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我在碧瑤池邊呆坐了十天,手裏還拿著陸陾寫給我的信。那天從魔界回來的路上我睡了好久,久到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在天界。
還是以前在天界的房間,無怨守在床邊,見我醒來,忐忑地遞過來一封信。我顫顫巍巍地拆開信,心中已明白了許多,卻仍舊告訴自己,陸陾隻是不小心把我弄丟了,一定隻是這樣。
信封上是陸陾的手筆,我認得他的字:汝汝親啟。打開信,眼淚終於忍不住留下來,心髒仿佛被誰狠狠踩了一腳一般刺痛。
信上說:汝汝,我隻知道你傻,卻不知道你竟可以傻到如此程度。若不是為了對付無怨,我怎麽會與你周旋許久。
剩下的我已經看不清,眼淚遮擋了視線,我很努力地不讓它落下,不讓它溢出。可是它很不爭氣,很不爭氣地滾落下來,掉在信紙上,打濕了一片。
可是關鍵的字還是沒有融化在眼淚之中。它說:我謀劃這件事已經很久了,汝汝,連你的眼淚會落在紙上我都能算得一清二楚,所以用了不會融在水中的特殊墨汁。
它說:辟魔劍我也是用不到的,姑且還給你就是,從頭到尾,我都是為了伏羲報仇罷了。可是殺死你又有什麽用呢,比起殺死你的心來,又能算得了什麽,所以我用盡一切辦法來報複你與無怨。
它說:汝汝,你輸了。
它說:……
我忘記了信中還寫了什麽,是的,忘了,都忘了,什麽陸陾,什麽蘇砂,到頭來我不過是一個笑話,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陸陾親手將我送予無怨,換走了碧瑤池中的仙樹。那株由仙草長成的仙樹,原來便是陸陾所找的天譴,用來鑄劍的話,定然能很快拿下六界。
是呢,真好,原來我也不過隻值這麽一株天譴。
從那天起,我便一直在碧瑤池呆著,十天。這十天之中,大多都是無怨陪著我,我趕了他幾次,每次都會再回來,我也便沒了力氣。他若想留,我便也不必再勉強。
隻是,若是無怨不在我身邊,我很快便能被仙氣侵蝕而亡。如今的我,生與死又是有什麽不同的。可無怨卻不這麽認為,當初要殺死我的無怨,此時卻要呆在我身邊護我周全。
還有什麽是比這更好笑的麽,還是說我應該感動,死心塌地地愛上無怨?天君呐天君,你又何必如此假惺惺,莫不是也學會了陸陾,要在我心上狠狠地剜上一刀才好?
可惜我沒有心了。
今時今日,我卻是連死的權利都沒有了。
我扭過頭,對著無怨說了十天裏的第一句話:“因何而生?”
無怨微微歎了一口氣:“蘇砂,我也不知因何為生。這四千年的時間裏,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初我沒有下手殺你,是不是便可以和你在一起。”
是麽。
我緩緩站起來,將手中的信紙撕碎,扔到碧瑤池中:“那麽,天君想到了什麽?”
無怨盯著我,仿佛看著四百年前的我:“可是這世上沒有如果。我與你相知三千多年,卻隻在我以為你死後的一百年裏才愛上你。”
無怨成長的很快,不過百年光景,便從一個蚌妖成長為天界的君,一個溫暖如玉的男子。
他說他愛我,卻是在以為我死後。我知道天界的君位置太高太高,高到冷,高到孤獨,高到他突然發現,除了我,再沒有人願意把心拿給他了。
可是我說過了,我沒有心了。
你看,大家都是這樣,隻有失去了才會想到去珍惜。那麽陸陾呢,是不是我死了,他也會想起其實蘇砂也是蠻好的。
我伸出腳,試著往碧瑤池裏踏步,即使不被仙氣傷死,能淹死在這裏也是不錯的,畢竟這裏有著我和他很美好的回憶。
可惜我很快便被彈了回去。
是呢,我怎麽忘了,我是妖,碧瑤池又怎麽會容忍一隻妖壞了它的大好仙氣,否則妖魔一個個都跳進碧瑤池中,天界都是不必存在了的。
無怨將我扶起抱在懷中:“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我似乎又看到陸陾那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娘子,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陸陾啊陸陾,我又該拿你如何是好。從頭到尾,當真的隻有我一人吧。當我認為幸福到來的時候,你便很自然地將幻影打破,將我的所有,都剝奪的一無所有。
我拔下頭上的虹雀,遞給無怨,笑得一臉蒼白:“無怨,有沒有辦法忘掉一個人。”陸陾,我真的,很想將你忘掉,更希望這是一場夢,一切的一切,從來都沒有發生過,隻不過是我太過孤獨,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無怨將虹雀接了過去:“砂兒是如何知道這種事情的。隻是過程實在過於痛苦,砂兒確定要試上一試麽?”
卻也當真是有這種方法的,我也把過是隨口一說罷了。當真有……試一試又是何妨的,忘掉陸陾會比死更難受麽。
不等我回答,無怨便將我扯出碧瑤池,很快便到了天華殿,從偏僻處取出十壇酒來。從塵封的封條上看,是有些年數的。
無怨小心地揭下封條,不知從何處拿了一隻碗過來:“我也隻是聽說過,這酒喚作忘情酒,隻有將整整十壇飲下,才能真真正正忘掉心愛之人。”
所以說是痛苦的也是不足為奇的,要將這十壇全部飲下,也當真是有膽量的。我並未猶豫,倒了一碗直接喝下。
確實是好酒,如果不是忘情酒的話。
一壇下肚,已然有些支持不住,又喝了半壇,實在喝不下,便封了口,決定第二天過來繼續喝。於是,整整八天,我才將所有的酒喝完。
喝完最後一口,我差點就倒在酒壇旁邊。胃裏翻江倒海一般,一時沒忍住,便吐了擱稀裏嘩啦。好不容易不再惡心,隻覺著困的緊,倒頭便睡。
希望醒來以後,便將陸陾忘了一幹二淨。
如此便好。
隻是從那以後,再聞見酒味,便覺著胃裏一陣惡心,都會吐的一塌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