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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善

  賀橋齡點撥她,口氣譏諷,“她們的蠶死了,可你的卻活著。誥命夫人要選福蠶,隻能從你這裏選。”


  “噢。”恂箬厭恨地望著賀橋齡,臉色冷下來,如冰如霜,“這沒什麽好高興的。我從來沒想過要脫穎而出,得到伯母的獎勵,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我和恂白恂喻恂翹是堂姊妹,一家人。我不是會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的人,她們是我的姐妹,我更不會覺得高興。”


  她真想問問賀橋齡,懂不懂什麽叫叔伯姐妹啊。


  “你倒和明家那幾個目空一切的小姐不大一樣。”賀橋齡冷笑,笑容像描繪出笑意的麵具罩在臉上,說不出的詭異。


  他像是被恂箬感化,“她們的蠶全死完了,潞王府的蠶隻能從你這裏選了。我寄居在潞王府,深受恩德,無以為報。”


  “不如我送你件東西,你在此稍等片刻。”橋齡轉身即走,恂箬盯著他的背影,感慨真是個怪人。


  他剛剛問她高不高興,是以為她是那種見不得別人好的人,還是想挑撥她們姊妹。


  兩陣風刮過後花園,花園裏的小池塘水麵銀波若鏡。恂箬看向小池塘,甚覺有趣,一種怡然安洽的心情漫上心田。


  賀橋齡快得像一陣風。


  恂箬一回頭,賀橋齡就出現在了花園門口。


  她怕他聽不見,放聲喊道:“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賀橋齡笑道:“我怕我來的遲了,你見不著我的禮物了。”


  “是什麽東西?”


  橋齡手上提著一隻暗紅漆色的錦盒,恂箬注意到橋齡提錦盒的手,白皙修長,手指嫩如蔥段,和她的一樣好看。


  “我打開看看,你不就知道了。”賀橋齡微笑,把錦盒擺到石桌麵上,坐到恂箬身旁。


  他揭開了蓋子,恂箬挑眉去看,一隻吱吱有聲的天竺鼠在錦盒裏撓爪子。


  恂箬見過天竺鼠。不管天竺鼠還是啃櫃子的老鼠,都不值得欣賞喜愛。


  恂箬懵惑神色中表露著顯然的嫌棄,“你要送這老鼠給我?”


  賀橋齡這人怪得很,大白天,臉色慘白慘白,渾身透著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氣,猶如紅蓮地獄遣到人間勾魂的差使。


  錦盒裏的天竺鼠砰砰砰把盒底踩響。


  詭異的想法隨著響聲遞進恂箬腦中,賀橋齡,該不會是老鼠成精吧。


  “當然,送給你。”賀橋齡笑著,骨節分明的手捉起了天竺鼠,陡然丟進了養蠶的銅盆裏。


  曬太陽的春蠶攀在桑樹葉上。


  天竺鼠跟離它最近的一條打了個照麵,嘬牙齒嘬得跟打樁一樣,瞬間,張口吃進了一條蠶,爆出綠色的稠液。


  “嘔——”恂箬差點嘔出來了。


  喉嚨裏沒東西,眼睛卻瞬間流下了熱淚,“啊——”


  恂箬霍然竄跳起來,往後連退十幾步。


  她被嚇得又哭又叫,“賀橋齡,你在幹什麽?”


  賀橋齡把天竺鼠放進了養蠶的銅盆,春蠶成為天竺鼠的犒賞,它嗅著咬著,將一隻隻春蠶咀嚼,每隻都嚼成頭一口咬下去會爆汁的糊糊。


  他說要送給她一個禮物。


  這件禮物殘忍惡心,突破恂箬想象力和容忍度的極限。


  恂箬流著淚吼道:“賀橋齡,汝腦內有疾乎?”


  真是白做好人。


  她原先憐憫賀橋齡無人照管,受三恂欺負,要她們安分守己,莫去招惹。


  賀橋齡呢,雖不她為他說過話,也不冤枉她罵他是以怨報德的瘋子。


  “賀橋齡,我與你無冤無仇,素與你無往來,不知哪裏得罪過你。你居然拿老鼠來嚇唬我,咬死了我的蠶。”


  恂箬站得遠了,厲聲叱罵,“賀橋齡,汝腦有大病矣。”


  恂箬懷疑賀橋齡真有病,脖頸上長了團大病而非頭顱。


  賀橋齡又笑了,笑容冷森森,瞧得恂箬又怕又恨。


  賀橋齡無恥之徒,強詞奪理,“你不知道連坐嗎?你不知道謀反叛國這等大罪,主事的要被淩遲,誅九族?”


  “你和明恂白她們是堂親姊妹,你說連坐要不要牽連到你身上。”


  恂箬怒氣直衝心頭,狠聲道:“她們得罪了你,你找她們報仇去啊。逮住我這個無辜,是幾個意思。”


  “定然你欺軟怕硬,不敢找恂白她們尋仇,專挑我這個軟柿子下手了。”恂箬手指賀橋齡,考慮男女的力量懸殊,動手打不過賀橋齡,放棄給他兩耳光的打算。


  賀橋齡冷冷一笑,把為虎作倀的畜生從銅盆裏提出來,放回錦盒裏。


  小宗桑在盒子裏打滾蹬腳,好不自在。


  “姓賀的,恂白她們飼養的春蠶是不是你弄死的。”恂箬突然有了可怕但非常符合情理的推測。


  “她們摘了你西廂手植的桑樹葉子。你把毒灑在了桑樹葉子上,所以,她們的蠶才會死掉,是不是?”


  賀橋齡厚顏無恥地點了下頭。


  “我告誡過她們別摘我的樹葉子,她們不聽,那些蠶是她們自己害死的。而且,她們還蠢得可以,死過了一批,再找一批,依然用我的桑樹葉子喂。”


  “這不就又死了嗎。”賀橋齡用手指戳戳天竺鼠的背,嘴角浮現的燦爛笑容陰森森,若深更半夜廢棄古廟裏傳來的鍾聲。


  好像確實有那麽一些過分。


  他最討厭明恂白那幾個,與明恂箬沒有任何交集。


  三恂飼養的蠶,用沾了毒的樹葉毒死。


  明恂箬之前和他壓根也沒說過一句話,他卻拿來天竺鼠,製造一出惡心殘忍的慘劇。


  誰叫她姓明,是明氏和她們同輩的姊妹。


  他在後花園遠遠地凝望明恂箬背影時,心底業已萌生殘暴的惡意。


  明恂箬嚇得花容失色,眼淚直流時,賀橋齡感到自己被一種愉悅的滿足感包圍住。她的恐懼驚悚,讓他感覺無比快樂。


  “姓賀的,汝不僅腦有大病,心也壞透了。”


  明恂箬搓了搓眼睛一開始被嚇出眼淚,說話的這會兒工夫之後,她的眼睛又幹又黏。


  “賀橋齡,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我不害你,你卻害我,善惡有報,你就等著報應到自己身上吧。”恂箬怒罵賀橋齡,賀橋齡認為恂箬軟弱無能,隻會放狠話。


  賀橋齡哈哈大笑,蓋回蓋子,提上錦盒走了。


  賀橋齡心安理得傷害了一個無辜。


  明恂箬永遠記得賀橋齡哈哈大笑時的陰狠殘忍樣子。


  她沒跟他講過一個字,說過一句話,徹頭徹尾沒有交集。


  卻因為是恂白恂喻恂翹的姊妹,被賀橋齡強行牽扯進他們的恩怨裏。


  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就因為她看上去像是個好欺負的女子嗎。


  明恂箬想過當麵甩賀橋齡耳光解氣,奈何他雖瘦弱,但個頭不矮,比她高了一個頭。


  她要是扇他,賀橋齡一定會把她揍個半死。


  於明恂箬而言有弊無利,是下下之選。


  賀橋齡出於報複弄死了她們的蠶。


  賀橋齡肯定知道不管弄死多少條蠶,三恂和她都不可能完不成伯母的任務,交不出春蠶。


  他其實沒必要為了弄死她的蠶,而特意去拿天竺鼠,他大可以偷偷地把毒灑在她讓丫鬟從外頭摘來的桑葉上。


  本來三恂還沒想到或者沒懷疑到賀橋齡,他這麽一做無異於暴露了是自己暗下毒手。


  明恂箬慢慢靠近石凳,發生慘劇的銅盆裏遺留細碎的桑葉,盆底黏著綠色的稠液。


  恂箬幹嘔了一下。


  賀橋齡弄死三恂的春蠶是為了報複,因為她們上了一些心。


  賀橋齡不暗下毒手,而是拿來天竺鼠,則純粹是為了惡心她。


  想必他看她剛剛嚇得嘶聲尖叫眼淚直流的樣子,心裏很過癮吧。


  這個陰暗扭曲下作卑劣可恨的無恥之徒!


  恂箬從驚嚇到鎮靜到憤恨,賀橋齡不知好歹,她豈能讓他為所欲為。


  三恂的蠶全軍覆沒,明恂箬的亦難逃一死。


  到了明葉氏選福蠶的那天,三恂拿出了重金求購的鄉下農戶養的春蠶,恂箬兩手空空。


  賀橋齡帶給的恂箬的驚嚇太大,她沒能夠緩過來,腦海裏時時浮現天竺鼠一□□汁的場麵。


  連蠶也無心補尋了。


  明葉氏夫人疑問的目光投向恂箬,四眼相對時,恂箬驟然淚若如雨,“伯母,伯母……”


  “怎麽了,恂箬,怎麽哭了。”誥命夫人明葉氏被唬住,連忙關切地問恂箬,“發生了什麽和伯母說,受了什麽委屈,伯母給你做主。”


  “伯母……”恂箬帶著哭腔喊道:“沒什麽伯母,我到汴京城來,水土不服,養了快十天,也總覺得自己身體虛乏,手冒涼汗。”


  恂箬低頭瞄眼跟來的小丫鬟,抽噎道:“我遵伯母之命飼養春蠶,哪裏想到,昨日晚上,小丫鬟忘了在銅盆上蓋布,爬進一隻老鼠,把侄女的春蠶吃個精光。”


  明葉氏伸過手來摟住恂箬,恂箬就勢靠在明葉氏身上,“我本來身子都好些了,蠶被老鼠吃光,惹得我又傷心起來。所以,沒有忍住,忽然哭起來了。”


  明葉氏道:“不打緊,不打緊,蠶被吃了不打緊,恂白她們養了不少,不愁找不出一條福蠶來。你身子要緊,當心些身體,不傷心了。”


  明葉氏仁厚,如恂箬所料,一沒責怪她,二沒處罰丫鬟。


  背了黑鍋的小丫鬟深深為明家小姐的良善折服,西廂那位賀公子弄來老鼠來咬死了準備下的春蠶,她卻替他隱瞞。


  小姐真好,跟王妃娘娘一樣寬厚,她們一家都是大好人,小丫鬟天真地想。


  小丫鬟到府上不到半年,沒在恂思身邊待過。


  所以,她不了解明恂思,更不了解明恂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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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蠶被老鼠吃完的經曆,

  來自於老倒黴蛋作者本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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