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西風古道旁
蕭衍走的時候,外麵的夜已闌,夜色濃重的仿佛誰在這空氣中潑了一堆濃墨。
寒雙魚則倚在倚在銀漆玉座上斜眼瞧著蕭衍拉下的書卷,她看了一眼便挪開目光,衝著低眉斂眼的殿內眾人吩咐道:“我乏了,你們暫且退下。”
宮侍們得了令,次第上前將殿內青色的幕帳放下,又將殿內殿外的花燈吹息,而後皆躬著身子挪著步向後退走。
待眾人都離了華清宮,寒雙魚才幽幽起身,掃了一眼這空空蕩蕩的冷清宮殿,身子微微彎下,對著她案前的油燈輕吹了一口氣,跳躍的燈火似受驚般左右晃動了下身子,逐漸變小,最後收斂了光芒。
寒雙魚做完這一切便提步向內殿走去,邊走邊褪下身上白色的華貴錦緞,待走到殿內,她外穿的錦緞已被她褪個幹淨,露出裏麵黑色貼身夜行衣。
寒雙魚這當回身又瞧了一眼這華清宮,不過片刻,那本立在殿內的人便沒了蹤影。
此時的華清宮黑如鬼室,靜謐無聲;唯獨那宮前立著的諸位宮侍才能顯出這華清宮的人氣。
寒雙魚很快掠出了華清宮,躲過宮內諸位護衛的眼睛,如前日一般貓著腰在這宮牆上快速移動。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她便飛離了皇城,循著記憶中的路徑摸到了裴府,竄進小白之前住的庭院當中。
她本以為裴容遠今日仍會等在此處,誰料這次裴容遠卻是出乎她的意料,小白的房內漆黑一片,庭院內也無裴容遠蹤影。
寒雙魚不欲多想,直接從後窗掠進屋內,這次,小白倒是沒被驚嚇到,反而像靜等著她般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中驚喜道:“小魚姐姐?!”
寒雙魚大略能猜到,定是裴容遠與他通了氣。這下她也不必解釋,直接走到小白身側,道:“小白,你將東西收拾一番,我們離開這。”
小白在暗中“嘿嘿”一樂,懷中似抱著東西,得意道:“小魚姐姐,我早就收拾好了。”
寒雙魚就著小白的輪廓拍了拍他的腦袋,道:“小白真乖,如此便同姐姐走吧。”
說著,寒雙魚便攬住他的腰際想要帶他掠出此處,但小白卻欲言又止,“小魚姐姐······”
寒雙魚警惕的看著四周,回道:“如何?”
小白將聲音放低,嘶著聲音道:“我們不同容遠哥哥道個別嗎?”
“自是要道的,不過時間緊迫,你可是要同我一起?”
小白也知道兩個人目標很大,他擔心寒雙魚的安危,便擺擺頭道:“小白跟著小魚姐姐,今後定會再見容遠哥哥的,小白不同姐姐一起了。”
寒雙魚勾唇一笑,攬起小白的腰際便掠出屋內,而後在空中快速騰翔。
小白沒如此在空中飛過,吃了一驚,雙手緊緊攬住寒雙魚的肩膀,不自主便要大叫出聲,卻在“啊”字未出口前便被寒雙魚另一隻手捂住了嘴巴,生生咽了下去。
寒雙魚輕聲在他耳邊安撫道:“小白莫怕,很快便能到。”
不知為何,寒雙魚的話傳進小白耳中,真讓他提著的心穩穩落了下來,他嗅著這空中蕩著的蘭花香,臉上漲的通紅,如喝了醉的小姑娘,又如思了卿的俊家郎。
寒雙魚帶著小白掠過福源樓,拐了兩拐便瞧見遠遠立在街頭的溫柔閣,不過今日的溫柔閣卻不同於往日的映紅柳綠,花燈滿樓,而是透著股子詭異的陰暗和死寂。
寒雙魚勾著唇看了一眼,又回眼瞧著臉色蒼白,不停抖動的小白,柔聲道:“小白莫怕,我們走!”
小白似瞧見噩夢般雙手收緊,伏在寒雙魚的肩膀上身子瑟縮著,不發一言。寒雙魚目光漸冷,身上的氣勢也越發的寒,城中的樓閣在她腳下飛快的掠到後麵。
不幾時,寒雙魚已飛出福源樓百丈有餘,她低頭掃了一眼地勢,帶著小白從空中躍下,拐進一個幽深的巷子中。而後兩人又在這城中如迷宮般的深巷中走了半個時辰,寒雙魚才在一平常無奇的屋舍前停住步子。
她看了小白一眼,給他安撫。自己則輕輕扣了三聲麵前的門。
屋舍內的老樹根枝粗大,其上爬著枯萎的藤蔓,枝杈向四周怪異的伸張開,看上去陰森恐怖。老樹上本還窩著幾隻昏睡的灰鴉,卻在這暗夜中突兀的敲門聲中陡然驚醒,錐子般的腦袋左右轉了一轉,沒瞧見大的禿鷲,便又安心的相互臥在一起,脖子攬著脖子耷拉下眼皮睡了過去。
此時,屋舍的門才從裏麵“吱——”的一聲打開了。
出來的是位老婆婆,她臉上溝壑縱橫,就似那院內的老樹的皮膚一雙眼睛白多黑少,左右轉了轉,啞聲道:“何事?”
寒雙魚神秘莫測的低聲道:“西風古道旁,天涯堪斷腸。”
老婆婆聽了這句,抬眼細細打量了寒雙魚番,身子往裏一退,道了聲:“進來吧。”
寒雙魚這便拉著小白進了這間屋舍。
夜空的墨色更深,深的如萬丈的懸崖。
寒雙魚從屋舍後離開時,小白仍在屋內,他已變了一番模樣,灰色的粗步杉,滿臉麻子,額間還有一塊黑痣,著實算不得俊俏,甚至可以說是醜陋不堪。但寒雙魚還是覺得小白俊俏清澈的很,她齜牙咧嘴的衝著小白擺了擺手,小白笑了笑,他也想學著寒雙魚的樣子擺擺手,但他的手還未來得及揮起來,寒雙魚便隱與濃墨之中。
臨了,他怏怏的收回目光,一轉身,便瞧見那詭異的老婦,這落下的心又“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那老婦看了他一眼,道:“你可是怕我?”
聲音厚重,如陳年磐石般堅毅,全然不似之前的老態和嘶啞。
小白愣了一愣。
寒雙魚離開屋舍後便又回到了裴府。
小白在此得裴容遠庇護,她將其帶走,自是要同裴容遠道謝的,若是真的不打聲招呼便將小白帶走,那可真謂是無情無義。
這等落人話柄,自斷交情的事寒雙魚自是不做,所以,她一到裴府便探進了裴容遠的書房。
此時,裴容遠也正似在書房等著她般靜坐著看書。
寒雙魚探進房內,裴容遠都未抬頭,仍舊似看著眼前的書般。寒雙魚見裴容遠無聲無息,心道,這什麽書這般好看?心中好奇便上前走了兩步,探著身子瞧裴容遠手中的書。
她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發現裴容遠哪是在看書,分明是在撐著頭小憩。寒雙魚怏怏收回身子,食指輕輕敲了敲裴容遠的桌案。
這下,裴容遠才緩緩睜開眼睛,露出透著疲懶的雙眸,抬眼看了看寒雙魚,道:“你將小白接走了?”
寒雙魚點了點頭,掃了一眼裴容遠案前燃著的濃香,香煙嫋嫋而上,香氣濃鬱,有些刺鼻。
寒雙魚自顧自坐在方椅上,轉著茶杯蓋道:“你何時也喜這濃香了?”
“不過是怕乏了,見不著你。”
寒雙魚斜了一眼裴容遠,不自在的咳了咳,想著喝了口茶水掩飾。她唇瓣剛接近杯沿,鼻尖微微動了動,這當才嗅出這空氣中不尋常的氣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