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三人越過銀河,來到星宿一族。
眼前赫然一亮,整個世界都是銀色的,銀色的樹,銀色的花,銀色的草,和春日裏溫和的暖色不同,這裏散著冰寒的味道。
不曉得是不是內亂的關係,整個星宿一族都透著那麽些滄桑的感覺,荒涼的路上,幾乎沒怎麽有人。
“叛亂的族人已經霸占了銀河以西的地方,他們經常會趁人不備時過來偷襲,手段卑劣,所以現在即便是白日,也鮮有人敢出來。”
月烏在說這些話時,麵色淡然,目光卻深遠。
可帝殤就是癡迷她這種表情,明明很在乎,麵上卻要強自鎮定。
倔強的,堅強的,不服輸的。
“到了。”
月烏在一座宮殿處停下。
眼前一片銀碧輝煌,銀色的磚瓦琉璃,銀色的雕欄樓閣。做工細致精巧的窗格間,帶著細膩的紋理,在這些宏然的大氣中,竟顯出了幾分旖旎的雅致。
高大的銀白色大門,從裏麵緩緩地打開。
“公主殿下!”
一群模樣姣好的仙人,垂首恭敬地站在兩側。
聲音空靈回蕩,仿若在耳邊,又仿若在極遠的地方,飄忽不定。
青垣跟在後麵,有些恍惚,有些真真假假的錯覺。
月烏昂首從他們麵前走過,冷肅的麵容下,有著渾然天成的傲氣。
與生俱來的高貴。
那是純然的血脈裏,傳承下來的氣質,是統治者天生高人百等,將眾人踩在腳底的氣質。
帝殤不自覺彎起了唇角,望向月烏的目光,帶著熾熱和灼烈。
那一襲白衣的女子,此時像是籠罩了一層金芒,讓人別不開眼。
青垣垂下頭,靜默地站在帝殤斜後方,細碎的劉海有些長了,遮住微斂的眸子,看不出情緒。
月烏走到最前方,而後回身一轉,“你們都退下吧!”
冷冽的麵容沒有什麽表情,威嚴的語氣不容他人說一句“不”。
那些人垂著頭,按順序諾諾了一句後,又按順序一個一個退出門外。
待那扇銀色的大門又閉合的時候,月烏方才卸下威嚴的臉,露出幾許笑容來。
“殤,青垣,你們快坐下吧。”她笑,全然不似先前的冷厲。
不曉得為何,青垣隻覺得,無論是方才的威嚴,還是現在的溫和,都不是真正的月烏,一種天生的直覺,女人特有的敏銳。
這個一襲白衣的女子,自莫名出現起便是模糊的,臉上像是帶了很多層麵具,每一層都是些障眼法,迷惑了眾人的眼睛。
她想將自己想的告訴帝殤,讓他不要相信月烏,可然而的然而,說了也無用,帝殤從來不會聽她的。
——更何況現在已然厭倦了她。
月烏繼續笑,明媚的眸子在看向帝殤時,已然帶了愛慕,含情脈脈。
“殤,你是貴客,就在這殿裏住下,”而後又甚是歉意地轉頭看著青垣。
“青垣,抱歉啊,這殿裏除我以外,是不得允許有外人住的,可殤是戰神,所以……是個例外”
她目光誠懇而愧疚。
青垣抬眸,靜靜地看了她片刻,又垂了眸,抿著純說道,“沒關係,我去外麵。”
說完,轉身便往外走。
月烏“哎哎”喊了兩聲,抓住青垣的袖子,“我又沒說讓你睡外麵,還有客房,你這般,殤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隨即,她看了看帝殤,眼神頗為委屈。
帝殤隻覺心裏有些煩躁,因此出口的話,便甚是毒辣傷人,“她愛在哪睡就在哪睡,你莫要管她,不過一把劍而已,還能冷著熱著了?”
不過一把劍而已。
青垣心尖一顫,猛然抬起頭來,盯著帝殤,臉色有些灰白。
帝殤被她看得有些煩躁,別開臉來,心裏竟然生出了一絲愧疚。
許久,青垣莫名“嗤嗤”笑了兩聲,甩開月烏的手,兀自出了殿。
帝殤被她最後那兩聲笑,攪得心煩意亂。
他總是感覺那笑裏帶了很多情緒,難過的,悲涼的,可更多的是絕望。
想到絕望這兩個字,帝殤心尖跟著顫了一下,有些莫名的疼。
“殤?你……生氣了?”月烏小心翼翼地看著帝殤,可並未得到回答。
她很是委屈,眼眶開始泛紅,“那也不是我的錯啊,是她自己要出去的,我能怎麽辦?你若不放心,我出去追回來就是了。”
說完,便往外走。
帝殤回過神來,拉住月烏的衣袖,麵上有些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沒關係,你不用在意她。”
他現在才驚覺,自己好像總是能被青垣幹擾到情緒,煩躁的,懊惱的,很多時候,很多次。
青垣一個人出來,路上空曠曠的,即便偶爾有幾個人,也是匆匆而過,甚至都不會瞥上對方一眼。
她一個人在外麵晃蕩著,漫無目的,不曉得該去哪兒,這麽陌生的地方,被帶過來,卻被拋棄。
這一瞬間,心底突然悲涼的難過。
她還記得走時,白煉曾問過她,值得嗎?
她那時,也不曉得究竟值得不值得,隻是不去賭一場的話,便永遠糾結在這漩渦中,無法脫身。
可現在她輸了,而且輸的沒了退路。
不是後悔了,是終於在萬劫不複中,大徹大悟——若是來世,不要去愛。
然而可笑的是,並沒有人會心甘情願為她修來世,所以來世,她不會再有。
前麵有幾個方才從大殿裏出來的仙人,她們小聲地說笑著,帶著八卦的眉眼竊喜。
“方才公主帶的那個男人,你們看清了嗎?我還從沒見過這麽英俊的人呢……”一個人說著,語氣裏還帶著向往。
“是啊,是啊,我也看到了,心都要跳出來了。你們說他是不是公主月烏喜歡的人?”
……
“說不定公主帶回來,是成親的呢……”
……
清靈的笑聲伴著少女的嬌羞在漸漸遠去。
青垣麵無表情地站住,呆呆的,一直等到那些笑聲小了,消失了。
她本是想反駁些什麽,可最後的最後卻發現,所有的話,在這一刻,是那麽的蒼白無力。
她們說的全是對的,月烏歡喜帝殤是真,帝殤歡喜月烏也是也是真,既是兩情相悅,那便沒有她說話的份。
青垣抬起頭,愣愣地看著同樣銀輝一片的天空,再過一段時間,待她徹底魔化,還能看見這樣美的天空嗎?
也許那時的那時,她不會再有自己的意識,會徹底淪為一個沒有思想、任人擺布的魔物。
盡管她不想有那麽一日,可她能感覺到,好像已經不遠了。
青垣以前也曾去過雪國、冰國,可即便是冷的再徹底,高雅的再徹底,都不及這裏萬分之一。
她仰著頭,脖頸因為長時間一個動作,有些酸疼。
許久,等到脖子像是要斷掉了,青垣才低下頭來,也許和帝殤,沒剩下幾日了,不如便到此為止吧。
轉眼晚上,天色開始發灰,暗淡的,在一層銀色的裝裹下,有幾分蒼涼的感覺。
青垣對這裏很是陌生,並不曉得路,便很是隨意。
她也不曉得是到了哪,隻見眼前出現了一座小木屋,很別致,和這裏所有的銀色建築都不同,它刻畫了木頭原始的顏色,透著溫暖。
就好像這小房子本身便是有生命的。
那溫熱的燈光從小窗裏沁出來,連帶著這蒼涼的夜,都被暈染上了那麽一層溫馨。
“月烏,我們的的計劃能行嗎?明日能在混亂中刺殺了戰神殤嗎?他可是不敗的神話,是戰神……”
一個沉穩的聲音自木屋中響起,即便是沒有看到人,也能猜出他大概二十七八歲的樣子。
青垣頓住了腳步,有些愣。
“你放心,戰神殤明日是一定要死,隻要按計劃行事,絕不會有什麽紕漏.……”
青垣還兀自發著愣,那個熟悉的聲音,帶著威嚴,像極了大殿之上的那副尊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