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電腦的發布 在宇宙中留下印跡
第十五章 Mac電腦的發布
在宇宙中留下印跡
“1984”廣告
真正的藝術家總能完成作品
1983年10月,蘋果公司在夏威夷舉行銷售會議,喬布斯上演了一出根據電視節目《約會遊戲》(The Dating Game)改編的小品劇,掀起了會議的高潮。喬布斯扮演主持人,三位“單身漢嘉賓”分別是比爾·蓋茨和另外兩位軟件領域的高管——米切爾·卡普爾(Mitch Kapor)與弗雷德·吉本斯(Fred Gibbons)。開場音樂演奏完畢,三位嘉賓就座。蓋茨看上去就像個高二的學生,他說“微軟期望1984年全年收入的一半都來自為Mac電腦研發的軟件”。台下750名蘋果銷售人員對他的話報以熱烈掌聲。喬布斯胡子刮得很幹淨,精神飽滿,他笑著問蓋茨是否認為Mac電腦的新操作係統會成為行業的新標準之一。蓋茨答道:“要創建新標準並非隻作出一點不同的東西就夠了,而是需要真正全新且能抓住人們想象力的東西。在我見過的所有機器中,隻有Mac電腦符合這一標準。”
盡管蓋茨當時這樣表示,但是微軟正逐漸褪去蘋果主要合作者的身份,而更多地以競爭對手的姿態出現。微軟仍將繼續為蘋果公司編寫應用軟件,如Word,但是其快速增長的那部分收入則來自為IBM個人電腦編寫的操作係統。1982年,蘋果個人電腦Apple II的銷量為27.9萬台,IBM個人電腦及其同類產品共售出24萬台。但1983年的數據則呈現了大逆轉:Apple II電腦銷量42萬台,IBM個人電腦及其同類產品銷量130萬台,而Apple III電腦和莉薩電腦都徹底失敗。
就在蘋果銷售人員抵達夏威夷參加銷售會議時,《商業周刊》(Business Week)當期的封麵報道凸顯了這一形勢轉變,其標題為:“個人電腦:贏家是……IBM”。文章詳細介紹了IBM個人電腦的崛起。“對市場主導權的爭奪已經結束,”《商業周刊》宣布,“通過驚人的閃電出擊,IBM用兩年的時間獲取了超過26%的個人電腦市場份額。同時預計到1985年,該公司將占領全球一半的市場。除此之外,IBM兼容機還將占據25%的市場份額。”
這一切都令將在三個月後(即1984年1月)發布的Mac電腦壓力更大,它將成為扭轉敗局的關鍵。在銷售會議上,喬布斯決定全力以赴,一決高下。他走上台,曆數IBM自1958年以來的所有失誤,然後聲音裏帶著可怖的意味開始描述IBM正如何試圖主宰整個個人電腦市場:“難道讓IBM主宰整個電腦產業嗎?難道讓IBM控製整個信息時代嗎?難道喬治·奧威爾在《1984》中的描述會成真嗎?”話音剛落,一塊屏幕徐徐落下,播放了一段專為Mac電腦製作的廣告片,這則即將推出的60秒廣告有點兒科幻電影的意味。在數月之後,這則廣告注定要名垂史冊。但當時,它肩負著重振蘋果公司銷售人員低落士氣的目的。一直以來,喬布斯都將自己想象成一個抗擊黑暗勢力的反叛者,並從中獲取能量。現在,他也這樣激發自己的團隊。
不過當時還有一個障礙。赫茨菲爾德和其他工程師必須完成Mac電腦的編程工作,而程序已定於1月16日(周一)交付運行,距離交付日隻剩下一周的時候,工程師們認為他們無法按時完成工作,程序還存在一些毛病。
當時,喬布斯正在曼哈頓的君悅酒店(Grand Hyatt)為媒體溝通會做準備,因此,同工程師們的電話會議就定在周日上午進行。軟件經理鎮定地向喬布斯說明了情況,赫茨菲爾德和其他人都圍著電話,屏息凝神。他們隻要求將期限延長兩周,公司可以先給經銷商一個“演示版”軟件,隻要新程序在當月月底完成,就能馬上進行替換。片刻沉默之後,喬布斯並沒有生氣。相反,他用冰冷陰沉的語氣告訴工程師們,他們真的很棒。事實上,這些人的確非常棒,喬布斯相信他們能夠搞定。“我們決不會推遲!”他鄭重聲明。電話另一頭,班德利大樓工作間裏的工程師們都倒吸了一口氣。“這個東西你們已經做了好幾個月了,再多兩個星期也不會有很大差別。你們還是趕快把它做完。我會在一周後將你們的程序交付運行,上麵會標有你們的名字。”
“好吧,我們得完成它。”史蒂夫·卡普斯說道。他們確實做到了。又一次,喬布斯用自己的現實扭曲力場讓團隊成員完成了自認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周五,為熬過最後三個通宵,蘭迪·威金頓帶來了一大包巧克力口味濃縮咖啡豆。1月16日周一早晨8點半,喬布斯來到公司,發現赫茨菲爾德趴在沙發上,幾近昏睡。他們聊了聊剩下的一些小毛病,喬布斯認為這並不成問題。赫茨菲爾德拖著疲憊的身子鑽進自己的藍色大眾高爾夫(車牌MACWIZ),開車回家睡覺。過了一會兒,蘋果公司位於弗雷蒙的工廠開始生產印有彩色條紋蘋果標識的盒子。喬布斯曾稱,真正的藝術家總能完成作品,現在他們名副其實。
“1984”廣告片
1983年春,喬布斯開始計劃Mac電腦的發布,他希望那部廣告片能和自己所創造的產品一樣富有革命性、令人驚奇。“我想要一種能讓人們當場停下來觀看的東西,”他說道,“我想要的是一聲驚雷。”這個任務落在了Chiat/Day廣告公司的肩上,該公司在收購了裏吉斯·麥肯納的廣告業務後,拿下了蘋果公司的合同。負責這項工作的是李·克勞(Lee Clo/Day廣告公司洛杉磯威尼斯海灘分部的創意總監。克勞經驗豐富,為人風趣,看似散漫卻很專注。他與喬布斯之間的合作持續了30年。
當時,克勞和他的兩位團隊成員——文案史蒂夫·海登(Steve Hayden)和藝術總監布倫特·托馬斯(Brent Thomas)——一直在玩味著一句反駁喬治·奧威爾小說的話:“這就是為什麽1984不會變成《1984》。”喬布斯很喜歡這句話,並讓他們加以演繹,用於Mac電腦的發布當中。於是,他們編寫了一個60秒廣告的故事腳本,看上去有點兒像科幻電影中的場景。廣告講述了一個反叛的年輕女子,從奧威爾式思想警察的追捕中逃脫,當老大哥正在大屏幕上進行控製人心的講話時,她將大錘砸向屏幕。
這個廣告抓住了個人電腦革命的時代精神。許多年輕人,尤其是反主流文化人士,認為計算機是奧威爾式的政府和大企業用以消除人們個性的工具。但在20世紀70年代末,電腦也被視作能夠釋放個人能量的工具。這則廣告恰恰抓住了後一種心態,將Mac電腦塑造成為個人自由而戰的鬥士——麵對邪惡的大企業意欲統治世界並實行完全的精神控製,唯有蘋果這家冷靜、反叛、英勇的公司能夠阻止它。
喬布斯喜歡這個創意。事實上,這則廣告的觀念與他有著特殊的共鳴。喬布斯幻想自己是一個反叛者,他招入Mac團隊的人都充滿了黑客氣質和海盜精神,他喜歡將自己與這種價值觀聯係起來。盡管喬布斯離開位於俄勒岡州的“蘋果社區”創辦了蘋果公司,但他仍然希望別人將自己看作是一個反主流文化的人,而非大企業文化的代言人。
然而在內心深處,喬布斯意識到自己正日益摒棄黑客精神。有些人甚至指責喬布斯出賣了黑客精神。當沃茲尼亞克秉承家釀計算機俱樂部的準則,免費分享自己對Apple I電腦的設計時,喬布斯堅持將產品(主板)賣給俱樂部的成員。盡管沃茲尼亞克不願意,但喬布斯想讓蘋果成為一家商業公司,讓它上市,而不是無償地向曾在車庫裏一起奮戰的朋友分發股票期權。現在,喬布斯要推出Mac電腦,他很清楚這一產品違背了黑客信條的許多原則。Mac電腦的價格過高,不設插槽,這樣電腦愛好者就無法插入自己的擴展卡或在主板上添加自己期望的新功能。他甚至將Mac電腦設計成一個無法從外部進入的電腦,光是打開塑料外殼就需要用到特殊工具。Mac電腦是一個封閉和受控的係統,它更像是“老大哥”設計的東西,而非出自黑客之手。
因此,喬布斯希望通過“1984”廣告片向自己和世界重新確立他所希冀的自我形象。廣告中的女主角是意圖挫敗老大哥世界的反叛者,她穿著純白色背心,上麵印有一台Mac電腦。剛剛憑借《銀翼殺手》(Blade Runner)一片大獲成功的雷德利·斯科特(Ridley Scott)被喬布斯起用,作為廣告片的導演。喬布斯借此可以將自己和蘋果公司與那個時代的賽博朋克精神聯係起來。通過這則廣告,蘋果公司能夠在那幫想法與眾不同的叛道者和黑客之中獲得認同,而喬布斯也能重塑自己的形象。
斯卡利最初看到故事腳本時持懷疑態度,但喬布斯堅持認為,他們需要具有革命性的東西。他得以拿到一筆空前的預算——75萬美元來拍攝廣告,廣告預計在超級碗賽(Super Bowl)上首映。雷德利·斯科特在倫敦完成了廣告片的拍攝,為了表現群眾如癡如醉聆聽老大哥在屏幕上講話的場麵,他找來了數十個真正的光頭來拍攝這一幕。女主角的扮演者是一位女子鐵餅運動員。廣告片以金屬灰色調為主,渲染了一種冷漠的工業環境背景,斯科特以此誘發人們聯想到《銀翼殺手》的反烏托邦氛圍。當老大哥在屏幕上宣布“我們必勝”時,女主角的錘子擊碎了屏幕,一切都在一陣閃光和煙霧中消失。
喬布斯在夏威夷銷售會議上展示這段廣告時,人們激動不已。於是,他決定在1983年12月的董事會會議上播放這則廣告。廣告播放完畢,會議室的燈重新亮起來後,所有人都沉默了。梅西百貨公司加利福尼亞分公司的CEO菲利普·施萊因(Philip Schlein)趴在桌子上。馬庫拉靜靜地凝視前方,一開始別人還以為他是被這則廣告的力量所折服。但接著,他問道:“有誰想另找一家廣告公司?”斯卡利回憶說:“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是自己看過的最差的廣告片。”斯卡利此時信心全無,他讓Chiat/Day公司廉價賣掉已經買下的兩個廣告時段,一個60秒,另一個30秒。
喬布斯為此憤怒不已。一天晚上,沃茲尼亞克溜達到Mac辦公樓——此前的兩年時間裏他一度淡出蘋果公司,在蘋果的工作並不固定。喬布斯逮住他說:“過來看看這個東西!”他找來一台錄像機,開始播放“1984”廣告片。“我一下子被震住了,”沃茲回憶說,“我認為它是最了不起的東西。”喬布斯告訴他,董事會決定不在“超級碗”大賽中播放這則廣告,沃茲尼亞克就開始詢問廣告時段的價錢。喬布斯說要80萬美元。在一貫的善意衝動下,沃茲尼亞克立即提出:“好吧,如果你願意出一半錢,我就付另一半。”
不過,他最終根本無須出這一半的錢。廣告公司把30秒的廣告時段賣掉了,但是出於消極反抗的心理,他們沒有出售那個時長60秒的廣告時段。“我們告訴蘋果公司,60秒的賣不掉,而事實上我們根本試都沒試。”李·克勞說道。斯卡利也許是為了避免同董事會和喬布斯攤牌,於是決定由負責營銷的比爾·坎貝爾(Bill Campbell)來考慮怎麽做。坎貝爾曾擔任過橄欖球教練,他決定用這60秒的廣告時間放手一搏。“我認為我們應該努力爭取一下。”他告訴自己的團隊。
第十八屆“超級碗”大賽中,突擊者隊和紅人隊比賽的第三節剛開始,占優勢的突擊者隊就觸底得分。但是,電視沒有即時重播這一得分畫麵,相反,全美的電視屏幕突然詭異地黑屏了足足兩秒鍾。接著,屏幕上開始出現一幕可怕的黑白畫麵——一支隊伍踩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音樂前進……超過9 600萬人觀看了這則和以往任何廣告都不一樣的片子。廣告的結尾處,人群驚恐地看著老大哥消失,此時,旁白平靜地念道:“1月24日,蘋果電腦公司將推出Mac電腦。你將明白為什麽1984不會變成《1984》。”
這則廣告紅極一時。當天晚上,美國三大電視網和50個地方電視台都播放了關於該廣告的新聞,讓它在前YouTube時代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病毒式的旺盛生命力。這則廣告最終被《電視指南》(TV Guide)和《廣告時代》(Advertising Age)評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商業廣告。
爆炸式宣傳
多年來,史蒂夫·喬布斯已成為產品發布大師。以Mac電腦的發布為例,雷德利·斯科特的驚人廣告僅僅是產品發布的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是媒體報道。喬布斯知道如何激發媒體進行爆炸式宣傳,這種宣傳方式威力強大,會像連鎖反應一樣越來越瘋狂。隻要有重要的產品發布,喬布斯就會重複使用這一方法,從1984年的Mac電腦到2010年的iPad發布都是如此,這已經成為一種現象。他就像一個魔術師,能夠一遍又一遍地施用相同的伎倆,即便記者們已經目睹多次,也知道事情會如何發展。有一些竅門是他從裏吉斯·麥肯納那裏學來的,麥肯納擅長引導和激發自負的記者。但是,在如何挑起記者的興奮之情、操縱新聞工作者的競爭本能和通過透露獨家新聞獲得豐厚回報方麵,喬布斯也有著自己的直覺。
1983年12月,他帶著自己的天才工程師安迪·赫茨菲爾德和伯勒爾·史密斯,前往紐約拜訪《新聞周刊》,想讓對方寫一篇關於“創造Mac電腦的小夥子們”的報道。在進行了Mac電腦的演示之後,他們被帶上樓與凱瑟琳·格雷厄姆(Katherine Graham)見麵。格雷厄姆是媒體界的一位傳奇人物,她對所有新生事物都充滿莫大的興趣。之後,《新聞周刊》雜誌派遣自己的科技專欄作家和一位攝影師前往帕洛奧圖去見赫茨菲爾德和史密斯。最後發表的報道共4頁,其中介紹了這兩位工程師,溢美之情盡顯,此外還配上兩人在家中的圖片,令他們看上去就像是新時代的天使。文章對史密斯接下來的打算也做了引述:“我想要打造90年代的計算機,明天就開始。”文章還描寫了兩人的那位老板的反複無常和領袖魅力。“喬布斯有時會發怒,高聲為自己的想法辯護,但並不會動不動就咆哮;喬布斯認為光標鍵已經過時,有傳言稱,他曾因員工堅持表示蘋果電腦應該有光標鍵而威脅要開除對方。但是,當喬布斯處於最佳狀態時,他是魅力和急躁的奇特融合體,時而含蓄,時而酷斃了。而‘酷斃了’正是他最喜歡用來表達自己激情的短語。”
當時還在《滾石》雜誌工作的科技作家史蒂芬·列維(Steven Levy)來采訪喬布斯,喬布斯立即要求該雜誌將Mac團隊登在封麵上。“簡·溫納(Jann Wenner)同意換下英國著名歌手斯汀而讓一群電腦狂人登上封麵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列維如此認為。他是對的。喬布斯帶列維去吃比薩,談論對Mac電腦團隊的報道:“《滾石》雜誌的處境岌岌可危,淨登些爛文章,它正在拚命發掘新的話題和受眾。Mac電腦就是《滾石》的救命稻草!”列維反駁說,《滾石》雜誌事實上很好,並問喬布斯最近真的讀過《滾石》嗎?喬布斯說自己在飛機上讀了上麵一篇關於MTV的文章,他認為這篇文章就是“一坨狗屎”。列維回答說,那正是自己寫的文章。值得讚揚的是,喬布斯並沒有轉換話題停止評論,盡管他確實換了個目標,開始抨擊《時代》雜誌一年前對他的“肆意捏造”。接著,在談論Mac電腦的時候,他又變得豁達了。他表示,人類一直都在從超前的知識進步中獲益,並且在使用超前者所研發出來的東西。“能夠創造出在人類經驗和知識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東西,是一種美妙和令人欣喜若狂的感覺。”
列維的報道並沒有登上《滾石》的封麵。但是後來,喬布斯參與的所有主要產品的發布——無論是在NeXT、皮克斯,還是多年後重回蘋果公司——都登上了《時代》雜誌、《新聞周刊》或《商業周刊》的封麵。
發布會:1984年1月24日
和同事完成Mac軟件的那個早晨,安迪·赫茨菲爾德到家時已筋疲力盡,他想,自己或許會在床上至少躺上一天。但是當天下午,僅僅睡了6個小時後,他就開車回到了辦公室。他想要確認軟件是否存在問題,而大多數同事也和他一樣。他們正躺在地板上,昏昏沉沉但又興奮不已,這時候喬布斯走了進來。“嘿,趕緊起來,還沒完呢!”他說道,“我們需要為Mac電腦做一個演示!”喬布斯計劃在一大群觀眾麵前戲劇性地揭開Mac的麵紗,並且想在電影《烈火戰車》(Chariots of Fire)鼓舞人心的主題曲中,向人們展示機器的特性。“這周末就要完成,為預演做好準備。”他補充道。赫茨菲爾德回憶說,辦公室裏的人聽了他的話都抱怨起來,“但是我們討論了一陣子就意識到,如果能做出令人印象深刻的東西,肯定很有意思。”
Mac的發布儀式定在8天之後的1月24日,與蘋果年度股東大會同期舉行,地點在迪安紮社區學院的弗林特禮堂。除了電視廣告和瘋狂的媒體預熱,發布儀式也是其新產品發布的一個組成部分——喬布斯能將新消費產品的發布變成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時刻,產品在一片熱鬧與喧囂中正式揭曉,觀眾推崇備至,記者也被興奮席卷。
赫茨菲爾德完成了一個了不起的壯舉——在兩天時間內編了一個音樂播放器程序,讓電腦能夠播放《烈火戰車》的主題曲。但喬布斯聽過後覺得很糟糕,於是他們決定用錄音代替。另一方麵,喬布斯完全被語音發生器所折服,這個程序能夠將文本轉變為迷人的電子語音。他決定以此作為演示的一部分:“我要Mac成為第一台可以自我介紹的電腦!”喬布斯邀請“1984”廣告的文案史蒂夫·海登來撰寫腳本。史蒂夫·卡普斯設法讓“Mac”這個詞在屏幕上以大字體滾動展示,蘇珊·卡雷(Susan Kare)則設計出了開場畫麵。
在發布儀式前夜的預演中,這一切都沒能順利進行。喬布斯討厭動畫在屏幕上滾動的方式,不斷要求作出調整。此外他對舞台燈光也不滿意,他讓斯卡利在禮堂的不同座位上感受各種調整帶來的效果並給出意見。斯卡利從來沒有對舞台燈光的變化考慮過多,也沒想過自己要不斷給出調試意見,就像病人要告訴眼科醫生哪個鏡片能更清晰地看到視力表一樣。預演和調試持續了5個小時,直到深夜。斯卡利回憶說:“他把人都逼瘋了,發言展示中有一點兒問題他都要對舞台工作人員發火。我當時都以為我們沒法為第二天上午的展示做好準備。”
最主要的是,喬布斯為自己的演示很是焦躁。斯卡利自認為是個優秀的作家,於是他建議喬布斯對講稿做一些改動。據回憶,喬布斯對此有些煩躁,但是兩人的關係當時仍然很好,喬布斯不斷讚揚和激勵斯卡利。“我覺得你就像沃茲和馬庫拉一樣,”他告訴斯卡利,“你就像蘋果公司的又一個創始人。他們創立了蘋果,但是我和你在創造未來。”斯卡利欣然接受了喬布斯的鼓舞,多年後,他仍然能複述喬布斯的這些話。
次日上午,可容納2 600人的弗林特禮堂被擠得水泄不通。喬布斯穿著一件藍色雙排扣西裝,裏麵是一件筆挺的白襯衫,打著淺綠色領結。“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在後台等待活動開始時,喬布斯對斯卡利說,“我真的很緊張。你可能是唯一知道我對這次發布會感受的人。”斯卡利抓住他的手,握了片刻,低聲祝他好運。
作為蘋果公司的董事長,喬布斯首先登台,宣布股東大會正式開始。他用自己的方式開場:“我想用迪倫——鮑勃·迪倫20年前的一首歌來開場。”他笑了笑,然後低下頭開始誦讀《時代在變》(The Times They Are A-Changin’)的第二段。在誦讀這十行歌詞時,他的聲音高亢,語速很快,直至結尾:“……此刻的失敗者終將勝利/因為時代在變。”這首歌讓喬布斯這位千萬富豪董事長保持住了自己反主流文化的自我形象。他最喜歡的版本來自迪倫與瓊·貝茲的一場現場演唱會——1964年萬聖節在林肯中心交響音樂廳舉行,他還有這場演唱會的盜版錄音帶。
接著,斯卡利上台匯報蘋果公司的營收狀況。他枯燥無味的講話讓觀眾們開始變得煩躁不安。終於,他以一段富有個人感情色彩的話收尾。“在蘋果公司過去9個月的時間裏,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有機會與史蒂夫·喬布斯發展一段友誼。”他說道,“我們之間所建立的默契,對我來說意義非常重大。”
喬布斯再次上台,燈光暗了下來,他用一種戲劇性的方式,喊出了在夏威夷銷售會議上的戰鬥口號。“1958年,IBM錯過了收購一家羽翼未豐的公司的機會。這家小公司發明了一種被稱為靜電複印的新技術。兩年後,施樂公司誕生了,IBM從此追悔莫及。”觀眾都笑了起來。這段話赫茨菲爾德在夏威夷和其他地方都聽過,但是此刻再度聆聽覺得更富激情,倍感震撼。在曆數了IBM的其他失誤後,喬布斯語鋒一轉,加快了節奏,談到了當前的狀況:
如今到了1984年。IBM想占有一切。蘋果被視作唯一能夠與之抗衡的希望。經銷商最初張開雙臂歡迎IBM,現在他們害怕IBM主宰和控製未來,他們回到了蘋果的懷抱,認為蘋果能夠保障自己在未來的自由。IBM想占有一切,蘋果是它控製整個產業的最後一道障礙,它正把槍口指向蘋果。我們能讓IBM主宰整個電腦產業嗎?我們能讓IBM控製整個信息時代嗎?喬治·奧威爾的描述會成真嗎?
隨著他的發言將現場氣氛推向高潮,觀眾們從喃喃低語轉為熱烈鼓掌,最後開始瘋狂地歡呼和高喊著回應。但他們還沒來得及回答關於奧威爾的問題,整個禮堂就陷入了黑暗,隨即,“1984”電視廣告出現在屏幕上。廣告播映結束後,全場起立,歡聲雷動。
天生就知道如何激蕩人心的喬布斯穿過黑暗的舞台,走向一張小桌子,桌上擺著一個布包。“現在,我要親自向各位展示Mac電腦。”他說道,“接下來你們在大屏幕上所看到的畫麵,都是這個包裏的東西實現的。”他拿出電腦、鍵盤和鼠標,熟練地組合起來,在觀眾的又一陣掌聲中,他從襯衣口袋裏拿出了一張新的3.5英寸軟盤。《烈火戰車》的主題曲開始響起,Mac屏幕上的圖像被投影到大屏幕上。有那麽一瞬,喬布斯屏住了呼吸,因為昨晚的演示從未成功。但是現在,一切運行得完美無缺。“Mac”的字樣在屏幕上橫向滾動,接著下方出現了“酷斃了”的字樣,就像用手慢慢寫上去一樣,觀眾安靜了片刻,尚未從這美妙的展示中回過神來。在寂靜中,可以聽到有人倒抽氣的聲音。然後,一係列屏幕截圖開始接連快速出現:比爾·阿特金森的QuickDraw圖形程序包之後,屏幕上緊接著就展現了不同字體、文件、圖表、圖畫、象棋比賽、電子表格,以及一張喬布斯的渲染圖——圖中他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台Mac電腦。
展示結束後,喬布斯笑著介紹了一個新玩意兒:“最近,關於Mac我們已經說得很多了,但是今天,有史以來第一次,我要讓Mac自己說話。”說完,他怡然地退到電腦後,按下鼠標,Mac發出了輕顫但可愛的低沉聲音,它成了第一台介紹自己的電腦。“你好,我是Mac。從包裏麵出來的感覺真好。”它致以開場白。要說這台電腦有什麽不會做的事,那就是還不知道應當在觀眾爆發瘋狂歡呼和尖叫的時候停頓一下。它繼續快速獨白:“我還不習慣公開演講,但我想要和大家分享自己第一次見到IBM大型機時的感想。千萬不要相信一台你搬不動的電腦。”歡呼聲又一次響起,幾乎淹沒了Mac的最後幾句話。“顯然,我能說話。但是現在,我想要坐下來聆聽。接下來,讓我非常自豪地請出一個人,他就如同我的父親一樣——史蒂夫·喬布斯。”
禮堂裏一片喧鬧,人們又蹦又跳,瘋狂地揮舞著拳頭。喬布斯緩緩地點了點頭,雙唇緊閉但笑得很開心,接著他低下頭開始哽咽。掌聲持續了將近5分鍾。
當天下午,Mac團隊回到班德利3號樓後,一輛卡車開進了停車場,喬布斯把所有團隊成員都召集起來。卡車裏是100台全新的Mac電腦,每一台都配有一個個性化的銘牌。“史蒂夫為每位團隊成員逐個送上一台電腦,同他們微笑握手,其餘的人就在周圍歡呼。”赫茨菲爾德回憶道。Mac電腦的誕生過程令人筋疲力盡,許多人都被喬布斯可惡、粗暴的管理風格傷害過。但是,無論拉斯金還是沃茲尼亞克,抑或是斯卡利或公司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創造出Mac電腦。它也不可能誕生於常規的市場調查組和產品設計團隊。Mac發布當天,來自《大眾科學》(Popular Science)的一位記者問喬布斯做過什麽類型的市場調研工作。喬布斯語帶嘲諷地回應:“亞曆山大·格雷厄姆·貝爾在發明電話之前做過任何市場調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