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青闕峰下,一座偌大的宅院隱在山嵐之中,遠遠望去難見真顏,顯得幽深而神秘。
馬車停在了路口,筆直的道路直通院門。“大少爺,”車夫聲音有些怯怯,“真要去那、那地方嗎?”
“你害怕?”秦少城有點生氣,“讓你去就去!”一座廢宅而已,有什麽好怕的。自己不想去隻是因為家族的原因,心緒糾結。
“算了。”秦少均道:“其他人就在這路口等著吧。少城,你陪我去。”
“謝謝大少爺,謝謝大少爺。”車夫和其他仆人如蒙大赦,個個稱謝不已。
秦少城扶著下了車的秦少均,瞪了仆人們一眼,慢慢向著錢家老宅走去。
道路兩旁一簇簇鬆柏蔭蔭鬱鬱,頗有氣勢,隻是地上的一堆堆雜草,添了荒涼。待走近,得見門樓、屋舍也是畫棟雕梁,著實軒昂,隻可惜,處處垂蛛掛絲,斑斑棲鳥圖糞,往日風采已消亡,淪為了野狗和鼠輩的歡樂場。
兩人步入庭院,穿梭在荒草間。“大哥,”秦少城替秦少均拔開身邊雜草,“你看這光景,怎麽會有小妹的蹤跡。咱們還是回去吧。”
秦少均停下腳步,環視了一下周圍,感歎道:“如此好的宅子如今竟是這般模樣,真是讓人唏噓。”
“大哥。”秦少城有點著急。“這裏在好,也是我們家的忌諱所在,你看也看了,我們還是快點離開才是正經。”
“不用擔心,”秦少均拍拍堂弟的手,“既然來了,就都走走,不走個遍我心裏總會惦記。”
秦少城心裏長唉一聲,但也沒有辦法,隻得扶著堂兄再往前行。
走著,走著,忽然前方荒草全無,蛛網不見,道路整齊,屋舍整潔,花木扶疏,恍惚間另一個世界出現在眼前。
兩人對視了一眼,皆驚訝不已,同時警惕心大增。
秦少城蹲下身檢查了一下腳邊的地麵,“大哥,這除草的痕跡還很新,看來這裏前不久有人來過。”
“進去看看。”秦少均眉頭深深地皺在了一起,心中升起了一股說不清楚的不安的感覺,很不安的感覺。
“大哥怎麽了?”秦少城一扶上秦少均的胳膊也感到了不對勁,堂兄在微微發抖。
“我們走。”秦少均抬腳快步向前。
這是一個小花園,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彎彎曲曲,假山石堆嶙峋怪異,一株老梅從旁斜出,疏影照在一小小水潭之上,水波清澈,潭底小石可見。
“這裏到是清幽雅致。”秦少城剛說完便呆立不動。“大,大哥……”
秦少均也是瞪大了雙眼一動也不動,手不停地顫動,牙齒“格格”作響。
園子的一角豎著一根突兀的大圓柱。從圓柱頂垂下一人,臉色慘白,雙眼緊閉,沒有半分的生氣,如同一個沒了提線的人偶掛在空中隨風微微晃動。那身影兩人再熟悉不過,秦韻蘭——秦家小妹妹!
“小妹!!!”秦少城大叫一聲,衝上前便要去抱秦韻蘭的身體,耐何一介讀書人,怎麽跳躍也夠不著那高高在上的軀體。
“少城!”秦少均抓住堂弟,聲音哽咽但口氣強硬,“去叫人來!我在這裏守著!”
秦少城含著淚看了堂兄一眼,快速跑向了宅外。
雖然還是白天,天空卻陡然堆起一堆濃濃的烏雲,光線一下子就暗了下來,灰藍色的景色裏夾雜著的山風陰冷無比。
秦少均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寒顫,骨頭都滲進了一股股的寒氣。拉緊了衣服,心頭亂成了一團麻,自己知道事情的頭就隱在其中,可就是找不出來,而包裹著這團麻的卻是深深的恐懼和沉重的傷痛。“爹、小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錢家老宅再現凶案的消息很快就遍了青峪鎮,人們議論紛紛,五十年前那恐怖的一幕又次出現在人們的心中,一時間秦家又成了矚目的焦點。
然而秦府內卻無人有心關心外麵的傳言。一件又一件離奇的慘事,讓秦少均覺得自己有些支撐不住,和陶蓁蓁商量後,讓管家秦少原派人去尋找林三姑的下落,無論怎麽樣,一定要把仙姑請回來。
沈夫人聽聞林韻蘭的死訊到是出奇的平靜,但一見到屍體立刻就昏闕了過去,病臥在了床。秦少城楊心兒日日侍候在前,也顧不得其他多的。
二老爺秦冒女兒亡,妻子病也是一下子心力交瘁。
秦少原成了秦府裏最忙的一個。又要尋找林三姑,又要關心方小金的案子,又要調查林韻蘭的凶案和操辦其喪事,還要負責大老爺停靈後的管理。真是連喘氣的功夫都快沒有了。
而最閑的一個又非林玉竹莫屬了。
起初聽到傳來的消息,林玉竹是又驚又傷心又害怕。傷心的是秦韻蘭的死,驚是的那張莫明出現的紙條,害怕沈夫人又來找自己的麻煩。不曾想沈夫人竟病倒了,楊心兒也就不得空,自己愈發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想去幫忙做點什麽,可好像哪裏都插不上手。
閑下來時隻好把那紙條的事翻來覆去地想,卻怎麽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這紙條所寫是真的給自己報信,還是蒙的。如果是真的,為什麽要扔給自己?
連著幾日都正沒什麽結果的時候,未料陶蓁蓁上了門來。
“姐姐不在前麵忙著?怎麽有空來我這裏坐坐?”林玉竹連把陶蓁蓁迎進了屋內。
陶蓁蓁神色中透著深深的疲倦,聲音也比以往嘶啞了許多,“妹妹不必招呼,我是有事來拜托妹妹,說完就走,多留不得。”
“姐姐盡管吩咐就是,妹子一定盡心盡力。”林玉竹接過小香手裏的茶放在陶蓁蓁的麵前。
陶蓁蓁無力地笑笑:“家中這光景妹妹也看到了。本來我還應付得來,無需勞煩到妹妹。不料今天早上相公他忽然生起病來,我這一時就真的手忙腳亂了,隻得來找妹妹。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兩處靈堂的事,公公逝於非命,韻蘭又去得蹊蹺,基本沒人來吊唁的,所以接待客人不用妹妹操心,隻是這兩處的燈火需要人照看照看。”
“小事而已,我自當幫忙。”
“一應的事務都有管事媳婦們打理,妹妹一早一晚的去查看一下,叮囑她們小心辦事既可。若有遇到不服管的,派人來回我便是。”
“姐姐盡管放心,我一定辦妥當。”林玉竹應道。
“還有一事,”陶蓁蓁接著說道:“關於那日從你院子牆頭跳下之人,我派人查過,便沒多大消息。不知是否又是府裏的人私下放進來的?我把這事交給秦管家了。你這裏,早晚間我已加強巡邏,外間也多派了幾個心思細致的婆子。你放心吧。”
“謝謝姐姐。”林玉竹真誠的道謝。
“那我先走了。”陶蓁蓁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接了陶蓁蓁之托,林玉竹不敢怠慢,當天傍晚便去了洗雲閣。
洗雲閣以不在是往日那荒草蛛塵遍布之象,四處潔淨,花草有序,靈堂之內燈火長明,物件擺放整齊,次第分明。看來此處管事媳婦辦事很妥貼。
林玉竹上香燒紙後十分仔細地察看一番之後,叮囑了幾句,轉頭又去向秦韻蘭的停靈處。
秦韻蘭年幼早夭又是凶死在外,按說不當入室,但秦家幾月之內連出血案已非尋常俗事可比,秦少均又痛兮小妹枉死,在喪事上拋棄了俗禮隻照自己心意辦事,把棺柩停在了秦韻蘭生前所住的小院,靈堂亦設於此。
林玉竹到達時天色已暗就快全黑,院中那棵槐樹看上去就像一個黑漆漆的巨大怪物。
靈堂雖說設得倉促,到也事事俱備。林玉竹前前後後走了一圈,沒發現不妥之處。與管事媳婦說了幾句,一晃眼瞧見了小蟬兒。
“大少奶奶放你出來了?”林玉竹微笑著問。弄丟秦韻蘭後,小蟬兒就被打了板子關了起來,聽沈夫人的口氣打算賣掉了事。
小蟬兒一拐一拐著上前給林玉竹行禮,“弄丟了小姐,我受什麽樣的罰都是應該的。不過小姐這最後一程怎麽著我也要送送,所以拚命求了大少奶奶讓我來守靈,之後要打要賣都行。”
林玉竹摸摸小蟬兒的頭表示理解,“有你在這裏我就放心了。”
夏婆子捧了一疊紙錢來奉給林玉竹,“小姐命苦,最後這段日子能蒙姑娘多加照看也是緣份。小姐到了下邊也會感謝姑娘的。”
林玉竹把紙錢一張張扔進銅盆裏燒著,想著秦韻蘭小小年紀就遭此橫禍實在讓人不忍,一時不覺悲從中來,流著淚道:“韻蘭小妹妹,雖然我倆相識不久但我知道你是個可愛的姑娘。如今這一去,願你能榮登仙途,不再受這塵世之苦,我也就稍感安慰了。”
剛說完,平地乍起一陣風把盆裏的紙錢灰吹起,打著旋飄得老高老高。同時,屋外的槐樹葉“沙沙”聲異常響亮,像是在回應林玉竹的話。
林玉竹心中一動,似有感觸,到也沒有多害怕。
然而,管事媳婦、夏婆子、小蟬兒和一幹仆人,甚至小香、小趣都露出一臉懼色。
“姑娘,我們還是走吧。”小趣幾步湊到林玉竹身邊,拽拽她的衣袖。
“姑娘,也該回去了。”小香故作鎮定地說,腳卻無聲無息地靠了過來。
林玉竹才想要答應她倆,回過頭,隻見其他人都是一臉地期待——留下來吧。
思忖片刻,她道:“今晚我想在這裏休息一晚,多陪陪韻蘭小妹妹,不知方便嗎?”
管事媳婦連忙搗頭如蒜,“方便,方便。我馬上去給姑娘收拾房間。”其餘眾人也同時鬆了一口氣。隻有小香、小趣換上了兩張苦瓜臉。
秦韻蘭所住的小院本就不大,如今擺著靈堂所剩的清靜房間就更沒幾間。林玉竹隻得住進了秦韻蘭生前所住的屋子。
躺在床上,一時心緒起起伏伏,林玉竹竟沒了睡意。睜著眼到了半夜還是沒有睡著。感到有點口渴想喝茶,叫了兩聲卻不見有反應。林玉竹披衣坐起,就見進屋時還害怕的很的小香和小趣相擁在一起睡得十分的香甜。
不便吵醒兩人,林玉竹下床也沒點燈,借著月光摸索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吃了。正要回到床上,忽然耳邊響了一個輕輕的聲音。“姐姐。”
“誰?”心頭一驚,林玉竹四處張望,不見半個人影。
“姐姐,”那聲音再次響在耳邊,雖不大但很清晰,“姐姐不要害怕,我不會害你的。”
聲音聽起來有幾分耳熟,林玉竹在腦海裏努力收搜著是誰?
“姐姐,我是韻蘭。”那聲音接著道:“我現在要走了,臨走之前來看看你。”
“韻蘭?”林玉竹頭皮麻了一下,但也隻有一下,立刻便平靜了下來。不知為什麽,她心裏著實沒什麽恐怖的感覺。“有事嗎?”
“前些日子蒙姐姐照料,我很感激。現在我要走了,過來跟姐姐說幾句話。”那聲音頓了一下,“姐姐,我的事以後會發展成什麽樣,我也不清楚。但姐姐一定要牢記一點,從現在起,你要處處小心,但凡人和事不要看表麵,不要被人利用。如果有機會,姐姐一定要搬走。”
“搬走?”林玉竹大惑不解。“搬去哪裏?”
“離開秦家。”秦韻蘭的聲音開始變小,好像風箏一般越飄越遠,“姐姐,請你幫我照顧嫂子。最後,請你原諒母親。”慢慢消失在了黑暗中。
“韻蘭!韻蘭!你說清楚點!!!”林玉竹不知不覺地出聲大叫。
“姑娘?”被吵醒的小趣揉著惺忪的睡眼靠著牆,喃喃道:“你叫誰?”
小香則已下地,點亮了桌上的蠟燭。打著哈欠問道:“姑娘是要茶嗎?”
林玉竹搖搖頭,坐回床邊,失神地說:“剛才韻蘭來找我了。”
“啥!”兩人瞬間清醒。“韻蘭小姐?!”
小趣抱緊被子縮到牆角,眼睛四處張望,“在、在、在哪裏?”
小香則退到榻上,和小趣擠在一起,“姑娘,你別嚇我們。”
沒想到會把她們嚇成這樣,林玉竹連忙道:“她說了幾句話,已經走了。”
兩人這才鬆了口氣。“姑娘,韻蘭小姐找你做什麽?”
“她說,”林玉竹話到嘴邊又頓了頓,“她說感謝我對她的照顧,請我照顧心兒姐姐。”
“一直以來都是二少奶奶在照顧韻蘭小姐,看來韻蘭小姐還是知道的。”小香道。
“既然韻蘭小姐已經走了,我們也睡吧。”小趣側身往榻上一躺,眼睛閉上又接著會周公去了。
“豬。”小香拿手指點了點小趣的額頭,“姑娘,你?”她怕林玉竹還有別的事。
“沒事,睡吧。”林玉竹道。自己也躺上了床。
小香吹滅了蠟燭,屋裏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
林玉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秦韻蘭的話,顯然是讓自己要防著點人,要提防誰?一個還是幾個?為什麽要自己搬出秦家?聽這口氣,以後似乎這裏不會在平靜下去了,會比現在的情況還要糟糕。那,會發生些什麽事了?一個又一個的謎團繞來繞去,卻沒有任何的頭緒。想著想著,林玉竹發現自己竟然忘了問秦韻蘭一個最大的謎,她是怎麽死的?
秦韻蘭的死甚為蹊蹺,秦少均雖說是個明理的人,但作為親人被害的家屬想要弄清事件真相找出真凶的心情是迫切的。所以,隔三差五的就會派人去衙門裏找聽案子的情況。可每每得到的消息都是毫無頭緒、沒有進展之類的。少不得又是一頓唉氣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