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大禹國·主動解釋
臨熙城北,我懸身立在虛空中,施法在手中化出一支冰杵。
驀然揮袖將冰杵紮進了一座高山的山門口,續而催動掌心法術,於冰杵封入的地麵上繪出了一個蓮花型銀色圖案——
待一切都安頓好以後,我方徐徐從天而降,落回了撐著傘縮成一團的小花藜身畔。
小花藜抱傘靠近我,將一紙煙雲傘罩在了我頭頂,為我遮了淅瀝不止的豆大涼雨。
哈了口暖氣在掌心,小花藜凍得瑟瑟發抖道:“殿下這就已經解決一個陣腳了?殿下之前說,解雨的法陣須得下四個陣腳方能成陣,那照殿下這個下陣腳的速度來看,咱們豈不是隻需要四五天就能成陣,就能化解了臨熙城的雨災了?”
我理了理袖子搖頭道:“不,陣腳雖然好找,但找全四個陣腳後還要等候九日方能令大陣成陣。所以,臨熙城的雨最快也要十三日才能停歇。”
“還要等候九日啊,怪不得殿下同百姓們說的是一個月內……”花藜抱傘擔憂道:“殿下以前從未設過這種陣,那萬一殿下此陣設失手了,屆時雨還是未停,殿下可如何同那些老百姓們交代啊!”
我扭頭望她,無奈輕笑:“失手?你也忒小瞧你家殿下我了吧!我雖然仙術學的不是很精,但似這種小陣法,我還是能夠運用自如,操控得住的!此次的解雨陣我雖不能保證它萬無一失,但至少能斷定它絕不會一點用處都沒有。就算到時陣法出錯,哪裏出現失誤,以我的能力,也足以讓雨勢先停個一兩天,這一兩天的時間裏,足夠我再次開啟法陣,再試一次。總之,一月之內,我定能扭轉江都的乾坤,令江都重見光明,雨後見彩虹。”
花藜想了想,終是選擇信任支持我,點頭道:“奴婢相信殿下的實力,相信殿下一定能給江都帶來福澤的!殿下乃是神女轉世,殿下是祥瑞的化身,咱們大禹國的保護神,區區雨災,殿下一定有法子治得了的!”
“神女轉世,祥瑞化身?”我雙手背後好笑道:“你也信這話?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懷疑,當年或許是大師父急於想救我性命,才胡謅出來這番話欺騙世人。用神女轉世,祥瑞化身的幌子護我一世平安……畢竟,哪個祥瑞,會擇在七月十五那等陰氣重的日子裏出生……”
“噯,殿下你這話就說的不對了!殿下你雖是在七月十五出生,雖是在黑漆漆的深更半夜出生,但你一出生就給人間帶來了光明,還有神龍相賀,百花相迎,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啊!
殿下您若不是神女轉世,又怎會一出生就天降異象?且我聽先帝說啊,當年先皇後懷殿下您的時候,正逢北部蠻族作亂,那些蠻族人打架甚是凶猛,出招完全不按步驟來,將駐守在暮北關的將士們給打的頭昏眼花,措手不及,原本那些蠻族人已有揮兵南上的意頭了,先帝與朝廷正犯難呢,可您一降世,北部的蠻族之亂便平息了。
據後來鎮守暮北關的將軍上折來報,說您出生當夜,天猛降異象,子夜時分突有日月同空,耀目非常,日月同空的盛象持續了整整半個時辰之久,而天剛複沉,日月剛消匿於夜幕中,敵方蠻族的大營裏便傳來了陣陣慘叫,至第二日,將軍他們才發現蠻族那些企圖破關而入的兵將們竟都滿臉生毒瘡,躺在床上下不來,敵方的將領甚至連站都站不穩了。
於是將軍便趁著這個機會,反攻回去將他們打的屁滾尿流,還逼他們立下文書,發誓永世為我大禹國俯首稱臣,不生反意。這一切,可都是殿下您的功勞,是您為咱們大禹國帶來了祥和,國師大人向來說一不二,從不誆騙人,他的話是絕不可能有假的!”
聽花藜在耳畔興致勃勃的說完這些話,我鎖眉深沉道:“這也忒過度神話了些,我若真是神女轉世,至於前十幾年混的那麽差勁麽?祥瑞,神女,我倒寧願做個普通人家的姑娘,依偎在父母膝下,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
“殿下您可真奇怪,別人都想富貴榮華當金枝玉葉,你倒好,想去做普通姑娘。”
“也許是小時候在外麵野慣了吧,所以回了宮以後,總是想念外麵的風景。”昂頭看了看天,我歎了口氣道:“罷了,不說這些了,咱們去街上看看那些剛被官府搭棚安置好的百姓們吧!”
小花藜點點頭:“唔,但是殿下,您身邊沒帶侍衛,就這樣公然出現在那些難民的眼前,奴婢怕您會有事。”
我挑眉反問:“有事?我會有什麽事?那些都是受難的窮苦百姓,餐風露宿的,自身都難保,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我難不成還要怕他們能做什麽傷害到我的事情麽?”
花藜嘟嘴:“還是謹慎點好嘛。”
我揮揮袖子不在意:“你放心,我命硬著呢,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殿下……”
——
臨熙城街頭,劉大人與何大人昨日剛命人在街兩側地形高的地方搭造了好幾個簡單的茅草棚子,草棚雖不似木棚那樣結實保暖,但至少能夠遮風避雨一陣。
城裏流落街頭的那些百姓都搬進草棚裏休息了,京城派遣的欽差大人到了,糧草也終於補齊全了,路邊上粥棚與茶水房裏都還有餘留,百姓有了安穩地歇息,便也情緒平穩了下來。苦熬了幾個月,今次終於可睡一個安心覺了。
花藜將我們特意從客棧裏取出來的幾樣宮廷糕點分給了年幼的孩子們與幾位白發蒼蒼的老人,一枚桃花點心送入視線,可愛的小女娃總著一雙包子角,穿著一身破舊潮濕的藍布長衫,小臉蛋兒糊的髒兮兮的,嘴角還沾著一些糕點碎末,用著怯生生的眼神瑟瑟瞧我,一隻出奇幹淨的小手緊緊捏著點心,朝著我欲言又止了好幾番,半晌,才擠出一道奶聲奶氣的稚嫩低語:“公主姐姐,吃糕嗎?”
我坐在小木凳上呆怔了一陣,伸手正要去拿,卻聽另一頭的一位嬸子嗤笑道:“哎呦,你那手這麽髒,也好讓帝女殿下吃你的糕!你這丫頭倒是頗有眼光,挑了個最尊貴的貴人巴結,可惜啊,你就算是主動巴結帝女殿下,帝女殿下也不可能帶你回京城!你這個有娘生沒娘養的小雜種,還不快離帝女殿下遠一點,別髒了帝女殿下的衣裳!”
小女娃被她這樣一凶,嚇得趕緊把糕點收了回去,轉身就要逃走。
“等等!”我迅速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一把將她扯進了自己的懷中,憐憫的抱住,從她手裏接下那枚保存完好的桃花狀糕點,反駁道:“誰說小妹妹的手髒了?這不挺幹淨麽?本帝女的衣裳沒有那麽金貴,本帝女打小也是在山間鄉野摸滾打爬長大的,所以本帝女不怕髒。”
懷中的小女娃膽怯的昂頭,癡癡瞧我。
早先說話的嬸子搬了小凳子坐到我身邊來,用針線給自家男人的衣裳縫縫補補,銀針劃過如墨堆積的發髻,她好意提醒道:“也就是帝女殿下你心善,才會不介意這個孩子髒。這孩子啊,是個野種,誰都不要的野種!”
野種二字,分外刺耳。
我將桃花糕還給了小女娃:“你先吃,姐姐家裏還有很多,姐姐不餓,你多吃些,墊著肚子免得挨餓。”
小女娃把糕點拿回去,乖乖的張嘴,小口小口咬著吃。
我借著給小丫頭揉肩的幌子,手順著小丫頭的脖子,捂上了小丫頭一對被凍紅的小耳朵。
扭頭問下去:“李嬸此話怎講?”
嬸子拉開針線悻悻道:“這孩子啊,原本是咱們臨熙城一高門大戶家的少夫人生的!那大戶姓甄,祖宗三代都是行商開布莊的,家中主人也都是明是非講理的好人,多年前呢,甄家少爺病入膏肓,藥石無醫,甄家老爺為了給少爺衝喜,就用三百兩銀子買了一農戶家的閨女抬進門做少夫人。
原本呢,這甄家老爺心疼少夫人乃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從小就是受磨難長大的,便對這個兒媳婦疼愛照顧有加,像待親閨女一樣待她,更是把家中庫房賬房的鑰匙都給了她。
可誰曉得那個女人最後卻恩將仇報,嫌棄甄家少爺晚上一到那種時候,就犯喘症,整日裏羞辱謾罵甄家少爺,還說甄家是騙婚,要去衙門告他們。這些,甄家老爺都看在少爺的確身子不好,甄家的確有愧她的份上,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忍了。
後來偶一年,甄家因一批貨物被仇家做了手腳,讓人告上了大佬,甄家父子都染上了牢獄之災。彼時甄家便隻剩下那女人一個掌權人了,甄家父子想過她會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可卻萬萬沒想到她竟卷了甄府所有的金銀細軟,跟著少年時期的相好一起跑了!
過了半年後,官府給甄家父子翻了案,甄家父子終於從大牢裏放了出來,回到了自己的家,甄家老爺一聽兒媳婦跟人跑了,便又羞又惱的氣倒了,沒幾年就過世了,偌大一個甄府,最終便隻靠著體弱多病的甄少爺一人給強撐了下來。
甄少爺原本呢,就是個極有生意頭腦的男人,接手自家老爹的產業後,沒過多久便東山再起了,甄老爺過世的那會子,甄家的情況就已經緩和過來了,又開始風光如初了。
然而甄家老爺出棺的那日,甄家之前的少奶奶,又挺著大肚子出現了。原來啊,那個女人跟著相好跑去京城以後,相好靠著她卷走的夫家錢在京城混的風生水起,可相好隻想花她的錢,卻根本不想娶她過門。幾年時間過去了,相好也將她玩膩了,就與另一門當戶對的商戶之女訂親了,還將她給趕出家門了,她沒辦法,身懷六甲無處可去,就隻好又回到臨熙了。
甄家少爺到底是個善心人,看她孤身一人大著肚子在外流浪太可憐,就善心大發的又將她接回了府中,但她當年做的那些破事兒,咱們整個臨熙城的百姓都曉得,她一回來,大夥兒都免不得要多談論幾句,她生完孩子後,因受不了旁邊人的風言風語,就一條白綾吊死了,沒過多久,孩子還沒滿周歲,少爺也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當場氣絕身亡了。
甄家的產業後來落到了旁係族親的手裏,再次住進甄家的掌權人,是甄少爺的堂兄,算是這孩子的堂伯伯。
甄大少爺兩口子不想養著這個孩子,就把這孩子給送到京城去了,可沒想到,京城那邊不要,又把她送回來了。
孩子的伯母嫌棄孩子是個雜種,就把孩子丟進了府中的狗窩裏,讓她和府裏的兩條大狼狗一塊睡,這五六年以來啊,那甄家夫人對這孩子動輒打罵,可把這孩子折磨的不輕。呐,你看她的肩膀上,還有烙鐵烙的紫印兒呢!”
我垂眼朝孩子的脖子上看去,無需撥開孩子的衣領,便能見到孩子腦後碎發下方錯落著一條又一條的猙獰疤痕……
傷得這樣重,他們如何忍心對這麽小的孩子下如此毒手!
“不喜歡這個孩子,就將她送人收養啊!為何要如此狠毒的折磨她,虐待一個這麽小,還不懂事的孩子,她們於心何忍……”
“哎,許是那甄家大少爺夫婦覺得這個孩子髒了自家門楣,給自家帶了汙點吧!送人收養,哎,倒不如讓她在府中像牲口一樣活著呢!至少啊,還能有口飯吃。”嬸子咬斷了衣裳上的針線,抖開舊衣仔細檢查了一遍,“說來那甄家夫婦,也算是有良心的,至少沒把這孩子扔了,或是一碗毒藥藥死……更或是,打發人販子將她給轉賣了……
這孩子也命苦,上一輩造的孽,都報應到了她身上。誰讓這孩子她娘不是個好東西呢!這孩子說到底,也是個上不得台麵的雜種,出了甄府的門,怕是連畜生都沒得做。
不過啊,這次發雨災,甄府也被淹的不能住人了,甄家那對夫妻倒是精明,早前見臨熙城撐不住了,便使銀兩賄賂了知府大人,連夜把東西搬上馬車,帶上仆人趕出城了。
他家走時,連府裏的幾條大狼狗都帶走了,卻獨獨把這孩子給扔了,想來也是不想要了吧!聽說當初這孩子想要逃出家門,闖出去好幾次,後來都被甄府的人給抓回去了,她伯母逮著她就往死裏打,那慘叫聲,連我們從甄府門前過,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我心疼的捂著小女娃耳朵,擰眉道:“就算甄府夫婦帶她一起走,她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臨熙城肯定是容不下她了,這孩子的父親,您可知姓甚名誰?左右我也是要回京城的,到時帶她一起走,將她送回生父身邊也好。”
嬸子擺擺手道:“算了算了,帝女殿下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這孩子的父親也不是個好東西,當初這孩子被甄府送過去了一回,可是人家壓根不打算要!直接遣官兵將這孩子丟還臨熙來了。而且這孩子她父親的妻姐吧,還是朝中一位大人的妻子!那位大人聽說,極有可能是未來的國丈爺……殿下您還是別蹚這趟渾水吧!免得沾惹了一身騷!”
“她父親的妻子的姐姐,是朝中大人的夫人,而這位朝中大人,還有可能是未來的國丈?”這關係委實繞得很,我掂量著道:“自封的國丈吧?我皇兄整日處理朝政忙著呢,一天八千封奏折要批閱,哪有時間選妃選後?”
大嬸搖頭嘖嘖:“反正坊間都是這樣傳說的,就聽說,那位大人有個如花似玉的閨女,年方二八,皇帝甚喜,極有可能就是咱們大禹國未來的皇後娘娘,您未來的嫂子!”
“不可能!”我一口斷定道:“我哥是什麽脾性,我還能不曉得麽?朝廷上下若真有哪位大人家的閨女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得他青睞,他也不至於被催了這麽久還不打算納妃。若論喜歡麽,我見他倒是挺喜歡如意道館裏那位隻會講道法的女道姑的……”
“女道姑?”大嬸好像突然找到了另一個樂趣,湊過來追問道:“皇帝陛下他,聽說當年與一紅塵女子有過故事,還在外麵有了私生子,這事兒是真的麽?”
這事……擱皇祖父身上或許是真的,可是擱皇兄身上,就是妥妥的流言了!
我搖頭:“我皇兄他還清白著呢!你說的紅塵女子,應該是我皇兄當年還在做太子時,某一日路過京城紅鸞樓,恰逢樓內的姑娘在鬧著扔繡球招親,而我皇兄就是倒黴被砸到的那個。那會子我皇兄訓斥了她們幾句後,就再也沒與她們接觸過了,我也不曉得後來怎麽在民間傳著傳著,就成了我皇兄與青樓女子有一腿了。”
大嬸噗嗤一笑,無奈打趣道:“這就叫人傳人,嚇死人!”
我將手從小女娃的耳朵上拿了下來,輕輕握住小女娃的雙肩,溫聲問小丫頭:“你叫什麽名字呀?”
小女娃眨了眨黑黝黝的水亮眸子,乖乖答道:“翠兒。”
“翠兒。”我挑眉,思紂道:“翠兒這個名字也好聽,就是太潦草了些。”
小女孩失落低頭:“夫人給我取的。”
夫人,應該說的就是甄府的那位大伯母吧?
“那,小妹妹你想不想跟我走?”我溫和問她。
她驚了一下,昂頭看我,眼裏有光在湧動。
但,頃刻那光又湮滅於一潭沉水裏了。
垂下頭,她彎了彎唇角,似露出了一抹與年齡極不相符的苦笑,嗓音稚嫩清脆道:“不了,公主姐姐,我不和你走。”
我不忍心的輕問:“為何?”
她吸了吸鼻子:“那樣夫人會不高興的……”
我將她小小的身軀攏進懷中保護:“不怕,我是公主,是帝女,我帶你走,你大伯母不敢生氣的!”
她紅了眼角:“可是、翠兒是個會給人帶來厄運的孩子,翠兒與公主姐姐走,會給公主姐姐帶來不幸的……”
我無奈笑道:“怎麽會?誰說翠兒會給人帶來不幸的?翠兒莫要聽那些人胡亂掰扯,她們都是騙你的!翠兒是天底下最可愛,最懂事乖巧的孩子!姐姐很喜歡你,姐姐想帶你去京城吃更多好吃的糕點。姐姐身邊正好缺個小書童,翠兒跟著姐姐去了京城,進了皇宮,姐姐就讓人教你習字作畫,教你彈琴唱歌,姐姐的房間裏每天都有很多樣式的糕點,有桃花的,有梨花的,還有杏花的,你想吃多少,都有。翠兒難道不喜歡姐姐?難道不想去看看京城是什麽模樣?難道不想穿漂亮的衣服……不想有個人關心疼愛你?”
小女娃低頭嗚咽出聲,大顆大顆的眼淚珠子滾下眼瞼,“我、我……我不去,我不去……”
旁聽的大嬸也急了,扯了把小女娃的破袖子,替她著急道:“皇宮啊!那可是多少人想了一輩子,都進不去的地方!那可是帝王的住所!你不是天天都羨慕別人家的孩子有新衣服穿嗎?你不是也可想可想讀書習字嗎?你不是整天都在擔心自己會不會做錯事,惹那甄家母夜叉拿鞭子抽你嗎?這麽好的逃脫機會擺在眼前,你怎麽說放棄,就放棄了呢!你這孩子,真是豬腦子!蠢死了!怎就不曉得珍惜良機呢!”
等等……
這孩子的心思,她如何知道的這般清楚?她早前不還挺嫌棄這丫頭的麽?
小女娃拿袖子擦著眼淚,哭的悲傷難受,瞧的我心都碎了……
“我、我會給姐姐帶來黴運的,我不要跟姐姐走,我在這裏,等著夫人她們回來……”小女娃強的厲害。
不過這性子……
我喜歡!
女娃子嘛,倔強一點,沒什麽不好的。
小小年齡就曉得替人著想,寧肯自個兒苦死,也不去連累旁人,是個善良的小娃子。
這若是放在身邊養著,以後說不準能養出個花藜二號!
“行了,你跟我走,入宮做我的小書童,就這樣說定了,不可反駁,這是命令。”我輕點了下小女娃的紅鼻頭,寵溺的幫她擦了擦眼淚,抬頭瞧了眼如今草木凋零、汙水成片的臨熙城,沉呼一口氣,凝聲道:“翠兒這個名字,太普通平庸了些。你以後跟了姐姐,就是宮中人了,宮中姑娘的名字都以繁華美好為主,翠兒二字,實在平平。這樣,姐姐給你換個名字,就叫……蝴蝶兒!”
小女娃眨了眨霧蒙蒙的淚眼:“蝴蝶兒?”
我頷首:“嗯,蝴蝶兒,淡暖花濃見蝶飛,始知人間春複來。有蝴蝶兒的地方,便是春天。”
“有蝴蝶兒的地方,便是春……公主姐姐……”小女娃哽了下,淚珠子又一次敷滿了眼眸。
——
是夜,我倚在昏暗燭火裏玩花藜給我做的風車。指尖輕輕撥動風車轉葉,風車便無需風吹就嘩嘩啦啦轉動了起來。
倏有人推開門扉,緩步邁了進來,我還以為是剛出去覓食歸來的花藜,便背對著她舉起手裏的風車晃了晃,愜意道:“我小時候也玩過這玩意兒,是我二師父從山下的小鎮裏買給我的,不過,手藝委實沒你的好!那一根棍上隻有一個會轉的風車,而你給我做的這個,一根棍上插了一二三四五個!若是有風襲來,可以四五個一起轉,果真是好玩物件,怪不得那群孩子們都搶著要呢!
明天再把這隻風車帶去給他們顯擺顯擺,他們一定想不到,自己求了很久才求到的小玩意兒,幾個人輪著玩都玩不夠,你回來了卻單獨給我做了個!這就是有個心靈手巧的好姑娘在身邊照顧著的好處!”
那腳步聲越走越近,續有珠簾碰撞聲,叮叮當當,悅耳如泉。
“你出去找到好吃的東西了?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這不太像你的行事風格……怎麽不說話?是不是蓮枝她們又說你了?你直接同她們說,是我晚上沒吃飽,才讓你去廚房拿點夜宵回來的不就得了?左右蓮枝她們也不敢對我太沒禮貌,她們是皇兄身邊的人,行事作風難免會囂張自大了些,你這樣就被她們唬住了可不行,改日……”
驀然轉身,我抬眼,卻陡然瞧見了一抹與花藜那小身板截然不同的高大身影——
且那身影猝不及防的就往我頭頂一壓,嚇得我一個激靈猛往後傾,身子一斜,脊背撞在了矮幾上,差些撞倒了案上的蠟燭……
眼前人了披了身與往日風格相反的勝雪白袍,墨發未束,隻慵懶的散在了肩後白衣上,鬢角一縷青絲搭上了我起伏不安的胸口,單手負在腰後,俯身朝我湊過來,一手還壓在我背靠著的矮幾桌角上……
狹長的鳳眸熠熠如星月,眸華深處暗斂了三分狡黠,與之前的沉穩淡漠不甚相同,今晚的他,眼神裏卻藏著些許玩味的意頭在裏麵。如玉的容顏溫和清雋,似畫的眉眼還是那般誘人心弦,唇角掛著好看的弧度,淡橘色的燭光映照在他的天人姿容上,仿佛為這塊本就柔和的美玉又增添了幾絲溫暖……
他,怎麽來了?
沒去陪自己的小可憐?
或許是剛從小可憐那回來也說不準。
努力平複了心情,我靠著矮幾拿著風車,愣愣的吞了口口水,舌頭不利索的艱難道出了幾個字:“三、三哥……你怎麽、來、來了?”
他凝眸深深看了我良久。
收回壓在矮幾上的大手,他一拂袖子站直脊背,爾後在我心猿意馬時,悄無聲息的就坐到我身旁位置上了……
“今日去陪街上的孩子玩了?”他輕輕問。
我唇角不自禁的抽了抽,扶著矮幾默默挪身子,離他遠一些。“啊,是啊。”
“開心麽?”他又問。
我木訥點頭:“開、開開、開心!”
“真的開心?”
“真的!”我咬緊字眼堅定回答。
他忽然朝我伸手,指尖欲要碰我頭發時,我卻眼疾手快的抬胳膊一擋,順勢再往旁側坐了些,麻溜的成功躲開了他的觸碰……
“三、三哥,喝茶麽?我給你泡!”
我倉皇爬起身,打算開溜。
一步邁出去,身後人忽然沉聲啟唇:“生氣了,為何不來找我問緣由?”
我一頓。
他柔下聲,淺淺歎道:“你不高興,卻不同我說,這讓我如何哄你?事情憋在心裏,真的能開心起來麽……
也罷你不問,我隻好,主動來找你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