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魏家，老宅。
留聲機上的碟片轉動，客廳裏回蕩著古老而韻律十足的樂曲。
男人容光煥發，烏黑的頭發還一絲不苟地抹著發蠟，手裏拄著的龍頭拐杖點地，頭部隨著音樂擺動，精神矍鑠，任誰也看不出來他年近五十。
隻是額上鐫刻著的皺紋暴露了他。
魏安晏恭敬地坐在他對麵。
對於自己的親生父親，他是崇拜多於愛，雖然他鮮少陪伴過自己的童年，但魏安晏還是對他有與生俱來的敬仰與崇拜。
他並不是父親唯一的兒子，甚至魏總在外麵還有很多私生子，所以他更努力地想脫穎而出，讓自己的父親看到自己。
“和顧聞舟的比賽怎麽樣了？”魏總不冷不熱地開口。
“我……”魏安晏有點難以啟齒：“他已經連拿十場冠軍了……不過爸你放心，我已經讓熊大熊二連夜做出了一份有關顧聞舟車技的資料，我下一次一定不會再輸……”
“廢物！”魏總陡然發怒，嚇得魏安晏一個哆嗦，慚愧地垂下頭，“這是你第幾次跟我說這句話了？你自己數數，有一次成功過嗎？初賽的時候你背後耍小聰明被發現也就算了，回來後最喜歡的賽車還被人家炸了，每次都要我替你收拾爛攤子，我怎麽會生出你這麽個蠢貨？！”
魏安晏頭埋得更低了。
“你到底還想不想贏顧聞舟？！”魏總道。
“想！”魏安晏隻要一想到自己被炸掉的愛車就咬牙切齒，斬釘截鐵地點了點頭。
“那就聽我的，這樣做……”
……
顧聞舟帶她來山頂是為了參加宴會。
下車前，溫穗歲將他送的翡翠耳墜拿出來，結果她對鏡怎麽都戴不進去，於是對他道：“耳墜，你幫我戴上好不好？”
“笨手笨腳。”顧聞舟接過翡翠耳墜，叼住煙頭替她小心翼翼地從耳孔穿過。
溫穗歲起身對鏡自賞，流光溢彩的祖母綠寶石耳墜襯得她膚色雪白，她揚起唇畔問道：“好看嗎？”
“還行吧。”顧聞舟撚滅煙頭扔到煙缸裏。
他抽完煙後有個習慣，會吃一顆口腔爆珠去味。
然而今天，他剛往嘴裏拋了一顆口腔爆珠，溫穗歲忽然歪過頭來注視著他，好奇道：“你的爆珠什麽味兒的啊？”
顧聞舟推開蓋子遞給她：“自己嚐嚐不就知道……”了嗎。
話未說完，唇上便落下一片溫軟。
是溫穗歲猝不及防起身吻住了他，她緩緩閉上眼睛。少女的吻溫柔繾綣，宛若羽毛拂過般不經意，他甚至能看見她麵上細小的絨毛，好聞的氣息縈繞在嘴邊。
兩人的吻從來都是充滿情/欲粗暴的，從未像現在這般……幹淨純粹。
顧聞舟背脊微僵，心跳遲了好幾拍。
他也闔上了眼簾。
“薄荷味兒的！”溫穗歲指了指自己耳朵上耳墜，狡黠地眨了眨眼：“回禮。”
她親完就下車，朝他笑得眉眼彎彎，宛若偷了腥的貓。
顧聞舟用指腹摩挲著她剛剛吻過的地方。
他倒是覺得……是甜味兒的。
顧聞舟將超跑鑰匙丟給服務員，讓溫穗歲環住自己的臂彎一同進入宴會。
大廳富麗輝煌，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交相輝映。而在其之下，上流人士推杯換盞，觥籌交錯，華麗的服裝將他們肮髒的利欲進行掩蓋。
溫穗歲一眼望去，便看見好幾個同行的車模跟在自己的金主身邊，除此以外甚至還有娛樂圈當紅小花、超模甚至是影後。
她們不複熒屏上的光鮮亮麗，隻是金主手邊的一隻金絲雀，小心謹慎地看眼色行事。
顧聞舟神情散漫，周身帶著與生俱來的倨傲貴氣。可溫穗歲站在他身邊也絲毫不落下風，冷豔優雅，遊刃有餘，下三白的杏眼攻擊性極強。
——仿佛天生就成長在這樣的環境。
“看起來似乎你經常來這樣的宴會？”顧聞舟道。
“沒有，這是我們模特的必修課，在外不能露怯。”溫穗歲道。
“我要帶你去見的人姓王，是你們圈內有名的經紀人，他現在在嘉豪模特公司工作，你去了嘉豪以後可以直接找他。”顧聞舟道。
溫穗歲一愣：“你要讓我跳槽？”
“嗯，你和你們公司的合約不也快到期了嗎，到期以後就直接去嘉豪。”
“可我不想跳槽。”溫穗歲輕抿著唇。
“為什麽？你和你那個經紀人不是鬧得很不愉快嗎？況且ELITE公司不適合你，嘉豪並不比他差。”
“我……”溫穗歲不知道怎麽跟他說，隻能拿出一貫說辭：“我喜歡ELITE公司，我在那裏呆的挺好的，那裏能讓我更好發展。”
顧聞舟隻以為她還在生那天他跟尤語曼的氣，道：“你是為了跟尤語曼爭才留在那的嗎？如果我說ELITE公司有尤語曼的股份，你鬥不過她呢？”
“嘉豪更適合你，聽話，嗯？”
溫穗歲啟唇還想說什麽，餘光忽然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戴著眼鏡，像是察覺到什麽似的轉頭朝這裏看來，溫穗歲下意識將臉輕輕埋在顧聞舟胸膛處。
顧聞舟眉梢單挑，他已經遇到了他們今天要找的人：“王哥，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溫穗歲。碎碎，這是王哥。”
溫穗歲沒確定那人到底走沒走，依舊躲在他懷裏不肯出來。
王哥揶揄地笑出聲：“聞舟，你小女朋友挺害羞啊。”
“她比較內向，還不想公開，麻煩王哥你替我們保守一下秘密。”顧聞舟說完對溫穗歲附耳道：“碎碎，給王哥打個招呼，他很好相處的。”
溫穗歲終於慢慢扭出頭，確認樓梯口沒人了才鬆口氣打招呼：“王哥好。”
“你在ELITE呆幾年了？這麽漂亮的一張臉，他們竟然一直雪藏你，簡直暴殄天物。”王哥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她這張頂級天才臉蛋絕對是原裝的，不像現在娛樂圈的女神或多或少都動過。
三白杏眼，氣質冷豔，天生的超模臉。
“就沒人邀請過你去娛樂圈？”
最開始是沒人敢，後來倒是有，但全被一心想進ELITE模特公司調查真相的溫穗歲拒絕了。
“我更喜歡做車模，站在舞台上走秀。”溫穗歲道。
“來我們嘉華吧！我們嘉華一定能把你捧成頂級超模！”王哥興奮不已，恨不得當場拿出合同跟她簽約。
說實話，他一開始同意完全是看顧聞舟這位太子爺的麵子，但沒想到溫穗歲本人卻能給他帶來這麽大的驚喜。
他甚至都能想象到這張臉蛋走上T台，一經出世該有多萬眾矚目。
可溫穗歲卻無動於衷，她道：“我現在在ELITE公司挺好的。”
接下來無論王哥在說什麽，她都始終神遊天外不知在想什麽，連顧聞舟都發現了她的敷衍，擰緊了眉心。
剛剛那人是沈承曄的助理，兩人訂婚時他就在現場，深得沈承曄受用，後來幾乎出麵的事都交給了他。
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出現在這裏，是不是代表……沈承曄也在？
溫穗歲手心浸出濕汗，心跳加速。
也許沈承曄下一秒就會看見她，甚至從某個角落走出來直接把她抓回去。
“溫小姐？”王哥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她鬆開顧聞舟，“不好意思，大廳裏有點悶，我出去透口氣。”
王哥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搖頭道：“聞舟，你的小女朋友看起來好像不太想來我們嘉華啊，你確定跟她說好了嗎？”
顧聞舟撥弄著打火機：“嗯，她會同意的。”
溫穗歲走到後花園，清爽的秋風撲麵而來，她剛舒了口氣，便被麵前陡然出現的男人驚得呼吸一滯，一口氣差點沒提出來。
“溫小姐？”方助理看見她後主動走過來，“怪不得剛剛在大廳感覺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好久不見。”
“你認錯人了。”溫穗歲低頭拿手擋住臉想和他擦肩而過，胳膊卻被一把抓住。
“你頭上有東西。”方助理湊近她，借著動作的遮擋，他在她耳邊快速道：“這個宴會很危險，你還是趕緊走吧。”
溫穗歲許久未歸，顧聞舟出來找她，看到的卻是她和另一個男人拉拉扯扯，男人甚至還伸手揉她的頭。
借著樹木的遮擋，顧聞舟眸色逐漸沉了下來。就在他準備出去之際，電話突然響起。
是宋明旭打來的。
第一遍被他靜音，他又堅持不懈地打來第二遍。
顧聞舟隻好轉身去接：“有事說事！沒事你就完了。”
“顧哥，出大事了，尤語曼失蹤了！”宋明旭道。
“失蹤那你們報警，給我打電話有什麽用？”顧聞舟道。
“不是，是魏安晏把她抓走的，他不讓我們報警，說是報警就讓我們永遠也找不到尤語曼。而且……尤總也來了。”宋明旭道，“所以你快回來吧！大家都在俱樂部等你呢。”
顧聞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知道了，我現在就回去。”
再回頭去看的時候，溫穗歲和那個男人已經消失不見了。他壓下心頭的不悅折返回去找溫穗歲，結果王哥也不見了。
時間飛速流逝，顧聞舟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不再猶豫給溫穗歲發了條消息，駕著超跑下山。
而另一旁的溫穗歲茫然地走出花園，思索著剛剛方助理說那些話的深意。
為什麽說這裏不安全，讓她趕緊離開？
無論如何能肯定的是，方助理現在是站在她這邊的，不會將她的行蹤告訴沈承曄。
顧聞舟給她發來信息。
【顧：我有事先下山，你自己打車回去。】
可他忽略了這深更半夜的，又是山頂，怎麽可能打得到車，連輛共享單車都沒有，就連外賣都不往這個地方送。
她想到秦依白。
【溫：寶貝，你現在在哪呢？】
【秦：跟我爸媽聚餐呢，他們兩個今天不知道抽什麽風非要教我做飯。怎麽啦？寶貝。】
【秦：你現在應該正跟你的顧聞舟二人世界過生日呢吧？連我的邀請都拒絕了，重色輕友！】
溫穗歲吸了吸鼻子，秦依白剛回國，她並不想打擾她和家人難得的聚餐。
【溫：嗯哼，他還送了我翡翠耳墜呢。是我爸以前設計的耳墜，原本說要送給我做十八歲的生日禮物，結果還沒來得及做出來他就出了意外。】
【溫：不跟你聊了，你跟你爸媽吃飯，我要繼續去過二人世界了。】
溫穗歲摁掉手機，禮裙原本就偏薄，秋天的夜晚涼風撲麵而來，她摩擦著肩膀繼續等待。
眼見賓客的車一個個離去，卻沒有她一個認識的人，天色越來越晚，再繼續浪費時間，也許山裏的野獸都要跑出來了。
溫穗歲咬了咬唇，隻能選擇徒步下山。
偏偏她今天還穿了恨天高，沒走多久，後腳跟就已經開始隱隱作痛，腳踝也被磨破皮滲出鮮血。
溫穗歲每走一步，腳下就傳來鑽心的疼，仿佛被無數鈍刀淩遲。
偏偏此時，足以刺破耳膜的喇叭聲響起，還沒反應過來，飆車黨陡然從身後冒出，過快的車速頓時將溫穗歲擦翻在地。
後座的混混拉開護目鏡，輕佻地朝她吹聲口哨：“美女！要不要坐車啊？”
柔嫩的掌心被碎石劃破，溫穗歲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麵色瞬間沉了下來：“想死嗎？”
混混被激怒似乎想下車往她這來，車燈大亮，一輛勞斯萊斯朝這邊鳴笛，嚇得混混趕緊跑了。
它停在溫穗歲身旁，溫穗歲從地上站起來拍打著裙子上的灰塵，隻見車窗緩緩降落，露出方助理的側臉。
溫穗歲頓時身體緊繃，心沉了下去。
這輛車是誰的？會不會沈承曄現在就在後座欣賞她的慘狀？
“這位小姐，需要我們載你下山嗎？”
“不用了，謝謝。”溫穗歲強裝鎮定地拒絕他，禍不單行，高跟鞋也斷了，她一瘸一拐地繼續向前走。
然而那輛勞斯萊斯依舊跟住她。後車窗終於緩緩降下，男人一雙鷹眸透著絲絲銳利的氣息，聲音威嚴：“上車吧，離山下還有很長一段距離，這月黑風高的，你一個女孩子，萬一遇到野獸，或者剛剛那樣的流氓怎麽辦？”
不是沈承曄。
溫穗歲心裏的巨石落地，再三斟酌，還是選擇坐上這輛車。
“把我放到山腳就可以了。”她道。
“你不用害怕，我們老板是ELITE公司的董事長，不會傷害你的。”方秘書透過車鏡對溫穗歲道。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裝作不認識自己，但溫穗歲識趣地沒戳破。
她之前想盡辦法都沒能接觸到魏總，沒想到今天機會就送上門了。
溫穗歲很快換好表情，淺笑著道：“原來是您，我也是ELITE公司旗下的車模，沒想到今天竟然能在這裏看到您！真是我三生有幸，魏總。”
她做足了員工見到老板的興奮，雙眼都在發亮。
“哦？你是我們公司的車模？”魏總似乎才知道這件事，“那我們公司確實未來可期。”
“您本人比媒體說的還要魄力威震四方，我就是因為仰慕您才進的公司，能看見您真是太好了，我可以跟您合照一張嗎？”沒等他反應，溫穗歲已經自覺掏出手機和他合拍了。
魏總自始至終都沒發脾氣。
可她目光，卻停留在他手裏拄著的龍頭拐杖上。
“好了嗎？”魏總道。
“嗯嗯，您是我一直崇拜的偶像，我見到您太激動了，不好意思。”溫穗歲被他注視著，宛若被一條陰險的毒蛇盯上，顫栗感從脊椎一路爬到頭皮，令她汗毛倒立，腦海中警鈴大作。
可等她去細看時，魏總還是那副威嚴的模樣，仿佛剛剛隻是她的幻覺。
溫穗歲捏了把冷汗，今晚的一切疑點在她心裏匯聚成線。
為什麽顧聞舟會突然下山？為什麽她會那麽剛好被飆車黨撞到，又恰好遇到路過的魏總？
她將照片發給秦依白。
【溫：幫我調查一下他，還有他跟我爸媽的關係。】
到山腳下車時，她若無其事地和魏總道別，魏總卻突然喊住她。
“等等。”
溫穗歲背脊一僵，緩慢扭過頭，掛上無可挑剔的笑容：“還有事嗎？魏總。”
“你的耳墜掉座位上了。”魏總道。
溫穗歲一看，果然是顧聞舟送給自己的翡翠耳墜，不知何時落下了。
幸虧被及時提醒。
她道謝接過耳墜，這次終於離車子越來越遠。
魏總的指尖在龍頭拐杖上輕點。
三、二、一……
不遠處的溫穗歲猛地被人用濕布從背後捂住口鼻，掙紮片刻，便軟綿綿倒了下去。
……
郊區一處光禿禿的爛尾樓裏，外麵隻有三棵樹。
熊大道：“老大，你果然聰明！現在隻剩下一分鍾時間了，顧聞舟他還沒找到我們，哈哈哈……”
“你高興個頭啊！他找不到我們，那接下來的計劃怎麽辦？！”魏安晏抬腿踹了他一腳，熊大一個接近一米九的壯漢委屈巴巴地揉著被踢的地方。
“不過這也是我聰明，連顧聞舟都找不到的地方被我找到了，我簡直是個天才！”魏安晏笑容得意。
遠處倏然傳來超摩的轟鳴聲，幾人還未反應過來，一輛酷炫的紅色超摩從漫天黃沙中直接衝進爛尾樓，一頓漂移停在幾人麵前。
魏安晏三人吃了一嘴的車尾氣和沙子，不停咳嗽。
顧聞舟摘下頭盔從車上下來，馬丁靴踩在地上，清脆而沉穩的腳步聲宛若幽魂索命般，一步步踩在人心尖：“誰說，我找不到的？”
“找到又怎麽樣，還不是卡著時間來。”魏安晏不服氣道。
“現在能把尤語曼還回來了吧？”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還是先往身後看一眼好。”魏安晏隔空點了點他身後。
刺眼的照明燈“砰”的一聲亮起，顧聞舟慢慢轉身。
隻見高大的挖掘機之上赫然用鐵絲綁著一左一右兩個女人，嘴巴都被黑膠帶封住了，左邊那個自然是尤語曼，而右邊那個……
溫穗歲。
顧聞舟垂在身側的手掌瞬間收緊。
“Surprise！”魏安晏背著手踱步而來，“給你的驚喜，開心嗎？”
“選一個吧，她們兩個你今晚隻能帶走一個。”
“是你的好妹妹，還是……”他頓了頓，模仿他平常的模樣雙手抱臂，挑眉：“你的小女朋友？”
※※※※※※※※※※※※※※※※※※※※
兩個男主都不會碰除碎碎以外的女人。
這點我可以保證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