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死死地拽住他,想讓他能冷靜下來,可司馬鳳初便是他的劫,一遇上了,便是讓他把命搭上,他都願意。
“浮桑,你是不信我嗎?”那一襲淺綰垂下眸子,眼裏有些落寞之色,“我被困在這幻境中,已經近千年了,那時候我便想,秦戈怎麽還不來找我呢?你曾經跟我說過,他在等我,所以不可以這麽隨隨便便的死去,可是——”
她頓了頓,抬起頭看了看遠處的天空,“真的好久了啊,我每天都盼著他能來,可是等了又等,我都快忘記自己到底為什麽要等了,他依然沒有出現過。那時候我想,他是不是早已,把我忘了.……”
“我沒忘!鳳初,我沒忘!”秦戈再也忍不住了,掙開我的手,跑到司馬鳳初的跟前,“鳳初,我沒忘,我也一直都在找你,一直都在找……”
我隻覺人家一對相見,我和南邢站在這著實不怎麽好,幹咳了兩聲問道,“那個,你出不出去?我可要先去避避了。”說完,還用手遮了遮眼睛,絮絮叨叨的說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南邢跟著我一起出來了,睨了我一眼,“他們做什麽了,你就非禮勿視了?”
我甚是害羞地用衣袖遮住半麵紅妝,眸間婉轉流波,“這情人間的羞澀之事,我向來不用拿眼睛親自看到,腦補一下便曉得了。”
他看了我一會兒,眉間皺的厲害,隻覺他心思並未放在我那句話上,而是一心地警惕著院裏的動靜。
我有些想笑,先前那句話,不過是我玩笑的隨意一說,想必他是記在了心裏,左右不怎麽放心,他那義妹單獨和秦戈處在一起。
“擔心就進去嘍,保不準秦戈那溫潤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禽獸的心。”我涼涼地看著他,用眼角斜了斜那掩上的木門。
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我去看看,你在這等我回來,不要離開。”說完,匆匆躍過院牆,消逝在我的視線中。
我靜靜地看著他消失的地方,隻覺一顆心往下沉的厲害,許久,我抬起手按了按胸口,那裏愈合的傷口,似乎又裂開了些,有些微的疼,更多的卻是麻木。
“都疼成習慣了。”我垂下眼簾,笑了笑,“想來,她也還是最重要的那個,什麽都沒變啊.……”我喃喃自語,眼裏模糊的厲害,“何必要費勁心思的騙我,我現在可是什麽利用價值都沒有的。”
使勁眨了眨眼睛,鼻子裏酸澀的厲害。
過了許久,他們都沒有一個人出來,我站得有些累了,便尋了個牆角靠坐著,不知不覺間,竟是感覺眼皮沉重的很,迷迷糊糊有些睡意。
不知過了多久,隱隱約約的,我感覺有人在喊我,那聲音浮浮沉沉,時近時遠。
我睜開沉重的眼皮,眼裏映入一襲素淨的茶色長衫,和一雙甚是清淨的眉眼。
我愣了愣,微微張開嘴,喃喃道,“竹哥哥。”
他眉眼微彎,那張沉靜的臉,讓我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我眼睛有些濕潤了,抬起手來,輕輕摸了摸那張臉,微微有些涼意。我閉上眼睛,掐了自己一下,是疼的,我想,再睜開眼,他還在。
“竹哥哥,真的是你。”我有些激動,聲音裏都是帶著顫抖的哽咽,“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可就是找不到你,我不知道你去了哪裏.……”我哭的厲害,想要把這幾百年來,背負的那些沉痛的歉意,全部宣泄出來。
他微涼的手覆上我的臉頰,替我擦了擦眼淚,輕聲安慰道,“莫要哭了,我不是來了嗎?”我不是來了嗎?他說。
他笑著,逆著陽光,有些晃眼。
“你跟我走嗎?”他伸出手來,聲音裏充滿蠱惑。
我有些猶豫,腦中依稀有個淡紫色的身影,在離去前叮囑我,要等他回來。
“來吧,我帶你走,他根本不在乎你,你還在這等他做什麽?他把你丟下了,丟在這裏,不是能很好的說明一切嗎?”
我的身子僵了一下,臉上的血色開始迅速褪去,“是啊,他把我丟在這了,他又一次把我丟下了……”我喃喃說道。
他彎起嘴角,拉起我的手,“是啊,他去找了別人,根本不會再回來了,即便是你等到時間荒蕪,他依舊不會轉身看你一眼,跟我走吧,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我有些猶豫,緩緩站起身來,跟在他的後麵。
我感覺整個人都是恍惚的,腦中一直不怎麽清醒,總是想起那一襲淡紫,冷漠轉身離去的背影。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手驀地鬆開了,而後淡淡說了句,“浮桑,到了。”
不曉得是不是幻覺,我隻覺他今日的聲音裏,總是低沉的有些夢幻,有些蠱惑,全然不似記憶裏的清雅。
我回過神來,環視了四周的景物,是那時太尉府的布置,一模一樣,恍然間,似乎又回到了那時,他是司太尉,而我是北帝侯府的桑姑娘。
他笑了笑,“怎麽,還記得這裏嗎?”
“記得。”我神色間頗有些失望,我以為他無論是做人,還是做鬼,都不會再回到這裏了,畢竟有太多不好的回憶,而我也是一樣。
我壓下心裏的那陣不適,問道,“你怎麽又回到這了?我還以為,你永遠都會討厭這裏,甚至.……討厭我.……”
他看著我,眼裏閃著莫名的光。
他說,“浮桑,你不曉得,這是我死的地方,是我最痛苦的源泉,每日我都要在這裏上演一遍死時的場景,那裏,你是無情的,冷漠的,像一場無休止的噩夢,糾纏著我,即便是做了鬼,都不能安寧。”
他說的壓抑悲涼,滿眼的痛苦之色。
我感覺心裏一陣密密麻麻地疼開了,整顆心沉悶的喘不過氣來,說來說去,害了他的,是我,讓他脫離不了噩夢的,還是我。
“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你不再痛苦?”
他聽了這話,眼裏閃著驚喜,可隨即的,又被黯然溢滿。“算了吧,這樣會折了你的陰壽,我不能害了你。”
“沒關係!”我急忙說道,怕他悔了心意。
莫要說是折了陰壽,但凡是能讓他得以解脫,便是魂飛魄散,我也願意。
“真的沒關係嗎?”他有些擔憂地看著我,“這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弄不好,你連魂魄都會盡散。”
“沒關係!我一定要救你,無論什麽情況,我都不會退縮。”我堅定地看著他,告訴他,我已經做好的必死的決心。
“那好,你等會兒配合著我便可以了。”他微微彎起了嘴角,聲音依舊魅惑。
我腦袋有些沉,不知怎得,突然便想起,來時南邢說過的話,這裏一切都是假的,什麽都不可信。
我晃了晃腦袋,萬一是真的呢?但凡有一絲的真,我便不能錯過司竹槿,我要救他,這是我終其一生,都無法償還的。
眼睛越來越沉,我有些想瞌睡,即便是勉強撐著,眼前的一切也模糊的很。
“浮桑——”隱隱約約間,我感覺有個聲音在焦急地喊著我,那聲音淡漠冷冽,卻透著急躁。
“浮桑——”又是一聲時遠時近的喊聲,我皺了皺眉頭,感覺有些吵,可眼皮卻沉重地抬不起分毫。而後,我的身子突然又輕了一下,眼睛也能睜開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眼前依舊是太尉府,可卻沒有司竹槿。
不知從哪裏突然衝進些侍衛,像看不見我一般,從我身邊走過去。我大聲呼喊著,質問他們要做些什麽,可他們像是沒聽見一般,直接忽略了我的存在。
而後,我便看見一個一襲白衣的女子,從房裏氣衝衝地走了出來。
我呆愣愣地看著她一張一合了嘴,拚命地和那些侍衛理論著什麽,可那些人不管不顧地扣住了她。
我看著那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在悲憤地控訴著那一襲淡紫色的身影,神情有些恍惚,她是浮桑,她在那,那我是誰?
而後,所有的事情,便像多年前一樣,司竹槿倒在了我麵前。
我一遍又一遍地喊著他,讓他不要死,可是直到他咽下最後一口氣,我依舊什麽都做不了。
我無力地癱坐在那裏,即便是再經曆一次,依舊什麽都改變不了,司竹槿會死,我也會一直背負著對他歉意,這是注定了的。
想著那時,風正輕,雲正淡,天氣正好,他在北邊的山上停留,隻為一個惡意的傳說,妖怪沒有,隻有一個被上天丟棄的孩子,他說,沒人要你,我要你,沒人和你玩兒,我陪你玩兒。
所有的事情,在這一刻又清晰了起來,我腦袋疼得厲害。
耳邊是一聲聲遙遠的呼喚,急切而焦躁,可我卻像一隻沒有魂魄的娃娃,眼裏毫無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