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也無風雨也無晴（二）
大賣場的旁邊是街心公園，臨近新年公園裏人並不多，南方的二月初春天已經在無形中潛入了這座沿海小鎮，公園裏已有了五分春色，何年年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感受著萬物生長的奇妙，一路走走停停，許予遲走在後麵，一會兒揉揉胳膊，一會兒捏捏下巴，眉頭擰成了麻花，看著前麵對周圍的一切好奇得像是個剛從監獄裏被放出來的囚徒一樣的何年年。
“我累了，我先坐會兒。”許予遲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個爬滿爬山虎的石凳，迫不及待的坐了下去。
走在前麵的何年年聞聲停了下來，看著許予遲大大剌剌的霸占了大半條長凳，“這才多久你就累了，難怪你不想陪你媽媽逛街。”何年年毫不猶豫的揭露了這個事實。
“何年年，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阿姨長得那麽好看而且那麽的溫柔，身為她的女兒，你一天到晚的輕者用語言攻擊重者用暴力威脅，你該不會是充話費送的吧？”許予遲一個人笑的誇張。
“沒想到這個公園那麽老了。”何年年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許予遲剛剛說了什麽，而是自顧自的看著長凳旁邊的有些落敗的亭子，在生機盎然的公園裏，這個亭子顯得尤為破敗，表麵刷上去的紅漆已經在風吹日曬雨水衝刷的作用下顯得斑駁陸離，失去了以前的亮麗，年久失修的亭子內部的以前的巧匠所畫的花鳥魚蟲也早已沒了生機，何年年看著這些愣了神。
“嗯，這個公園的確已經建了很久了。”許予遲見何年年沒有搭理剛剛自己說的話隻好閉上了還在哈哈大笑的嘴巴。
“你知道？”何年年饒有興趣的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一臉憧憬的盯著許予遲。
“我當然知道。”許予遲沒想到何年年居然對這座公園的曆史有了興趣，挑了挑眉接著說：“這座街心公園是一九八零年建造的，說起來還要提起當時的大背景，沒錯，就是改革開放，這座城市是受益於改革開放的第一批沿海開放城市，而這座小鎮又是這座古城最具天然優勢的港口，於是小鎮上一半多的中年人都乘著改革的浪潮下南洋冒險撈金，許多人在東南亞的國家賺到了錢嚐到了甜頭最後衣錦還鄉了，我們的爺爺奶奶經曆過這個國家最最破敗潦倒的時候，感謝這樣的政策可以讓我們今天會有這樣的好生活，所以每到年底，那些在外打拚的華僑就會回到故鄉拿出大筆大筆的錢創辦學校，創辦醫院，補貼低保戶，最後他們還想到了可以在這建一個公園給人們避暑納涼，銘記那段歲月。於是就在一九八零年那年春天這個公園就開始籌建了，到了今天也有三十多年了??????”許予遲看著那個破敗的亭子說著它的緣起。
“它見證了這座小鎮的落寞與繁華啊，那為什麽現在人們好像都忘了這個公園的存在了？”何年年看著這個亭子，她的破敗或許隻是單純的證明了歲月的悠久但更多的卻是這座小鎮的人們對於那段歲月的淡忘啊，亭子不能言語什麽隻是孑然獨立在這座小鎮的最中心每天看著腳步匆匆的路人默默的記錄著這個小鎮每天的變化。
“這樣的公園到處都是的，而且大多都是新建的，公園裏有各種各樣的運動健身器材還有小孩子們喜歡的遊樂設施。所以在這樣的對比之下，街心公園已經失去了在人們心中獨一無二的位置，每天也就是附近退休的老人會在這散步下棋回憶這個街心公園的建成和曆史那些孩子們並不喜歡這啊。”許予遲說到最後有些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
何年年點了點頭，何年年並不是這座城市的本地人，五歲時媽媽帶著她坐著最早的綠皮火車千裏迢迢從北城到了南城，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回去過北城，小的時候不記事，長大了也沒有再回去，何年年對於自己的故鄉是一點記憶都沒有了，一個北方人卻連雪是什麽都沒有見過沒有印象在許多南方人看來可能是個遺憾，但在何年年自己看來卻沒有什麽可遺憾的，那個地方承載了媽媽一生中最不可磨滅的傷痛，所以連同那座城市都會讓何年年感到不安甚至是厭惡。何年年不記得是什麽時候自己無意中看到了一句話“此心安處是吾鄉”，看到這句詩何年年一下子就愛上了這座接納了媽媽和自己的沿海城市因為它讓自己心安，讓自己每天隻要站在高處踮起腳尖就能看到平靜安詳的大海，讓媽媽可以短暫的忘記那個戶口本上的“籍貫”所帶給她的痛苦的回憶，小鎮給予何年年的一切何年年都會感恩。
“其實這個城市在宋元時期可是世界上最著名的貿易港口，當時可是號稱‘天下貨倉’的，明朝的時候又鄭和下西洋的起點，也就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走在街上都會看到很多商幫很多外國人，但是自從閉關鎖國之後，這個城市開始走下坡路，開始走向衰敗，幸好有改革開放這樣的政策，不然這個城市可能現在還依然落後著??????”許予遲接著說起了這座城市，何年年發覺那個平日裏經常犯中二病的少年好像不見了——講述曆史的許予遲是沉著穩重的，仿佛身上還散發著光。
“對啊，我們沒有趕上這個城市最繁華的時候卻還是沒有理由的喜歡著這座城市，如今它還在努力的蓬勃的發展著吸引著內陸的想要冒險的人來到這座城市打拚。我相信有一天他們都會沒有理由的愛上這座城市，而沒有理由的背後是這個城市昔日繁華與拚搏的歲月，就像這個街心公園，她是見證著這一切的。”
許予遲看著正在看著那座亭子的何年年，初春的暖陽透過樹葉與樹葉之間的縫隙星星點點的灑在女孩明媚生動的臉上，一切美好的像電影裏精心勾選的一幀畫麵。
“所以，你以後要常來啊。”許予遲小聲的說。
“為什麽？”何年年感覺很奇怪。
“因為我感覺你能讀懂這個公園跟你說了什麽。”讓何年年驚訝的是許予遲為數不多的正經談話都發生在這一個短暫的上午。
“你知道吳梓楠為什麽作弊嗎？”許予遲不等何年年說話接著開口問道。
“沒見過你這樣轉移話題的！還有我怎麽會知道吳梓楠的事？”不知怎麽了，何年年懊惱的發現剛剛自己的語氣裏好像有點生氣的感覺。
“沒有，沒有，我就是想問一下，你要是不想說就不說了吧。”許予遲邊說還邊擺手好像還在憋著笑。
何年年瞬間覺得自己剛剛好像是吃誰的醋似的，許予遲好像還在那裝無辜，這下自己真的是進退兩難了，何年年隻覺得自己的耳朵好像被火苗燎到了似的，刹那間紅了起來。
“我我我，我當然不知道，不是不想說。”何年年不知道自己正在把事情越描越黑了，何年年心虛的眼睛往周圍滴溜滴溜轉，就是不看許予遲。越是心虛，就越要淡定，但是何年年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麽，是因為明明知道吳梓楠為什麽作弊卻說不知道？還是因為自己剛剛莫名其妙的生氣？何年年的腦袋裏好像又被裝滿了奶茶，暈暈乎乎的。
“何年年，你激動什麽？說話都不利索了，我就是那天幫數學老師抱試卷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了你和吳梓楠在操場上，所以我就問問。”
何年年這才回憶起來那天自己走出班級門口的時候還特地看了看許予遲的位置，自己當時是出於什麽目的啊，何年年實在不願意去回想了。“哦，是這樣啊，我們就隨便聊聊而已，而且而且我覺得告訴你你也無法理解的。”何年年說的雲淡風輕。
“你不告訴我怎麽知道我無法理解啊？”
“好了好了，快走吧，我媽媽快要下班了，你也該回家了。”何年年邊說便站起身來，戴上了圍巾，準備往回走。對啊，許予遲這種家庭幸福美滿的孩子是怎麽也無法完全理解的，畢竟設身處地也隻是暫時的跳出自己美好的生活去想象一下別人的一直以來的情感桎梏而已，所以與其說出來得不到應有的共鳴不如不說。
“哦。”許予遲懨懨的跟在她後麵。
何年年在走出街心公園的時候，回頭看了一下這個雖有些破敗但是萬物生長生機勃勃的地方，不由得想起了蘇軾的一首詞：“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何年年知道這個公園裏的一切並不是蕭瑟淒涼的，其實它們是在蟄伏，等著這個小鎮的人們想起它們的存在，想起那段歲月，想起它們這些見證者和守夜人。
“許予遲，我以後會常來這個公園的。”何年年笑著回頭告訴許予遲，然後信步朝著旁邊繁華的賣場走去。
許予遲聽到女孩的話，大步跟了上去，初春暖陽下，兩個身影腳步輕盈的走在建業路上，時光晃晃悠悠，兩個人還在走著，無所謂風雨的侵襲也無所謂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