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陸知在院外踱步許久,背著個手,一下抬頭看月,一下低頭踢石子。


  她想著,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麽,陸簾齊兵臨城下前晚,她整宿沒有合過眼,無非,重要糾結的便是右恒的事情。


  出了大燕,回了他母國,她不相信,會沒有人支持右恒,新皇登基不久,便鬧出許多事情來,尤其是,強搶了大安第一美人邱已。


  邱已是大安知名將領鍾站的妻子,二人新婚不久,恩愛非常,邱己在清齋節上道觀祈福,巧不巧遇上喬裝打扮出宮的皇帝。


  一見傾心,不能自拔,第二日,隨便找了個由頭把邱己請入宮中,一宿沒回,鍾家預感不妙,舉家在皇城外跪了一晚,裏麵什麽動靜也無。


  第二日,邱己被馬車拉回了鍾家,等人回來發現,清白已經沒了。


  鍾家乃是新立不久的家族,在皇都根基不穩,思酌再三,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鍾站氣得大病一場,丟了半條命。


  本以為隻要鍾家隱忍此事就算揭過,那裏想,次月中旬,邱己就從家中再次被擄回宮中。


  歸家第二日,邱己自盡而亡,鍾站一口氣血湧上來,帶著幾十個士兵半夜殺進皇城,結局自然是鍾站戰死。


  離譜的是,新皇遠想借著這個由頭殺個鍾家滿門,朝中大臣聯名上書求情這才保下。


  自此,鍾家也被貶離開皇都,一起帶走還有十幾萬的兵力。


  右恒一去,不是正給了他們一個報仇雪恥的機會嗎?

  以他的手段,真要抗衡,新皇遲早下台。


  陸知派了不少人前去追殺右恒,到現在沒有回音,多半是讓這泥鰍跑了。


  如此一算她所損失麵對的難題要多的多,宋簫一是個聰明的,不可能不知道,為何他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左右思酌之際,她有意無意的便到了宋簫一的院子。


  試探性的往裏查看,安靜之際,連個守夜的小廝也沒有。


  在陸知思考之際,裏麵傳來一陣淡淡的血腥味。


  陸知沒有多思考,猛的往裏衝去,使勁搖了門,沒有任何動靜,她後退幾步奮力撞上去,木門隻晃動了一點點。


  來來回回又撞了好幾次,周圍窗戶關得嚴嚴實實,她逐漸越來越慌亂。


  “來人啊!出事了!來人啊!”


  陸知不知喊了幾聲,周圍沒有一點動靜,再次大吼“走水了!走水了!快來救人啊~!”


  從遠處依稀傳來陣陣聲響,可是太遠了,還需要時間。


  她往後再退,鉚足了勁往前衝,這次居然撞開了!

  忙不得感慨,迅速跑進去,果然看見一個倒在血泊裏的人。


  此刻他臉色慘白如紙,平靜安詳,仿佛不屬於這個世界一樣。


  手腕上都是鮮紅的血,氣味濃烈,陸知覺得難聞極了。


  她扯下頭上的帶子,包住手腕,手不停的發抖。


  拍拍宋簫一的慘白的臉,焦急而驚慌“宋簫一!宋簫一你醒醒!宋簫一!”


  宋簫一毫無反應,臉上血色褪去,活像死人。


  “宋簫一!快醒醒!朕是陸從樾!朕命令你快醒過來!”


  她趕忙貼在他的胸膛,抖得厲害,心跳又快,愣是沒有聽清這心跳聲是自己的還是宋簫一的。


  半響,砰砰砰的聲音撞入耳膜,動聽而美好。


  陸知大鬆口氣,輕輕的把人放在地上,轉而回頭檢查他的傷口,確認可以起到止血的作用。


  正要起身招呼人,已經有人闖入,他大喘著氣,像陸知一樣,沒有停留,直奔宋簫一身邊。


  看向陸知,陸知道:“還有心跳。”


  宋然也跟著安心些,沒有停留的,朝外麵大吼:“快!去請大夫!”


  屋內屋外人流湧動,混亂不堪,王薈王缺也聽到陸知聲音,忙急忙慌的跟著人流過來,第一時間擠進去看陸知的情況。


  看她沒事,自覺退出去。


  不知是誰跑去的,沒過多久,拽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大夫,另一邊提著個藥箱。


  好在是個中年人,體力尚在,不需要再多囑咐,自覺進去。


  此刻,宋簫一已經躺在床上,安靜得可怕,地上的血跡仍在,大夫狠皺眉頭,臉色頓時沉下。


  後麵,陸知被迫出去外麵等著,她終究是個姑娘家,還是皇帝陛下,宋然不顧反對愣是把人趕出去了。


  她剛一出來,王缺首先衝到她麵前,“陛下!陛下有沒有怎麽樣?可有受傷?怎麽手上全是血!”


  王薈將他一把拽回,“剛剛不是看了嗎?陛下哪裏有事情,這又不是陛下的血!”


  王缺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隨即道歉“望陛下恕罪,奴才也是一時著急。”


  陸知沒有閑心理他,注意力全在身後的屋子裏,腦子亂成一團。


  院子原本來了許多家丁婢子,見不是走水,也不離開,自覺站在邊緣處,細聲細語的討論著什麽。


  耳邊傳來一陣哭聲吸引了陸知的注意。


  居然是小門童冬雲,哭得聲淚俱下,聲音倒是被有意控製,不大聲,看他淚水鼻涕糊了一臉,大概猜到了,是真的傷心。


  院門此刻又傳來大動作。


  進來的是衣裳外披頭發散下的梁氏。


  她這回竟沒有哭哭啼啼,

  手緊緊握著身邊侍女的手,遠看,都能看出侍女隱忍這疼痛。


  陸知自主到她身邊,攔住她的去路,“宋簫一在裏麵接受治療,夫人現在最好不要去打擾。”


  梁氏冷道“臣婦省得。”


  約莫半個小時時間,大夫才露頭,他自顧自的向四周望去,忽略了下麵投來的熱切目光,隨意找了個池子簡單淨了手。


  梁氏迎上去,“大夫,我兒傷勢如何?”


  大夫:“無性命之憂了,我給你們開個藥方,按時煎藥,外傷便無大礙,隻是……”


  陸知湊上前,“隻是什麽?”


  地方:“隻是這大人鬱結於心,外傷是好了,就是這心病還存在,這對傷勢恢複非常嚴重,怕是,下次還會發生。”


  梁氏絲毫不奇怪悄無聲息撇了眼身側的陸知,旋即又道:“大夫辛苦了,小郝,領大夫去拿錢,莫要吝嗇。”


  這個叫小郝的侍女連忙道“是是是”,領著大夫走出了院子。


  梁氏趕緊進屋,看宋簫一,陸知緊隨其後,方才大夫一通話,她已經沒有要再看他傷勢的打算了。


  人一露臉,宋然道:“陛下深夜怎會到此?可是我宋府有何做得不對的?”


  陸知悄然抬眸,她什麽目的,宋然這個雞賊會不知道?

  “無事便不能來嗎?朕與宋簫一有婚約在身,多多交流相處有什麽可說的?”


  宋然輕笑,“確實如陛下所言,隻是這婚約一事從何談起?為何我們宋府的人會不知道?”


  陸知衝梁氏輕抬下巴,“夫人知道,什麽時候輪到你來質問朕了?”


  宋然自覺失禮,退到一邊。


  陸知隻看了一眼宋簫一,帶著王薈王缺離開了別院。


  一路上心不在焉,王薈見她情況不對,沒有敢多言,一路無話。


  第二日,早朝上,又聽到了個不好的消息,右恒果然安然回國,沒有被新皇逐出國境,被部分權臣力保,還上了不少奏折說讓新皇大力嘉獎右恒。


  新皇一怒,憤然而起,撇下一眾群臣。


  這已經是幾日前的消息了。


  空缺職位沒有人彌補,還有災害頻發。


  陸知頭疼得要命,在未央宮裏也無心批閱奏折,耐著性子,又待了好幾個時辰,接見了幾個臣子。


  她思來想去,一拍桌麵,叫來了王缺,去宋簫一別院把宋簫一接回宮裏。


  宋簫一還沒有清醒。


  這次,陸知隻帶了個王薈喬裝打扮又出宮去了。


  饒了好幾個巷子,總算找到了地方,蘇府。


  沒有選擇前門,而是饒到了後門。


  由王薈率先去周旋。


  沒過多久,就看見了個熟麵孔。


  蘇渺滿臉不可置信,又驚又喜,沒等她感慨,陸知直接道:“找個清淨的地方。”


  蘇渺:“已經安排好,陛下請進。”


  蘇府雖然規格不大,蘇尚卿自詡文人雅士,把宅子布置得倒是很精致漂亮,是個有才華的。


  後門距離蘇渺的小院倒是近得很,沒走多久,就到了。


  到了茶,看了院子,蘇渺把人支開,陸知才道:“你的傷可還好?”


  蘇渺甜甜一笑:“好了好了,多謝陛下關心。”


  “是朕害了你,跟了我這麽久,也沒給過你什麽,隻有這傷。”


  “這有什麽關係,都是本分,陛下不必掛在心上。”


  陸知露出個勉強的笑容,“先不說這些,朕時間不多,長話短說。”


  蘇渺:“陛下請講。”


  “你之前所說的重生是怎麽回事?”


  蘇渺一怔,眨巴眼睛,半響,“陛下,這聽起來確實荒謬,但確實是存在的。”


  “非也,朕相信你,是要問點東西。”


  “陛下請講。”


  “在那個前世裏,朕後來是個什麽樣的?”


  “嗯~”蘇渺思索一會兒,猜著陸知的後來是指宋簫一離去之後,“陛下把大燕治得井井有條,繁榮民安,隻是沒有子嗣,過繼了個旁宗庶子做了太子。”


  “過繼?朕沒有皇夫?”


  “沒有……”


  陸知思酌片刻,“那宋簫一呢?”


  蘇渺一愣,她竟還不知道這個?

  “他自陛下重奪帝位後不久便抑鬱而終了。”


  陸知頓住,“為……為何?”


  “陛下若是信臣女所言,臣女便把所知道的全說出口。”


  陸知相信她,右恒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證明。


  陸知點點頭。


  蘇渺:“同今世一樣,陛下在遊獵時遭埋伏不知所蹤,而後被宋簫一救下,帶到了澤石穀,軟禁五年之久,後麵找準時機,推翻右恒,重奪帝位。”


  陸知:“……”


  陸知努力思索著,這故事為何如此耳熟?


  是!是與那位老者所言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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