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大象

  14 大象

  費城 1947—1949年


  沃倫·巴菲特以350名學生中的第16名從高中畢業,在他的畢業年鑒中,他描述了“未來的證券經紀人”這一角色。得閑後,他和唐·丹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買了一輛二手靈車。沃倫將靈車停到房前,用來和女孩外出約會。霍華德回家後,問:“是誰把這車停在這裏的?”利拉說有一個鄰居病得非常嚴重,還沒有準備好靈車。這就是那輛靈車最後的結局。


  當他和丹利賣掉靈車後,沃倫找了一份為《時代先驅報》送報紙的活兒。他早上4點鍾起床,開一輛從戴維·布朗(一個來自弗雷德裏克斯堡的年輕人,他喜歡多麗絲,後來參加了美國海軍)那裏借來的小型福特汽車。沃倫踩著汽車的油門,車門敞開,以15英裏的時速行駛,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拿著報紙,並把它們扔到訂戶的草坪上。他對此的解釋是,在這麽早的時間,這種駕車方式不太可能發生太可怕的事情。


  在4點45分,沃倫完成工作後,會到特德快餐店買雙份的辣薯餅作為早餐犒賞自己。早餐後,他會做他的第二份工作——去喬治敦大學醫院分發報紙。


  我不得不給牧師和修女們半打免費報紙,這總是讓我有點兒惱火。我不認為他們會對世俗的事感興趣,但這是工作的一部分,隻能每個房間、每個病房送。


  當產房裏的孕婦生下孩子後,她們一看見我就會叫:“噢,沃倫,我將告訴你一些比1美分小費更有價值的東西。我將告訴你我的孩子是什麽時候出生的,他有多重。早上8點31分,6磅11盎司。”嬰兒的出生時間和體重也可以用來當作博彩遊戲,這是華盛頓的一種數字遊戲。 注釋標題 The term ‘policy’ probably came from the Gaelic pá lae sámh (pronounced paah lay seeh),erm.

  隻要沃倫得到的是這些無用的信息而不是小費,他就會氣得牙癢癢。作為一個概率預測者,他不參與這種博彩遊戲,因為賠率太糟糕了。“博彩遊戲的規則是1賠600,你的投注對象抽取其中的10%。這意味著你基本上是在對概率為1000∶1的事情以540∶1的比率投注。人們總是用分或角來投注。如果你在這個遊戲中投入1美分,你就可能贏得5.4美元。城裏所有人都玩兒這個遊戲,我的一些報紙訂戶經常問我:‘你玩這個遊戲嗎?’我從來不玩,我想我父親不會同意我玩。”


  雖然沃倫已經有足夠的能力去拉斯維加斯做一個賠率製定者,但是他沒有將這事進行下去。1947年,霍華德·巴菲特和其他330名國會議員擊敗了總統杜魯門的否決,通過了《塔夫脫–哈特萊法案》。作為美國曾頒布過的最具爭議性的立法之一,《塔夫脫–哈特萊法案》嚴格規定了工會的行為。該法案規定,如果工會通過一場罷工來聲援另一場罷工,此行為非法;而且總統有權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強製罷工工人複工。該法案被認為是“奴隸勞工法”。雖然奧馬哈是一座工會城市,但是,霍華德絕不會按照選民的偏好投票,他總是為自己的原則投票。


  因此,當巴菲特一家在夏天回到奧馬哈,沃倫和父親去看家鄉的棒球比賽時,他看到那些藍領工人選民對父親極其不滿。


  當在比賽間隙介紹到場的名人時,父親起身,所有在場的人都噓聲一片。而父親就站在那裏,一言不發。他能夠坦然麵對這一切,但是,你們不能想象這對一個孩子產生的影響。


  即使是溫和的對抗都讓沃倫感到害怕,然而他不久就能獨立麵對這一切了。雖然快17歲了,但沃倫仍然隻是一個孩子,如果他早出生幾年,可能會參軍上戰場。


  沃倫沒有參軍,而是在秋天的時候開始上大學。巴菲特一家一直都認為沃倫會進入賓夕法尼亞大學的沃頓商學院。沃頓商學院是全美範圍內供本科生就讀的最有地位的商學院。本傑明·富蘭克林創建了賓夕法尼亞大學,也留下了很多名言,如“借錢味難嚐,使人心悲傷”“時間就是金錢”“省一分錢即掙一分錢”等。實際上,賓夕法尼亞大學和沃倫非常合拍,當其他孩子玩耍的時候,精力過人的沃倫總是四處忙碌掙錢。


  在沃倫看來,他並沒有把這事看得太過重要。“我知道我想要幹什麽。我已經掙了足夠的錢生活,大學隻會拖我的後腿。”但是他從來不會拒絕他父親認為重要的事,因此,他勉強同意了進入學院學習。


  考慮到兒子尚不夠成熟,父母安排在奧馬哈的朋友的兒子查克·彼得森當他的室友。彼得森比沃倫大5歲,剛剛在軍隊服役了18個月。彼得森相貌英俊,是個紈絝子弟,每晚和不同的女孩約會、喝酒。彼得森一家天真地認為沃倫也許能讓他定定性,而沃倫的父母則覺得年長的查克也許有助於沃倫適應大學生活。


  1947年秋,巴菲特全家送沃倫去費城。他們把沃倫和他的浣熊毛皮大衣都放進一個小小的宿舍套間。查克已經搬了進去,不過,當時他不在宿舍,而是在外麵約會。


  巴菲特一家駕車回到華盛頓,將沃倫留在了校園,這個地方到處都是查克這樣的年輕人。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老兵成群結隊地走過學校的綠地,賓夕法尼亞大學校園的中心生活區全是這幫老兵。他們多年形成的世故和老到擴大了沃倫與同學之間的差異——在搬到華盛頓時,沃倫也曾有這種感受。校園生活忙碌又很社會化,在這樣的校園裏,在一群性格堅毅、穿著運動外套和鋥亮皮鞋的人中,穿著鬆垮T恤和破舊網球鞋的沃倫很顯眼。賓夕法尼亞大學的橄欖球運動非常盛行,秋季的校園社交生活都是兄弟會組織的橄欖球比賽。沃倫雖然也喜歡運動,但是在這裏運動的社交需求超過了他對運動的需求。他習慣了把大量時間用來琢磨事情、計算資金、整理他的收藏,以及在自己房間裏演奏音樂。在賓夕法尼亞大學,這一年的1600名學生四處交友調情、玩搖滾樂、喝酒、玩橄欖球,而沃倫的獨居寡處則顯得格格不入。他就像蜂巢裏的一隻蝴蝶。


  對於飛入蜂群的蝴蝶,蜜蜂出現強烈反應是預料中的事。查克保持著士兵式的整潔,當他第一次見到他的新室友時,沃倫的邋遢令他感到震驚。他很快發現,沃倫完全不知道怎麽獨立生活。


  在他們合住後的第一個晚上,查克因參加社交活動照例回來很晚。第二天早上,他醒來發現整個浴室一團糟,而他的室友顯然已經急匆匆地去上早課了。晚上看到沃倫時,查克說:“洗漱完以後請把浴室打掃幹淨,好嗎?”“好的。”沃倫說。查克接著數落:“我早上進來的時候發現你把剃刀丟在水槽裏,把肥皂沫弄得到處都是,毛巾扔在地上,簡直比地獄還糟糕。我喜歡幹淨。”沃倫隻好不停地道歉。


  第二天早上查克起床的時候,沃倫的毛巾還是在浴室的地上,水槽裏都是細小的胡須,此外居然還有一把濕漉漉的電動剃須刀。晚上,查克看見沃倫時對他說:“沃倫,你自己看看。用完剃刀要拔掉插頭,否則別人可能會因此而觸電。我不想每天早上幫你收拾,你的不拘小節會把我逼瘋的。”“好的,好的,沒問題。”沃倫答道。


  可是,一切還是維持原樣。剃刀還是放在水槽裏。查克意識到,他說的話沃倫根本就沒有聽進去。他很生氣,決定采取行動。他把剃刀的插頭拔了,然後扔進已經放滿水的水槽裏。


  第二天,沃倫買了一個新的剃刀,插上插頭,浴室照舊一片淩亂。


  查克沒轍了,他想他是跟一個處在青春期的叛逆的孩子住在一起。沃倫當時沉迷於阿爾·喬森的音樂,每天沒日沒夜地練習他的曲子,唱著“媽咪,我願意為了你的一個微笑而跋涉千裏”。


  查克需要學習,可是沃倫的音樂讓他無法安靜。沃倫有充足的時間唱歌,因為他隻買了少量的課本,而且在開學前就已經讀完了,就跟別人看《生活》雜誌一樣。之後,沃倫把書本扔到一邊,再也不翻。這讓他能夠把整晚的時間都用來唱“媽咪”——隻要他喜歡的話。查克覺得自己快要瘋了,而沃倫知道自己很幼稚,但就是沒有辦法控製自己。


  我那時候可能無法很好地適應一切,而且我和整個環境不同步。除了我的年紀也比其他人都小以外,在很多方麵,我的表現比自己的年齡還幼稚。我真的無法適應社會。


  查克的業餘生活自然豐富多彩,他宣誓加入了Alpha Tau Omega兄弟會。沃倫對希臘人的生活不感興趣,但是,他宣誓參加了父親的Alpha Sigma Phi兄弟會。這個組織並不是特別令人討厭,但是,其宣誓儀式卻讓沃倫鬧了個大紅臉。這個兄弟會的格言是具備熱情、謙虛和勇氣。沃倫有足夠的熱情和謙遜,但缺乏勇氣卻是他的致命弱點。宣誓儀式是去沃納梅克百貨商店買特大號的女士內褲和內衣,沃倫在內衣櫃台前徘徊了很久很久,然後才看見竊笑的售貨員小姐。


  1947年秋,利拉和多麗絲在華盛頓一個叫Coffee h Congress的電台節目中談到沃倫那時理了平頭、有點兒天真的外表。


  主持人:沃倫長得英俊嗎?


  利拉:他小時候長得不錯。他就是孩子氣——我們不說他英俊,但他也不難看。


  主持人:那他很帥。


  利拉:不,不帥,隻是對人友好。


  主持人:那讓我們從一個女孩的角度來看,他是不是很可愛?


  多麗絲(外交辭令):我覺得他給人一種粗獷而率直的感覺。 注釋標題 Coffee h Congress.

  盡管沃倫的鼓聲和歌聲很煩人,查克還是慢慢開始喜歡沃倫,把他當成自己的弟弟看。但查克始終不能理解,他的這個室友整個冬天一直穿著一雙破舊的凱德軟底帆布鞋。即使要打扮,也可能一隻腳穿黑色的皮鞋,另一隻腳穿棕色的,而沃倫本人卻毫無察覺。


  就像和沃倫在一起的很多人一樣,查克感到自己必須好好照顧他。他們一周在學生食堂一起吃幾次飯,沃倫每次都點同樣的東西:一塊牛排、一份土豆配菜和一罐百事可樂。後來沃倫又發現了一種澆著煉乳的巧克力聖代,每天都吃。有一天吃完午飯,查克把沃倫帶到新安裝的乒乓球台前,查克很吃驚,沃倫來華盛頓4年了,居然從來沒有打過乒乓球。在最開始的幾盤,沃倫隻能勉強接住查克的球,查克顯然贏得很輕鬆。


  後來的一兩天裏,沃倫簡直打乒乓球打瘋了。他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學生活動中心,找一個走過的人,然後在乒乓球台上將他“屠殺”。他每天下午要打三四個小時的球,查克簡直不能相信沃倫的變化,但至少乒乓能讓沃倫在查克學習的時候離開房間,不再製造噪聲。


  然而乒乓球還不能完全滿足賓夕法尼亞的體育鍛煉要求,在斯庫爾基爾河上賽艇和雙槳式劃水是賓夕法尼亞最流行的運動。學校有許多類似的俱樂部,沃倫參加了一個150磅重量級別的新生劃船俱樂部,並加入了其中一支8個人的隊伍。沃倫喜歡劃船,就像喜歡舉重、籃球、高爾夫球、乒乓球和他自己的波洛球遊戲一樣,因為這些運動是重複性的,有規律、有節奏。但劃船是集體運動,沃倫喜歡投籃是因為他可以自己一個人練習。他從來沒有成功地參加過集體運動,甚至是和別人搭檔跳舞。在他從事的工作和業務領域,他都能成為一個成功的領導者,但他沒有辦法和別人一起搭檔工作。


  “這太痛苦了。做一個船員,你不能就隻是跟著或者濫竽充數。你必須和其他人同步把漿放在水裏。你會累得難以置信,但是必須跟上速度,而且必須要很和諧一致。這真是一項令人難以忍受的運動。”沃倫每天下午回到寢室,都是渾身濕透,手上起泡流血,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入睡。


  他開始尋找另一種團隊活動。他希望查克和他一起賣二手高爾夫球,但查克忙於學習和社交活動,拒絕了他。沃倫還建議查克和他一起搞彈子球生意,他不需要查克出錢出力,但查克根本搞不清自己能做什麽。其實沃倫隻是需要有個人聽他談他的生意。如果查克成為他的夥伴,那查克也將成為沃倫世界的一員。


  他總是很擅長這種“湯姆·索亞曆險”,但是有一次,他輸給了查克。他仍然希望查克不僅是他的朋友,還是他的生意夥伴。沃倫曾邀請查克到華盛頓來,查克吃掉了利拉招待他的所有東西,甚至是燕麥片,利拉對此很是吃驚。“沃倫什麽都不會吃,”她說,“他不吃這個,不吃那個,總是讓我弄一些很特別的東西給他吃。”查克覺得很有趣,沃倫的媽媽居然被兒子搞得服服帖帖。


  對查克來說,沃倫雖是不懂事的孩子,卻是一個神童。上課時,沃倫總能記住教授說的話,根本不需要看課本。他記性好到能記住頁碼、倒背段落,還在老師引用課文的時候糾正老師的錯誤。他曾對一個老師說過:“你忘了逗號。”


  在會計課上,老師還沒有把200個學生的考卷發完,沃倫就已經站起來交卷了。查克就坐在教室的另一邊,感到分外挫敗。沃頓是一個競爭激烈、學業負擔很重的地方,但沃倫不需要付出很多就可以學得很好。他把大量的時間都花在了打鼓和唱歌上。


  查克非常喜歡沃倫,但最後還是受不了了。


  他搬出去了。有天早上,我醒來,查克離開了。 注釋標題 Peterson recalls that he stuck it out all year—or,.

  在那個暑假,沃倫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回到了華盛頓,回到了家。利拉在外幫助軍隊做招募工作,所以巴菲特家的孩子們享受了一個難得的自由的暑假。伯蒂是一個露營顧問,而多麗絲則在Garfinkel商店找了份工作。讓多麗絲吃驚的是,在申請工作的時候,商店職員問了她的宗教信仰。還有,他們規定黑人隻能在一樓買東西,而一樓不賣衣服。


  華盛頓是當時美國種族隔離最嚴重的城市。黑人不能做有軌電車的司機,不能做任何體麵的職業,他們不能加入基督教青年會,不能在大多數餐館吃飯,不能住酒店,也不能買歌劇院的票。全世界沒有其他地方像華盛頓一樣讓深色人種感到緊張。一個外國遊人說過:“我寧願做一個印度賤民,也不願意在華盛頓做一個黑人。”當時被一些右翼人士認為是“商業共產主義報紙”的《華盛頓郵報》已經開展了一段時間的種族主義運動。雖然杜魯門總統已經在軍隊中廢止了種族歧視,同時推動公民權利改革,但進展很緩慢。


  沃倫並不閱讀風格自由的《華盛頓郵報》,幾乎不關注華盛頓的種族問題。他還不成熟,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生意裏。他又回去為《時代先驅報》送報紙,繼續開著借來的福特小車。他又和丹利在一起,打算買一輛消防車,但最後還是花350美元買了一輛1928年的勞斯萊斯小轎車。它是灰色的,比一輛林肯轎車還要重。引擎一開始有點兒問題,沃倫和丹利維修了一下,然後終於開出華盛頓50英裏後返回。車冒著煙,漏著油,開在路上歪歪斜斜。但當他們被警察攔下的時候,沃倫不停地說啊說,總算沒有被罰。


  他們把車停在巴菲特家的車庫裏,但很快弄得家裏都是煙,隻好把車拖出來,停到街上。他們用了整整一個星期來維修車子。多麗絲說:“基本上都是丹利在幹活兒,沃倫隻是負責在旁邊看著,並不斷鼓勵他。”


  當他們開始給車子刷漆時,丹利和他的女朋友諾爾瑪·瑟斯頓買了一種帶海綿的工具,把車刷成了深藍色,看上去真的很棒。消息自然而然地傳開,於是他們把車出租,35美元一天。


  沃倫又有了一個主意,他想讓大家注意到他的車。丹利穿得像一個司機,而沃倫穿上他的浣熊毛皮大衣,發動汽車,帶著頭發染成鮮豔顏色的諾爾瑪·瑟斯頓一起去市區。丹利假裝在修引擎,沃倫拿著一根手杖給予指導,而諾爾瑪·瑟斯頓則像個電影明星一樣站在一旁。“這些都是沃倫的主意,”諾爾瑪·瑟斯頓說,“他是比較有表演天賦的,我們想看看有多少人會在街上看我們。”


  諾爾瑪·瑟斯頓知道沃倫從來沒有和女孩真正約會過,在和女孩子交往方麵需要幫助。於是,她把她的表親鮑比·沃利介紹給沃倫。他們在那個夏天純情地約會,一起看電影、玩橋牌,沃倫接二連三地給她出各種動腦筋的謎題。


  秋天來了,沃倫離開鮑比回到賓夕法尼亞大學,他已經18歲,是大二學生。他現在有了兩個新的室友,一個是兄弟會的克萊德·賴格哈德,另一個是分配到他們宿舍的新生喬治·奧斯曼。剛進學校時,沃倫讓克萊德在一次商業計劃中當掛名負責人,雖然那次的生意最終沒什麽進展,但是經過短暫的合作,兩人成了朋友。


  相比當新生的第一年,沃倫並沒有改變太多,但他和克萊德的共同點顯然要多於和查克的共同點。當時,克萊德覺得沃倫的網球鞋、T恤和髒兮兮的卡其布褲子很好笑,而當沃倫嘲笑克萊德的考試分數時,克萊德也不往心裏去。“雖然他沒有讓我變得更聰明,但他確實讓我更有效地利用已經掌握的東西。”克萊德說。事實上,沃倫是一個有效利用自己的資源的行家,尤其是利用自己的時間。他每天早早起床,在寢室吃完雞肉沙拉,然後去學校上課。在第一學年的混沌之後,他終於找到了一門他喜歡的課——霍肯貝瑞教授的“101個行業”。這門課討論了不同的行業,以及運營一家公司的具體細節。“紡織、鋼鐵、石油……我到現在還記得那本書,我從中學到很多東西。我能想起書中提到的石油開采的法律,鋼鐵的貝塞麥煉鋼法。我對那本書非常著迷,對我來說,真的是很有意思。”不過,與沃倫住同一棟宿舍樓的哈裏·貝沙是一位苦讀生,和沃倫一起上霍肯貝瑞的課,學得很吃力,他很不喜歡沃倫輕鬆前進的學習風格。


  卡塔爾多教授所講授的商務法也讓沃倫很受用。“教授有非常強的記憶力,他會引用很詳細的案例。我仍記得哈德利起訴巴克森格爾,以及肯伯起訴法倫的案例。所以,我在考試的時候會盡量引用他講授的知識來回答問題,不管是不是適用。教授則全盤接收。”


  在優秀的記憶能力的幫助下,沃倫很輕鬆地學習,能充分享受其他時間。午飯時間,他會去Alpha Sigma大廈。這是一棟三層樓的建築,有旋轉樓梯,工作人員是黑人克爾森。他穿著白色的外衣烹飪、打掃,讓這個地方具有一種莊重之感。餐室的拐角處全天都有人玩橋牌遊戲,沃倫會坐下來,玩兒上幾把。沃倫一直保持著對惡作劇的愛好,有時,他會讓兄弟會的萊尼·法裏納在大街上擺個引人注目的姿勢照相,而他自己假裝在扒萊尼的口袋,或者是擦皮鞋。


  沃倫曾讓年紀比自己大的科林光著身子、戴著麵罩潛到水裏去,和這種鬼主意一樣,在這段時間裏,沃倫和克萊德一起告訴他們的另一個室友喬治,說他看上去“精神不振,太瘦弱,如果不鍛煉肌肉,就無法吸引女孩子”。他們最後策動喬治給自己買了幾個杠鈴。“然後,當哈裏·貝沙在樓下學習的時候,我們常常‘砰砰’上下舉動杠鈴。我們把這些杠鈴‘砰’地放在地板上,以此作弄貝沙,覺得特別有趣。”


  不過,在大學裏,沃倫開始放棄讓自己變得很強壯的想法。“一段時間之後,我覺得自己的骨頭有問題。我的鎖骨不夠長,鎖骨決定了你的肩膀寬度,而你無法改變你的鎖骨。這就是我為什麽覺得厭煩並最終放棄的原因。我想明白了,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擁有女孩子所青睞的肌肉。”


  自從進入賓夕法尼亞大學,沃倫還沒有過任何約會。周六是兄弟會舉行大型聚會的日子,有橄欖球比賽的賽前午餐會、賽後雞尾酒會、晚餐和夜晚舞會。沃倫寫信給鮑比,讓她來過周末,並說他實際已經愛上了她。鮑比喜歡他,也被他的信打動,卻沒有回應他的感情。


  沃倫和安·貝克有過一次約會,她在布林茅爾學院讀書。當沃倫搬到華盛頓後不久,他曾在安爸爸的麵包店打過工。那時沃倫讀八年級,而安還是一個有著長長金發的小女孩。安·貝克曾經被評為高中最害羞的女孩。他們約會的那天就像是一場害羞比賽:他們一起在費城漫步,彼此都異常緘默。“我們可能是全美最害羞的人。”沃倫回憶說。沃倫不知道要怎麽挑起話頭,一緊張,他就小聲嘟囔。


  有時候,沃倫和克萊德開著借來的福特小轎車去郊區找關於木乃伊、吸血鬼和科學怪人之類的恐怖電影。那個時候很少有人有車,所以,他在兄弟會的兄弟們對此印象頗深。這頗為諷刺:沃倫是唯一一個有車可以和女孩子有親密關係的人,卻找不到女孩子。他不參加常春藤聯盟大學的舞會和兄弟會之間的聯誼舞會。而且他也總是會跳過Alpha Sigma Phi兄弟會周日的下午茶舞會,也從不參加兄弟會聚會。當有人討論關於性的問題時,他會緊張得臉紅,並盯著自己的鞋子看。在這樣一所談情說愛風行的學校,沃倫完全不在狀態。


  我試著喝酒是因為我參加了兄弟會,我交的會費的一半都用來為這些聚會買酒精飲品。我覺得我快喝醉了,但是,我就是不喜歡這個味道。我不喜歡啤酒。即使不喝酒的時候,我也會有愚蠢的舉動。我的意思是,我就坐在那裏,和其他人一塊兒——他們不讓我喝酒,我也會犯傻。


  不過,即使沒有女伴,也不喝酒,沃倫有時候也會出現在周六的聯誼晚會上。他能夠吸引一小群人坐在角落裏,聽他發表股評。沃倫了解股票市場,也知道怎麽講得動人。在投資和商業領域方麵,沃倫在Alpha Sigma Phi兄弟會的同伴們都會聽從他的建議,他們很崇拜沃倫在政治方麵淵博的知識,認定沃倫具有某種“政治家的天賦”,送了他一副球拍,上麵寫著給他起的綽號“參議員”。


  沃倫以新生身份加入了青年共和黨,因為他愛上了其中的一個女孩。但是,沃倫沒成為那個女孩的男朋友,反倒在二年級的時候成了這個組織的主席。沃倫的上任時間是一個令人激動的時刻——總統選舉年的秋季。1948年,共和黨支持托馬斯·杜威,讓他和弱勢的時任總統哈裏·杜魯門競選。


  巴菲特一家越來越痛恨杜魯門。雖然霍華德提出了所謂的“杜魯門主義”——目的是抑製共產主義的擴張,但是,和很多保守主義者一樣,霍華德認為,杜魯門和他的國務卿喬治·馬歇爾正在假裝和蘇聯的斯大林套近乎。此外,杜魯門執行了馬歇爾計劃,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運送了1800萬噸食物到歐洲。霍華德則是74名投反對票的議員之一,他非常肯定馬歇爾計劃會是另一個版本的“老鼠洞計劃”,也確信民主黨正在破壞經濟,於是,他開始買金項鏈給他的女兒們,以防美元變得一文不值的時候,她們無法養活自己。


  那年霍華德正在為他的第四次競選忙碌,他在投票通過《塔夫脫–哈特萊法案》之後被噓,當時沃倫也在現場,不過,和家庭的其他成員一樣,沃倫認為霍華德的議員位置還是比較穩的。盡管如此,霍華德第一次將競選托付給了競選活動負責人手裏——巴菲特家的朋友威廉·湯普森博士。在奧馬哈,湯普森非常有名並很受尊重,他了解這個城市的命脈。此外,他還是一位心理學家。日子一天天過去,選舉不斷向前推進,奧馬哈的人們都趕來祝賀霍華德。“恭喜,你又當選了。”看上去選舉似乎已經結束了。


  另一邊,杜威似乎也是穩操勝券。投票顯示杜魯門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麵,不過,杜魯門毫不理會這些情況,一直在外麵巡回演講,每到一處,隻短暫停留,在火車車廂裏發表演說,宣傳他的“公平施政”政策:全民醫療保險,廣泛的公民權利立法,廢除《塔夫脫–哈特萊法案》。杜魯門在奧馬哈停留,參加了一個遊行,為一個公園舉行了落成儀式。他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似乎根本沒讀到報紙對他的失敗的預測。


  隨著選舉日的臨近,沃倫很高興地預期著父親和杜威的勝利,並和費城動物園計劃好,要在11月3日那天,騎著一頭大象沿著伍德蘭大街而行。沃倫想象著這將是一種凱旋的遊行,就像迦太基名將漢尼拔進入撒丁尼亞島一樣。


  但是,在選舉日的第二天早上,沃倫不得不取消了準備好的表演。杜魯門贏得了1948年的總統競選。霍華德輸了,選民們把霍華德·巴菲特趕出了國會。“我之前從來沒有騎過大象。當杜魯門擊敗杜威,大象也沒戲了。我父親在他的4次競選中,第一次遭遇失敗。這真是糟糕的一天。”


  兩個月以後,霍華德任期結束,巴菲特一家要離開華盛頓前幾天,沃倫的叔公弗蘭克去世了。當沃倫還小的時候,在哈裏斯·厄漢公司,弗蘭克對著所有股票大喊:“價格會跌到零。”宣讀他的遺囑時,家裏人發現他隻投資了政府債券。弗蘭克叔公比他的“淘金女”太太活的時間長,按照他的遺囑,所投資的政府債券被放到一家受限信托公司,並要求到期後,進行政府債券的再投資。仿佛是要說服他的侄子和信托人霍華德,弗蘭克為家庭成員們都訂閱了《巴克斯特書信》,告訴他們政府債券是唯一安全的投資。弗蘭克希望來世獲得平靜,而他是當時唯一一位巴菲特家族中對身後事有交代的人。


  但是毫無疑問,霍華德害怕通貨膨脹,並認為政府債券最後會變成廢紙。他的擔心戰勝了對遺囑的顧忌,設法修改了弗蘭克的遺囑,並在法律上獲準了一些技術上的調整,這樣一部分錢最後可以用於股票投資。


  這一切的發生適逢利拉所說的“多年來最寒冷的冬天”。暴風雪侵襲了中西部地區,有好幾周,人們不得不在天寒地凍的天氣裏,從內布拉斯加周邊的州縣空運幹草給被冰雪封鎖的牲畜,不讓它們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死去。這個嚴冬的幹草堆成為杜魯門勝利的標誌。從來沒富裕過的霍華德現在有兩個孩子在讀大學,另一個則快要進大學了。他重新回到以前的公司,現在叫巴菲特–福克公司。但在霍華德離開期間,他的合作夥伴卡爾·福克已經完全控製了公司客戶,現在也沒有興趣和霍華德一起分享。霍華德在奧馬哈市區漫無目的地走著,雪花掃過他的臉,他想尋找新的客戶。但是,由於他長期不在奧馬哈,大多數人都隻能通過他寫的文章了解他,而諸如《人類自由取決於可兌換黃金的貨幣》之類的文章則讓他獲得了極端主義者的稱號。在1949年春天,霍華德去鄉間,為了尋找新主顧,敲開每家農戶的大門。


  對沃倫來說,父親的失敗讓他感到很難過,但也讓他找到理由離開東海岸。他覺得學校很枯燥,非常痛恨費城,還因此給費城取了一個綽號叫“肮髒的德爾菲”(Filthy-delphia)。


  春季的學期一旦結束,沃倫回來後就可以永遠待在家裏了。他的心情如此輕鬆,連信上都簽的是“前沃頓的巴菲特”。他的理由是,內布拉斯加大學林肯分校的學費比賓夕法尼亞大學便宜,他要在內布拉斯加大學讀完最後的課程。他把輪胎破舊的福特小車還給了戴維·布朗,由於輪胎實行配額供應,因此如何更換輪胎就是布朗的事了。沃倫隻想要一個賓夕法尼亞大學的紀念品。離開的時候,沃倫和克萊德用擲硬幣的方式來決定誰將擁有西蒙寫的《橋牌失利原因解析》。結果沃倫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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