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誰知到了蔡婆婆家,扣門許久卻不見有人來開門。得不已,徐正寧隻好向鄰居打聽蔡婆婆的去向。
“多半是去柳園了。”隔壁的大嬸一邊納著鞋底一邊說:“前幾天有人來租‘柳園’,蔡婆婆說不租,那兩個後生居然不答應,強行租了去。害得蔡婆婆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的。早些時候我看她臉色不太好,問她怎麽了?她也不說,隻是嘮叨什麽鬼呀,死人什麽的。應該還是放心不下‘柳園’的事,過去看情況了。這位後生,你找她什麽事啊?”
徐正寧一笑,“不是我找蔡婆婆,是蔡婆婆找我。我的下人跟我說,今天在街上遇見了她老人家,問起了我的情況。我就想著來看看她老人家,問候一聲。隻是不知道這麽不巧。也不知這‘柳園’到底在哪裏?”
“真是個有禮貌的後生啊。”大嬸不由打量了一下徐正寧,“要不我帶你過去吧,‘柳園’離這兒也沒多遠。”
“不,不,不用了。”徐正寧眼珠轉了轉,“多謝大嬸好意。既然今天無緣那就算了。再說,今天來得匆忙也沒備得禮物,待我回頭準備準備,改日再來拜訪她人家。隻是還請大嬸給她老人家捎個口信,就說我來過了。”
“好的,好的。我一定代到。”隔壁大嬸熱情地回答。
告別了隔壁大嬸,轉過身的徐正寧臉上浮起得意的笑容。自己今天可從來沒見過蔡婆婆啊。至於柳園?雖說事隔三年,到那裏的路怎麽走,還是記得的。
一路上避開了行人,到達柳園時,徐正寧確定沒有人看到過自己。輕揚揚嘴角,繞到後門,拿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門。這鑰匙三年沒用卻不見半分鏽跡,看來主人是經常拿在手中撫摸把玩。說起來,徐正寧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留著這鑰匙,這唯一能證明自己與柳園有關的證據。或許為了自己的那一點血脈作個紀念吧。
柳園內衰草齊人高,擋住了徐正寧的視線,同時也遮掩了他的身形。
大柳樹下,蔡婆婆果然又在燒著紙錢,“春雪啊,那兩個人你拿他們怎麽樣了啊?我收到口信說是他們受到驚嚇連夜跑了,還讓我把銀子退回客棧,讓客棧的人幫他們收著。是不是真的呀?如果是真的,你也算是做了件好事,賣了我個人情。”
喬春雪?!徐正寧借著雜草的掩護來到了蔡婆婆身後,“這老婆子在說什麽呀?”這裏鬧鬼不是因為那狐狸精嗎?從懷裏取出繩子纏在了手上。
“蔡婆婆,”徐正寧從草裏走了出來。
聽見身後有聲音,蔡婆婆嚇了一跳,躊躇著轉過身,見是一位文質彬彬的公子便放下了心。“這位公子好生麵熟。”
“你不認得我?”徐正寧雙手背在身後。“你不認得我,又為何要向人打聽我了?”死老婆子,本來你要是真不記得了算你命大,但是現在自己可不敢冒那個你以後會不會想起自己是誰的風險。死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不管是推給鬼,還是推那兩個強租柳園的人,都不關自己的事。
“你是?”蔡婆婆努力想著,“這位公子不瞞你說,你確實麵熟的很,今天在街上碰到便有強烈的感覺,所以才會向店小二打聽,又問了問你的仆人。但是老婆子到底年紀大了,隻能確定自己認識你,具體如何本來還想回家好好想想的。以免冒冒失失去找你反到唐突了。”
徐正寧輕歎一聲,緩緩來到蔡婆婆麵前,“三年前,那個晚上我們有過一麵之緣。”
三年前?一道電光火石霹開了記憶的迷霧,“是你?!”蔡婆婆不由叫道:“鬧鬧的親爹!”顫抖地抬起手,指著徐正寧。“你這個衣冠禽獸!殺人凶手!”
“殺人凶手?你果然還是記得我!”徐正寧上前一步把繩子套上了蔡婆婆的脖子,用力勒著,“那你就下去和她作伴吧!”
“救命!”蔡婆婆含糊地吐出兩個字,雙手向脖子處亂抓著……。但終究一老邁婦人,很快便停止了掙紮,軟軟地滑倒地麵,魂魄消散了。
“這是你自找的。”徐正寧怕蔡婆婆沒有斷氣,雙手又緊了緊才慢慢收回繩子,探探鼻息。方放心一笑,“早死早超生,你一個孤老婆子太過孤獨,我這是提早替你結束這寂寞的人生,也算幫你一把了。下了地府可別說我壞話。”從袖子拿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在蔡婆婆屍體的臉上用力地劃了起來,直到整張臉血肉模糊難辨模樣才停手。接著拉起屍體的右手,取下了手腕上絞絲白玉鐲揣入懷裏,“刷”地一刀,屍體右手小拇指被切斷,鮮血淋淋地躺在了徐正寧的手中。
欣賞了一小會兒自己的傑作,站起身用一小塊白布包好被截的小拇指放在袖子裏,徐正寧心中湧上一股清爽的感覺,真是全身舒暢,心情大好,帶著微笑離開了此地。可他不知道此刻他的臉上卻宛如戴了一張惡鬼麵具,不見半分人氣。
等到徐正寧關好後門,一切又都恢複了平靜,隻除了地上多了具屍體。
打著旋的花瓣又一次凝聚在一起,雲適意冷著臉站在屍體旁邊。看了一眼大柳樹,“你這選丈夫的眼光可真好。”
大柳樹枝條陡然發狂,漫天亂舞,四處胡亂抽打著東西,一時間,院內植物折枝斷葉不計其數。
不理會大柳樹的狂亂,雲適意動動手指,地上“蔡婆婆”的屍體立刻消失不見,一個紮的很是精巧的小草人落在了雲適意的手中。小草人身上纏著一縷花白頭發,那是真正的蔡婆婆的。
看看小草人,又看看徐正寧離去的方向,雲適意整個人散發出深深的寒氣,“這人的狠毒還真是超乎我的想像之外。本來嘛,因為你壽命未到,所以隻想讓你受受王法的製裁。現在看來,非死不可。”
聽見雲適意的話,大柳樹不在亂動,低低地垂下枝條,愉快地輕輕擺動,顯然心情不錯。
且說,徐正寧回了客棧本想收拾完東西和仆人一起回木家。但這一天事情耽擱下來,一切準備完畢,天色已晚。加上殺了“蔡婆婆”後心情又有點不同,就沒急著過去。而是讓仆人去木家捎了個信,說明天一定去。
是夜,不知是不是白天的事讓大腦太過興奮,就寢許久卻依然沒有睡意。翻身坐起,靜靜地呆了一會兒。眼前不時地閃現出蔡婆婆那張血肉模糊的臉,拿出手鐲和小手指擺在桌上,讓它們沐浴在月華之中,即而其上染著起一層朦朧的光。看著它們,徐正寧抿起嘴,非但不害怕,還有一種得意以極,能操縱別人生死的成就感。
從什麽時候起自己在這種事情上產生了滿足的情緒的?徐正寧緩緩笑著,是的,是三年前。三年前那個不同尋常的夜晚,那個改變了好幾個人命運的夜晚。如果不是那晚的事,他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發現自己原來也可以有這種愉快的體驗。不同於那些年青、美貌的軀體帶來的感覺。這種事情很危險,但是更刺激,當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殞損在自己掌心的時候,還有真有一種自己是神的心情。人,不是萬物之靈嗎?能操縱人命的,當然就是神了!哈哈哈……,在那些被自己選中的人的生命的最後一刻,自己就是神!能決定他們生死的神!
至於那個女人,現在自己已不恨她了。畢竟是她的死讓自己開啟了人生的另一麵,一個誰也想不到的一麵。說起來,或許還應該感謝她。閉上眼,思緒飛回到三年前,徐正寧開始慢慢回味。
五年前的徐正寧意氣風發,正值鄉試之際,信心滿滿,一心想要奪得頭名解元。然而,樹大招風,過於優秀總是會有人嫉妒的。不知是哪個心懷怨恨的小人,竟在考試的關鍵時刻,把自己與喬家佃戶之女喬春雪的事捅到了主考大人那裏。主考大人修學儒家正統,清正廉明,對學子們的德行要求甚高,極其痛恨那些不遵守聖賢教誨的人。因此,得知這事之後,處罰極重,不但取消了當年自已的考試資格,還上書朝廷,明言自已德行虧損,無有擔當,尚不能修身又怎可能治國?建議永不錄用。朝廷一向對主考大人的話很重視,奏折一上去就得了批準。因此,那年的鄉試還沒考完,自己就徹底與仕途無緣,做官無望了。
不過好在自家家底豐厚,田地也還有幾塊,雖不能當官,但吃穿終是不愁。鬱悶過一陣子後,到也沒覺得有多慘。該吃吃、該喝喝,不用案牘勞形,還可以自在的遊山玩水、吟風弄月,又何嚐不是另一番的逍遙。
至於喬家的事在自己看來不過是文人的一點小風流,根本算不上什麽。當初去喬家避雨,一見那清純貌美的喬春雪,便心情蕩漾,茶飯不思,一心隻想與之歡好。憑著自已多年的經驗,幾番功夫下來,輕嫩如清晨帶露含羞花朵的喬春雪自然傾心一片,在得到一定娶她過門的承諾後,便冒然地以身相許了。本來,家裏也不差這一口飯,一乘轎子抬進後門就行了。但當時自家正與大戶之家議親,人家大家閨秀沒過門之前弄個妾不妾、丫環不是丫環的在房裏對人家小姐很不尊重,所以父母堅決不許喬春雪進門,隻說多給幾兩銀子打發了事。而當時新鮮勁以過,自己對喬春雪也就沒那在意,喬春雪催得急了,還煩得很。就打算把喬春雪晾一晾再說。
誰知,這喬春雪竟然有了身孕。那一根筋的喬老頭也不懂得私下找自己商量,冒冒失失地就跑到了大門口吵鬧,引得行人皆駐足側目,也被那等嫉妒小人聽了去,四處散播。不僅鬧得被主考官取消資格,還刮到了議親的大戶人家的耳朵裏,對方立刻派人來終止了這門親事。父母氣不過,叫人把喬老頭打了一頓。怎料那喬老頭年紀老邁不經打,當時就在地上爬不起來,抬回家裏雖經醫治卻也無力回天,就這樣一命嗚呼了。
也不知道那喬春雪是怎麽想的,幾個月後抱著一小嬰兒上了門,直言要自己認下這孩子,說是給這孩子一條活路,要麽給一筆銀子以撫養孩子。這怎麽可能了,這事一直讓自己父親母親深感羞恥,視喬家為天降災星,怎麽會認下這孩子?銀子扔了也不會給你半分。認你在大門前坐一整夜也不許你進門。那夜風雨冷,孩子啼哭漸漸勢弱,半夜後,喬春雪悻悻離去,從此不知所蹤。
時間過去一年多,來到三年前。
那是自己第一次來到這借水鎮,身邊隻帶了一小童照料生活起居。在街上閑逛時,無意間看見一老婦帶一幼兒在門口玩耍。那幼兒眉目間與自己有三分相似,看上去很是親切,心中也暖暖的。想到自己成親多年還無有出,不由心下感慨,一時看得忘了神。
“鬧鬧,咱們要進去囉。娘親給人送訂做的繡帕就快要回來了。來,咱們回‘柳園’。”蔡婆婆抱起鬧鬧走向了柳園。
柳園門口,喬春雪正倚門跳望,盼兒歸。
“鬧鬧,去給娘抱。”蔡婆婆把鬧鬧遞到喬春雪懷裏,“一天沒見,當娘的想兒子了吧?”
“謝謝婆婆,婆婆快裏麵坐。”喬春雪抱著兒子,把蔡婆婆讓進了院子。
可她們誰也沒有察覺在那街道轉角處,一個男人正睜著一雙吃驚不已的眼睛把自己隱藏進了陰影裏。喬!春!雪!她竟然在這裏!!!
柳園內,兩人一路說笑進了屋子。喬春雪把鬧鬧放到床上,輕輕拍著背哄他睡覺。蔡婆婆熟門熟路地自己倒了杯茶喝著。
“春雪啊,鬧鬧今天很乖的。沒給我惹什麽麻煩。”
“勞煩婆婆了。”喬春雪麵上閃出一片難色,很不好意思地說:“這月的房租,我隻能先付一半給您。”
“不急,不急。”蔡婆婆笑著:“你先留著自己用吧。我一個孤老婆子,用不了幾個錢,手頭不急。”
“那怎麽好意思。”喬春雪道:“這園子原就您低價租給我們的。這再要不付房租,我心裏怎麽能過得去。”
“唉,誰叫我和你娘是老姐妹了。”蔡婆婆拍拍已睡熟的鬧鬧的頭,“別說低價租了,就算白讓你們住我也是願意的。原本我是想讓你和你娘和我一起住,可你們非說自已在孝期,不想給我添麻煩。這不,你娘這下又沒了,你又拿這個搪塞我。孝期又怎麽樣嘛?你要是搬過去跟我一起住,我能天天看著鬧鬧多好啊。”
喬春雪低頭思索,蔡婆婆膝下空虛,把鬧鬧簡直就當了親孫子,若能讓他時時陪在蔡婆婆身邊確實能讓她老人家開心不少。況且自己手上也沒多少錢,總是霸著這園子住著也不好。不如把這園子空出來租出去,也可以讓蔡婆婆多些收入,自己也能輕鬆一些。“婆婆既這麽說,那我就搬去和您同住。隻是得多勞累您幫我照看鬧鬧。”
“好啊,好啊。”蔡婆婆高興地說,這孩子總算鬆口了。“就是嘛,你一個婦道人家的單獨住這裏,我還真不放心。既然說好了,擇日不如撞日,就這兩天搬吧?”
“好。”喬春雪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