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陸知冒險
下水之後,她一直沒有勇氣看向水裏,好在宋簫一位置選得好,他人高馬大往那一站,把陸知遮擋得嚴嚴實實,她也沒有顧及,埋頭緊貼他的胸膛,手徒然握緊。
宋簫一僵硬的低頭看著身前的小人兒,從他的角度看,許是月光太過皎潔,身上的人兒白裏透光,幾履發絲鬆散地垂下來,顯得皮膚越加白嫩,鼻尖不經意輕輕剮蹭他的胸膛衣物,伴隨著淡淡香氣傳入神經,似是要將他溺斃在這池水裏,驀地,他覺得喉舌突然幹燥起來。
到了嘴邊的安慰話語,卡在無邊的月色中,他怕一張口,被她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
試問,一個在心裏藏了許多年的人,如此親密的伏貼在身前,又有幾個男人能無動於衷。
身前的人卻是半點特殊反應也無,嘴角抿成一條線,眼睛睜開,以冷漠的姿態聽著他的呼吸聲。
窸窸窣窣的聲音越發響亮,右恒極其他人都在戰戰兢兢地看著前處幽深的密林,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二人,幾團黑影極快的速度竄出,數量卻明顯少了許多,如同方才一般,在空中盤桓幾圈,卻沒有再下來。
眾人大喜,如此猛烈的動作,若是方才定是會直接攻擊的,如今倒是像找不到目標一般。
按理說,現在這路應該是不會被發現才對,這幾日雖無異變,卻時常感覺到憑遭窺視,頂好的手下近乎全部在另一條路上,如果敵人來犯,根本不可能抵擋得住,現在身手最好的,也就是一直在陸知身邊的黑衣人了,右恒一股異樣的情緒升起,暗罵自己為什麽不學武。
“不要過來!對不起,對不起!”
大夥兒轉頭看向聲音來源,隻見一個右恒手下正在胡亂揮砍,陸知也被吸引了目光,這人像瘋癲了似的,一麵大叫一麵拿著武器,臉頰通紅,加上黝黑的皮膚夜色之下看著有幾分可恐。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說著開始醃麵啜泣。
原本離他最近的已經跑到其他地方,手臂上有明顯的劍傷,他怒瞪著此人,“你發什麽神經?”
他仍然自顧自地在那啜泣,情緒上來,一會兒崩潰大哭,一會兒發狂胡亂發泄。
空中的蟲子像是突然看見一般,伴隨著刺耳聲俯衝下來,露在水外部分成了它們的甘霖一般,那發狂的人沒有想著避開,整個人全部被包裹著嚴絲合縫,一會兒離開的時候,人已經血肉模糊,沒有人能上前阻止。
那些蟲子又開始在空中盤旋,想是找下一個目標。
見此陸知右恒同時大喊“趴下!”
聞言,呆愣的也反應過來,迅速趴下,陸知扭頭回來,見宋簫一無動作,疑惑地看著他。
這會兒宋簫一沒有任何表情,眼睛死死瞪著,冷汗不停冒出,唇齒都在微微輕顫。
來不及了。
陸知半站起來,趴在他肩膀用力壓下,兩個人在蟲子要來攻擊之際都落入水中。
這回陸知反應及時,在入水之前屏住呼吸,宋簫一被她按在身下,卻沒有任何動作,恍惚間,耳邊不斷傳來人慘叫嘶吼的聲音,可他們已經顧不得這些了,陸知死死壓在他身上,腦裏不斷計算時間,現在她不能再看清他的臉了。
不久後,再也支持不住,自己先浮出水麵,向下摸索,抓著宋簫一的衣服花了死力氣把他拽出來。
他還是什麽反應也沒有,看著眼前一幹人等都亂成一鍋粥,著了魔似的,在水裏發瘋嘴裏不斷喊著,全部雜亂到一起,愣是聽不清一句話。
陸知拖拽著宋簫一來到岸邊,靠在露出水麵三尺高的河石,一手支撐著宋簫一不讓他滑下水裏,另一隻捏著自己的鼻子,把水擠出來,而後使勁抹了一把臉。
視線掃了一周,沒能找出右恒來,擔心他也魔怔了,難得看他還有點用處,竟然沒有找到,心裏鬱悶。
以她的體力不足以支撐太久,即使用出雙手,麵對這體型的宋簫一根本招架不住。
絕望之際,宋簫一猛然站起來,陸知微微一愣神,暗叫不好,果然,宋簫一嘴裏呢喃道“別離開我,別離開我,我……”
後麵的話陸知沒能聽清,他倏地抓住她的胳膊,唇齒顫的更加厲害,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無邊的絕境之中,下口咬起陸知的肩膀,下口之中,一下子就見了血,可他還不停嘴,牙齒徒地緊閉,陸知吃痛,雙手無力地拍打著他,此時,宋簫一接著身高體型優勢,把她緊緊壓在河石上,嚴絲合縫,她所以的掙紮都成了徒勞。
陸知身體軟下來,雙手無力地掛在他的胸前,淚水在眼眶裏虛晃。
突然聽到一聲悶哼,身上的重量驟然減輕,趕忙拉人。
聲音從前麵傳來“他們都中毒了,我們趕快離開,馬匹沒事”是右恒。
陸知低垂著頭,新傷舊傷複發,鑽心刺骨的疼痛感更加強烈,猛地抬手。
“啪!”
響亮的巴掌聲瞬間被陣陣鬼哭狼嚎聲淹沒,臉頰的麻痛感時刻提醒著右恒,他被打了。
抬頭對上她滿是怒氣的臉,臉上堆滿了不可置信,陸知仍然低垂的頭,清冷的聲音傳入耳中“你到底在幹嘛?”
“什麽?”
她輕呼一口氣,道:“從我們入山開始,你就心不在焉,他曾和你商量過得吧,有人跟蹤,你始終不以為然,直到今晚,你仍然這樣,現在這裏亂成一鍋粥,他也倒了,我們怎麽逃出去?你都在幹什麽?”
莫名其妙挨一巴掌任誰都不會平心靜氣,可右恒卻忽然變了,“還能幹什麽,把你帶出去,做我的傀儡啊!”
陸知放大聲音,怒瞪著他,“你這樣帶不走我,我們都會死在這裏!”
右恒移開視線,撇向一邊,莫名地不想直視她的雙眼“那便死這裏好了,我機關算盡卻等不來想要的結果,倒不如死在這嶺台,說不定還能做個孤魂野鬼,逍遙自在”
陸知驚詫地看著他,眼裏多了幾分陌生,在過去的歲月裏她把右恒當做最大的敵人,以擊潰他為目標,麵對這樣的結果,失望和怒意交雜,前麵的大山突然突然倒下,爬山者沒有了前進的動力,望著一覽無餘的平原,沒有作為勝利者的姿態,轉化問不甘和憤怒。
她了解右恒,沒人能比她更了解了,作為他的敵人。
“你若一心求死別拉上我,我有淩雲誌未酬,我要活著出去!你原是想帶我走的”
右恒如同一攤爛泥一般,沒了說話的力氣,“與我何幹?”
突然後悔為什麽要給他一巴掌,如果他真的想帶她走,或許二人真的可以逃出去,但,她看著眼前這個身體,心開始動搖起來。
“右恒!”
陸知深吸一口氣,緩緩想開口,話在嘴邊又咽回去了,她說什麽?讓他莫要尋死,這世間好物千千萬?可是,她也不喜歡這人間地獄啊。
印象裏的右恒雖是看著懶散鬆弛,卻是極有野心手段的,原先,陸知極其喜愛他,甚至想和他共謀心中大業,然,他馳騁官場,與陸知政見始終不和,等陸知不喜歡他察覺出危險的時候,已經沒有力量與他抗衡了,他一步步爬上丞相寶座,把目光投向她的位置,這幾年裏老虎尾巴再也藏不住了。
這樣的右恒,她第一次見。
右恒拖著身體爬到岸邊,直躺下了,一心求死的模樣,他睜著大眼,遙望蒼穹,腦海中模糊記憶浮現,這幾十年來他一直期待著那件事情會發生,漸漸的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給他憑添許多痛楚,日積月累,深入骨髓。
耳邊慘叫不斷,右恒也要漸漸地被蟲子模糊視線,他卻沒有任何恐懼,直挺挺躺在那裏沒有反抗,皎潔的月色憑添幾分寒氣,勾人魂魄,吃人肺腑。
陸知拖著宋簫一沉在水中,獨留半刻平安,雖然不喜歡,並不是不會去爭取,亦不會放棄。
她情緒穩定,緩緩開口,“若你還有一絲存活的心思,便告訴我一切”
良久,沒有回應,陸知把宋簫一拖拽至石階上,獨留臉在水麵外,不會有生命危險,隨後,迅速遊到右恒身邊,每一次動作都會動到傷口,現在的她已是殘破的狼狽的。
她抬起他的腳一扯,將人拉到水裏來,摁著他的頭至水中,又猛地抬起來,給了他兩個巴掌,拍走臉上的蟲子。
“告訴我”
聲音卻是平靜的。
右恒正視她,許是被她的動作嚇到,又或是被她灼眼的目光迷了心眼,唇齒一碰,“原先刺殺就是個幌子,他們意在告訴我,我們的路線已然暴露,我反其道而行之,讓青戈吸引火力,原本一路上已經發現有人跟蹤,我……他們以為沒事,都沒有動作,直至今晚,可以確定的是,隻有一個人,而且是個女人”
小小威脅,不足為懼,右恒幾日的懈怠和逃避倒給了暗處的敵人養精蓄銳的時間,出手時便如山洪一樣爆發,直指性命。
陸知認真聽著,罷了把他甩到一邊,視線掃一圈,低頭吸氣,搶了一個弓箭和一隻剪羽,迅速奔向馬匹,左腳踩蹬,身體一轉,翻身上馬。
臨走之際大喊“右恒,今日之事怪你自作自受,等朕出了這林子你再無翻身之日”
說罷,拉動韁繩,奔馳而去,右恒瞪大眼睛看著她離去的方向,嬌小的身形近乎灼眼炫目,異樣的情緒蔓延開來。旋即又低頭笑起來,笑裏滿是苦楚。
陸知帶走的除了在暗中的始作俑者還有大群的飛蟲,原本是不打算這樣魚死網破的,宋簫一倒下一瞬間,她知道,她已經沒有倚靠了,想活著,隻有自己出手,如若不成,便隨這一山翠林落入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