再加上診病開方子,總得這個時間。我剛才也聽您說了您家公子的症狀,就是一般的風寒受涼,我說給您抓藥您又不肯。”


  那人對著夥計翻了個白眼,“你抓藥呀?你又不是大夫,吃壞了公子的身子咱可是擔待不起呢。”


  張禾看著那說話的年輕男子,眼中神色不明地閃了閃。夥計轉頭看見張禾,趕忙迎了過來,“張管事,您怎麽過來了?”


  “抓藥。”張禾把方子遞給夥計,夥計接過去看了看,“您稍等片刻就好。”說罷,拿著方子往櫃台裏去撿稱藥材了。


  那年輕男子拍了拍櫃台,“喂,我還跟你說著話呢,怎的這般沒有規矩呀!”見夥計不理他,便重重地哼了一聲。

  張禾衝他拱了拱手,客氣地問道:“這位公子,您是從京城來的?”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冷淡地嗯了一聲,托起小桌上的茶盞,指尖撚著茶蓋瞥了撇沫子,啜了一口後又嫌棄地呸了出來,“破茶。小地方就是寒酸。”


  張禾淡淡地一笑,轉過頭也不再搭話。不一會兒,夥計捆紮好了七副藥遞給張禾,“藥都配好了,如何煎服紀大夫也寫在方子上了。”


  那男子一聽見紀大夫三個字,立時站了起來,“喂,你不是說那紀大夫去了什麽什麽山莊了嗎?”


  夥計笑道,“噢,這可不就是霽月山莊的管事。看樣子那邊已經診完了,大概一會兒就能回來了,您稍安勿躁。”


  張禾衝著那男子點了點頭,拎著藥出了濟世堂,出了門依然能聽見那年輕男子略嫌尖細的嗓音,不依不饒的與夥計矯情。


  誰來了呢?


  張禾仰頭想了一下,隨即又輕笑了一聲。管他誰來了,反正與自己無關就是了。


  回到霽月山莊把藥交給了初雲,張禾一路往跨院走,腦子裏想著那方子上的藥材。他對醫理並不精通,隻是略知其中幾味藥的藥性,記得似乎是安神的,猜不出晚鏡這究竟是怎麽了。


  晚鏡服了藥,不一會兒便沉沉地睡了過去。李香兒調了幾個得力的嬤嬤到觀自在伺候著,又上下交待了些注意的事兒。她看林鈺在屋裏盤桓著不肯走,便上手拍了他腦袋一下,“你怎麽著?想玩一出衣不解帶床前侍疾的苦情戲?我告訴你,小子,感動回來的感情不是真感情,趁早給我好好歇著去!”


  至半夜,晚鏡忽然發了高熱,人又昏睡了過去,初雲和幾個嬤嬤輪流絞了帕子給她降溫,忙乎到天光微亮,那熱度才算退下去一些,沒那麽邪乎了。李香兒起床後聽嬤嬤報來昨晚的情況,一腳踹翻了旁邊的凳子,“早不說!去!趕緊去把那紀老胡子給我抓過來!”


  紀大夫可是被折騰的不輕,昨晚到三更才回了家,睡下沒兩個時辰,張禾又堵著門來了。他背了藥箱上車,接連不斷地打著哈欠,怨聲道:“這樣下去,恐怕我也得去請大夫了。”


  “昨夜我家小姐發了高熱,夫人心急的不行,您多包涵。”


  “哎,我不是說你們。昨晚上我剛回濟世堂就被個小子給拽走了,我以為有什麽急症,結果去了一看就是個小風寒。哎,我就說他不用讓我過來,堂裏就有現成的藥,買來服下去早點歇息,今兒一早就好了。”紀大夫恨得捶了捶腿,“你猜怎麽著?他非說我是庸醫,說他家公子豈能胡亂吃藥。”


  張禾饒有興致地聽完,笑道:“這麽矯情?”


  “誰說不是!”紀大夫打了個哈欠,眨掉眼中老淚,道:“不過,他長得與你家小姐倒是挺像的。”


  “我家小姐?請您診病的是個女子?”


  紀大夫擺擺手,“不是。那身塊骨架一看就是個男人,雖然也細皮嫩肉的。那公子一直懨懨地托著腦袋說頭疼,我倒也沒看的太真切,不過乍看見那側臉時,我還真楞了一下。”

  張禾心中頓時疑竇叢生,“昨兒去濟世堂請您的那個人,可是個頭不高,眼睛不大皮膚挺白,說話尖聲尖氣的?”


  “是他,你昨天在濟世堂遇見了?”


  張禾嗯了一聲,隻覺得腦子裏千頭萬緒地抓不到個頭兒,也沒了說話的心思。


  紀大夫到觀自在看過晚鏡之後直皺眉,說她驚悸憂思過甚,昨夜定是沒休息好。李香兒忙問初雲昨天夜裏晚鏡的情形,初雲卻說晚鏡一直沉睡,“發了熱之後偶爾說兩句話,好像是在要什麽東西,奴婢聽不太真切。”


  林鈺在一旁聽見了,忽然說道:“要宗?”


  “對,好像是這麽個音兒。”初雲忙不迭地點頭。


  “宗是什麽東西?”李香兒扭頭看著林鈺,滿眼的不明白。


  林鈺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昨天剛回來的時候也聽她迷迷糊糊地念了這麽一聲。我也是聽的很含糊。”


  幾個人麵麵相覷,口中默默地念著,卻都猜不出晚鏡說的這個‘宗’到底是什麽。


  紀大夫忽然哦了一聲,“夫人,姑娘說的會不會是藥盅?喝藥的碗?她不想喝藥所以在夢中一直念叨。”


  “十有八九了!”李香兒擊掌起身,兩步走到紀大夫跟前。紀大夫嚇了一跳,驚疑不定地看著她。李香兒嗬嗬一笑,“閨女連做夢都不想喝藥,一定是嫌那藥太苦了,勞煩紀大夫給開點甜的來。”


  “這……藥哪有甜的?良藥苦口啊!”


  “我不管!”李香兒拍了拍桌上的方子紙,“您開藥!”


  紀大夫心裏那個悔啊,恨自己吃飽了撐的多這句嘴。林鈺在一旁卻是皺了皺眉,他不太相信藥盅這個解釋,畢竟昨天他聽見的時候,晚鏡可還沒喝藥呢。隻不過眼下也不是糾結這夢話的時候,還是等晚鏡醒了、好了找機會再問問,畢竟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紀大夫的新方子裏加重了有助鎮靜睡眠藥物的藥量,又寫了二兩蜂蜜上去讓隨藥服用,反正蜂蜜也是溫中潤燥,除心煩的東西,不衝突。李香兒這才滿意地放他走了。


  依然是張禾送紀大夫回城,取了藥從濟世堂出來後,張禾把藥放進了馬車的箱子裏,牽馬走了幾步後忽然停了下來,調轉馬頭往花市走去。


  錦城最好的客棧就在花市北端,名承雲樓,這裏的天字號房一晚上的房錢足夠普通家庭半年的開銷,一般人是住不起的,住的起的也多覺奢侈,所以一年到頭租不出幾晚去。不過這天字號房倒是提升了承雲樓檔次,所以現在方圓百裏內有人問起最好的客棧,那回答必定是承雲樓。


  張禾到了承雲樓下仰頭看了看,勾唇淺淺一笑,笑中一抹不屑般地嘲諷一閃而逝。


  他不用問紀大夫昨夜那人住哪。這世上,能帶著太監出門的掰著手指都能數出來,他們不住這倒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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