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毛料是什麽
29 毛料是什麽
奧馬哈 1966—1967年
雖然巴菲特掌管著5000萬美元規模的合夥公司,並且擁有一家從事紡織生意的公司,可是他看起來永遠就像電影《神秘人》中的人物。他唯一不同於那個留著連鬢胡子,頂著一頭長發的男人的地方就是,他隻會偶爾讓一小撮細細的黑頭發從平頭上長出來,像小草一樣伸到凸起的前額上。
世界上的其他人正在變得時髦。男人開始穿尼赫魯式夾克,套頭高領毛衣,打全部都是幾何圖形或者花圖案的領帶。而巴菲特永遠不會變樣,他依然打著小且有斑紋的領帶,穿一件白色的襯衫,盡管襯衫的領子變得緊了點兒。他成天穿著的舊灰色西服外套肩部塌了,並且領口還有洞。他拒絕丟掉他喜歡的駝色V領毛衣,雖然肘部已經磨薄了。他的鞋底還磨了洞。在一次宴會上,當查克·彼得森想把他介紹給一個有潛力的投資者時,那個人的反應是:“你簡直是在開玩笑!”純粹因為巴菲特的衣著,他甚至都不想和沃倫交談。蘇珊影響不了他,因為丈夫的品位早在1949年,他在傑西潘尼公司賣西服的時候就已經形成了,那時蘭福德先生告訴他:“沒有人知道毛料是什麽。”
現在,巴菲特到索爾·派的店裏買西服,店鋪就在基威特大廈的樓下大廳裏,在那兒索爾總是試圖提高他的品位。巴菲特卻把索爾看成一個“狂野的化妝師”,對他的建議不理不睬。沃倫認為,一套合適的西服是“可以讓內布拉斯加西部小鎮上90歲的銀行家穿著下葬的衣服”。但是,索爾為能給巴菲特提供關於股票的好建議而自豪。他曾經指引巴菲特繞開帽子製造商拜爾–羅爾尼克公司,警告說那些帽子就要過時了。他還勸巴菲特不要投資奧克斯福德服裝公司,告訴他20世紀60年代西服不是一門成長型的生意。可是,巴菲特忽視了索爾的警告——不要買西服襯裏製造商伯克希爾–哈撒韋。
既然他對衣服一無所知,那為什麽他職業生涯的下一個目標是買一家百貨公司呢?這仍然有些神秘。那還要從1966年他為合夥公司找可買的股票時遇到了點兒麻煩說起。
他的一個新朋友戴維·桑迪·戈特斯曼帶給了他最新的主意。戈特斯曼就和弗雷德·斯坦貝克、比爾·魯安、丹尼爾·科文、湯姆·納普、亨利·勃蘭特、埃德·安德森、查理·芒格一樣,按照自己的思路工作,並且把想法傳遞給他。有一次在紐約吃午飯的時候,魯安把他倆聚到一起,與魯安不同年畢業的哈佛校友戈特斯曼為一家小型的投資銀行工作,有時會找到一兩個剩餘的“煙蒂”。巴菲特認為他是一個精明自律、冷靜、固執己見,而且滿不在乎的資本家。自然他們誌趣相投。
“從那時起,”戈特斯曼說,“每次有了一個好主意,我就會給沃倫打電話。這就像一個審查。如果你能讓沃倫對什麽事情感興趣,你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作為一個典型的紐約人,戈特斯曼高度評價他和巴菲特的交往,以至於他願意經常跑到奧馬哈。“我們會談論股票直到深夜,”他說,“然後在次日的早晨我再返回紐約工作。每個星期日的晚上大約10點,我們會就股票談上一個半鍾頭左右。整個星期我都在期盼著那個會談,並且一直在考慮我該和他談哪隻股票。但無論我和他談哪隻股票,他都和我知道的一樣多,大多數時間是這樣。我掛了電話以後,通常要到深夜或者更晚才去睡覺,我一兩個小時都睡不著,因為我被充了電。”
1966年1月,戈特斯曼告訴巴菲特一個想法:霍克希爾德–科恩公司。這是一家令人尊敬的百貨公司,它的總部設在有一個城市街區大小的大樓裏,位於巴爾的摩市中心的一個十字路口。雖然它的位置是在三個競爭對手——赫茲勒公司、赫克特公司以及斯圖爾特公司的斜對角上,但自從女士們開始戴上帽子和手套,乘電車前往市中心花一整天購物連同吃午飯時,這4家商店就蓬勃興起了。備受關注的霍克希爾德–科恩公司賣服裝、家居裝飾品以及家用器皿。它的所有者,科恩家族開著舊汽車,過著簡樸的生活——正是巴菲特喜歡的一類人。
這家公司的執行總裁馬丁·科恩已經打電話告訴戈特斯曼,這個家族的好幾個分支都在考慮出售公司,並且也許會接受一個折扣價。科恩家族的人“很為這家百貨公司自豪,”戈特斯曼說,“不過,如果公司有好的女裝部門,他們永遠不會在那兒買一件衣服。對他們來說,那太貴了”。
查理·芒格在奧馬哈的時候,他、巴菲特以及戈特斯曼通常會打高爾夫球,他們會坐在奧馬哈鄉村俱樂部的燒烤架旁邊,喝上幾罐冰茶,談談股票,開開玩笑。不過,雖然他們喜歡同一種類的股票,可他們三個從來沒有在同一個交易上做過搭檔。這一次,戈特斯曼打電話給巴菲特,告訴他有關折扣價的內容,以及科恩家族過度節儉的生活方式。巴菲特果然感興趣。他除了小小的伍爾沃斯公司以外,沒有其他的零售類股票。百貨公司會隨著時尚以及顧客的品位而起起落落,對於這些,他的了解無異於讓他懂得如何去烤一個蛋奶酥。
他要芒格和他一起深入研究分析這次的業務。他們兩個飛往巴爾的摩,立刻喜歡上了科恩家族的人。他們正直,值得信賴,城裏到處都有他們的熟人。有過和丹普斯特的李·戴蒙,以及伯克希爾的西伯裏·斯坦頓打交道的經曆,巴菲特知道,如果他想買一家公司,必須找到一個指望得上的經理人幫他打理。他認為路易斯·科恩就是那個合適的人選。科恩有金融背景,理解數字和邊際利潤。經過這些年引入300個合夥人,以及與數不清的企業主管會麵的經曆,巴菲特對自己評估人的能力很有信心。兩個人看著資產負債表,當場提出用1200萬美元購買。
芒格負責和路易斯·科恩的親戚、外向活潑的首席執行官馬丁談判,他認為“這個不錯的老家夥是這兒的頭兒”。他對馬丁·科恩說:“我在這兒看見很多腳踝腫脹的老年婦女站在你的香水櫃台後麵,她們是在靠資金不足的養老金計劃生活。你一生的工作是為了這些你也許要擔心他們的養老金的人嗎?你難道不擔心自己的養老金嗎?”科恩很快就認輸了,速度快得讓芒格都有點兒意外。
1966年1月30日,巴菲特、芒格和戈特斯曼成立了一家控股公司,名字為“多元零售公司”,意思是要“爭取多樣化業務,尤其是在零售業”。巴菲特擁有這家公司80%的股份,芒格和戈特斯曼各占10%。接著,巴菲特和芒格前往馬裏蘭國民銀行為這次收購申請貸款。信貸人員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問:“為這家又小又舊的霍克希爾德–科恩公司支付600萬美元?”可即使聽到這些話,很有個性的巴菲特和芒格還是毫不懷疑自己的判斷,他們尖叫著衝出門外。
“我們認為,我們以三流的價格購買了二流的百貨公司。”巴菲特這樣描述這家又小又舊的霍克希爾德–科恩公司。
他還從沒有為買一家公司借過這麽多錢。但是,他們計算出安全邊際將會降低風險,而且當時的利率很低。百貨公司的利潤很薄,不過如果這些利潤經年增長,而貸款利息不變,那麽增加出來的利潤就會跑到他們的口袋裏(如果利潤能夠經年增長)。
“買霍克希爾德–科恩就像一個人買遊艇的故事一樣,”芒格說,“有兩天高興的日子,一個是買的那天,還有一個是賣的那一天。”
路易斯·科恩和桑迪·戈特斯曼飛往拉古納海灘,在那兒巴菲特一家租了一套房子。他們在附近的汽車旅館躲了起來,巴菲特和他倆一起製定戰略計劃。他已經開始喜歡上路易斯·科恩了。“他是你所能想象的優秀的人,智商高,又正派得體。我們買霍克希爾德–科恩的時候,他加入了合夥公司。我喜歡這個家夥。”科恩夫婦是他和蘇珊可以交往的又一對夫婦,也就是說他和科恩談生意的時候,蘇珊可以招待科恩的妻子。現在巴菲特夫婦的社交生活,包括相當數量住在奧馬哈以外的人,他們通常在沃倫的商務旅行中出現,或者就像現在,朋友們到加利福尼亞來拜訪巴菲特夫婦。
不過,當科恩給他看公司規劃已久的開兩家新商店的計劃時,巴菲特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他的下一次巴爾的摩之旅。計劃中的商店一個在賓夕法尼亞州的約克,另一個在馬裏蘭州。這個想法是針對大批人口從城市遷往郊區的現象,使人們能夠在郊區的大型購物中心買東西。
他們籌劃這兩個商店已經好幾年了。那些經營男士裝飾品部的人已經規劃好了這一塊,確切知道將如何裝飾它。那些經營昂貴女裝部的女士也完全計劃好了。
巴菲特不喜歡衝突,而且也害怕讓人們失望,不過他和芒格都認為這兩個選址毫無意義。他取消了在約克開商店的計劃,可是遭到了員工和管理層的抵製。由於實在沒有去爭論的欲望,巴菲特讓步了。不過,他絕不允許在馬裏蘭州的哥倫比亞開店。“我滅掉了這個計劃。每個人都失望了,他們就這樣放棄了。”
接著,成堆的麻煩接踵而來:隻要4家店的其中一家提出安裝電梯,其他三家就會提出同樣的要求;每次隻要其中一家升級展示櫥窗或者購買新的收銀係統,其他三家就會如法炮製。巴菲特和芒格開始稱之為“遊行中踮著腳”。隻要有個人幹了什麽事,每個人都不得不做同樣的事。
但是,這是巴菲特和芒格第一次發現他們可以合夥幹的事情。通過新成立的多元零售公司,他們和戈特斯曼實際上創立了一個單獨的擁有零售商的公司。霍克希爾德–科恩是這種可以在泡沫市場不斷重複的模式的開端。巴菲特已經降低了投資的調整標準,因為他碰到越來越多的麻煩,發現他心目中的一項好投資和實際情況並不相符。
在這一單生意中,“我們充分受到了格雷厄姆精神的影響,”芒格說,“我們原以為隻要你用自己的錢買到足夠的資產,不管怎樣,你總能讓它有點兒產出。而在百貨公司再也不能自動產生優勢的時候,我們沒有充分衡量當時巴爾的摩4個不同商店之間的緊張競爭局勢”。
在霍克希爾德–科恩的前兩年,巴菲特已經搞清楚,零售業必須具備的技能是銷售規劃,而不是財務。他和他的合夥人也充分學習了有關零售業的知識,知道這個行業很像酒店業:一場讓人疲倦的馬拉鬆,每一英裏都有可能有新的、咄咄逼人的競爭者,往前一躍跑到你前麵去。可是,當這三人有機會通過多元零售公司得到另一家零售企業——這一個非常不一樣,而且由一個真正的商人掌管——他們還是衝了上去。這次是一個叫韋爾·費爾斯蒂納的律師把機會推到他們麵前的,費爾斯蒂納曾經為霍克希爾德–科恩的交易工作過。他打電話過來說:“如果你們對零售業感興趣,這兒有一家聯合棉布商店。”這家店賣女士服裝。這次,沃倫離他基本的“競爭優勢圈”走得更遠,盡管在下一個故事裏,他會遇見他一生中遇見的最偉大的職業經理人之一和其他一些人物。
“又小又便宜”,芒格如此形容聯合零售商店,它是聯合棉布商店的母公司。看到一組三流的商店以四流的價格出售,他和巴菲特立刻產生了興趣。這家公司擁有80家商店,銷售額為4400萬美元,每年可以掙幾百萬美元。63歲的所有人本傑明·羅斯納主管折扣服裝店,在芝加哥、布法羅、紐約以及印第安納州的加裏等城市裏,以Fashion Outlet、Gaytime和York這樣的名字在生活艱苦的街區開店銷售。有時,他會在同一個城市街區裏,用不同的名稱開幾個很小的店鋪,出售同樣的貨物。它們的規模大小不等,可以是紐約城裏一套樸實的公寓,也可以是設備完善的郊區的房子。羅斯納總是把日常管理開支縮減到最少,而且他隻接受現金。管理這些批發商店需要特別的技巧。芝加哥密爾沃基大道商店的經理,一位大塊頭的、老練無情的女士,“如果看見她認為的在商店中行竊的小偷類型的人進來,她就會吹一聲哨子,然後所有員工就會查看並且觀察那個家夥。她太了解他們了,在你可以想象的條件最差的街區中任何你能找到的商店裏,她這家店的‘縮水率’是最低的”。
本傑明·羅斯納於1904年出生在一個奧匈帝國移民家庭,四年級就輟學了。1931年,正處於大蕭條期間的經濟滑坡階段,他在芝加哥北部以3200美元的資本開了一家小小的商店,他有一個合夥人裏奧·西蒙,還有一批每件賣2.88美元的衣服。530多年以後的20世紀60年代中期,西蒙過世了,但羅斯納繼續把他的工資支付給西蒙的遺孀阿艾·西蒙(她是通信巨子摩西·安嫩伯格的女兒),以換取為他們的80個商店租金支票簽名。
這樣持續了大概6個月,接著她就開始抱怨、猜測,繼而吹毛求疵。這些真讓本傑明心煩。她實在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女人。本傑明的原則是,就像他後來解釋的,他可以欺負任何人,但他的合夥人除外。不過,現在在他的心裏,她再也不是他的合夥人了。於是,他決定了結這一切。
既然有了這種想法,他就準備欺負她了。他認為,即使他隻有一半的份額,他把生意賣給我也太便宜了,因為這是要給她看的。當我們和他會麵的時候,他開始說話,我很快就搞清楚了整個事情。
巴菲特以前也和別人這樣交談過,一直談到使對方認為如果沒有公司,他們的生活能過得更好,巴菲特知道這時候不要去做任何幹擾對方的事情。“他一直在說,他賣掉的是他花費了畢生心血打造的生意。他快要發瘋了,因為他不能忍受這樣做,但他也不能忍受她。他整個人一團混亂。於是,查理和我回到房間。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以後,本傑明急得坐立不安。他說,‘他們告訴我你是西部最快的槍手!拔槍啊!’我回答,‘在我下午離開之前我會給你開出匯票’。”
巴菲特需要一個經理人,不過羅斯納告訴他,他隻能留到那年的年底,到時會把生意交給新的所有人。然而,巴菲特看得出,就像這個生意離不開羅斯納一樣,羅斯納沒有生意也不行。
他太愛這一行了,不可能放棄。他在衛生間裏放了一套商店記錄的副本,這樣坐在馬桶上的時候也可以看看。他有一個競爭對手,皮特裏商店的米爾頓·皮特裏。有一次,本傑明去沃德福參加一個大型宴會,米爾頓也去了。他們碰麵後立刻就開始談論生意。本傑明問:“你進燈泡多少錢?你標價多少錢?”那是本傑明能談論的全部。最後,他對米爾頓說:“廁紙你進貨價多少?”米爾頓說了個數。本傑明比他的進貨價要便宜不少,但是他知道你要買的不是便宜貨而是合格的商品。米爾頓說:“是的,那是我能弄到的最好的。”於是,本傑明說了聲“對不起”後,就起身離開了黑領結慈善晚會,驅車前往他在長島的倉庫,到了那兒就開始撕開裝廁紙的紙箱,數裏麵的紙,因為他有疑問。他明白米爾頓不應該比他多付那麽多錢,因此在廁紙這個商品上他一定是被蒙蔽了。
不出所料,廠商說每卷裏麵應該有500張,而事實上沒有。他真的被騙了。
巴菲特知道,自己想和這種為了去數廁紙張數而離開黑領結宴會的人共事。這樣的家夥也許會蒙蔽桌子對麵的人,但永遠不會欺負自己的合夥人。他和羅斯納達成了600萬美元的交易。為了確保他買下這個生意後,羅斯納還能繼續留下來工作,他奉承羅斯納,弄清楚他得到的可以衡量生意表現的數字,不然的話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巴菲特和世界上的本傑明·羅斯納們感受一致——他在他們的執著中看到了成功。巴菲特厭惡像霍克希爾德–科恩那樣的問題公司,而是尋找更多的本傑明·羅斯納,他們能建立他願意購買的出色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