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閑聊
“呼，呼”，容娘臉色蒼白，不停喘著氣，看了看揪著衣領的小手，還好，自己還在。閉了閉眼，想將那夢中鮮紅的一幕揮去，可一閉眼，表姐那一身大紅的嫁衣就映入眼簾。當年老夫人去世表姐守孝三年，後嫁與蕭興為側妃，按說她穿的並不是大紅嫁衣，可為何自己怎麽會無端夢到這身嫁衣？
歎了口氣，思緒翻轉。昨日同許複談的那一番，才發現自己真的很缺錢，可自己又沒有什麽門路，如何掙錢？自己女紅又不行，別說琴棋書畫拿不出手，就算看的過去，自己一閨閣女子又怎可將手跡流出去？
五百兩，五百兩能做什麽呢？
而自己，再不謀劃，待爹回京述職，恐是不能留在陳府了，又如何查明真相？想著想著，覺著又困了，躺了下來，將手伸到枕下，摸到如玉的溫潤才放心睡去。
“姑娘，”往日這時候姑娘早就起身了，不會是生病了吧？清人擔憂地將蚊帳揭開，將手覆蓋在容娘額上，還好，並沒有發燒。昨日隨許先生去了許宅後，她就對那許先生的外甥有些好奇 ，明明是個癡傻的孩子，卻愣是長得斯文有禮，若是不是知道他癡傻，她都快把他當秀才了。
感受到微涼的觸感，容娘微微睜了睜眼，就見清人模糊的身影，耳邊傳來清人溫柔的聲音，“姑娘，可要起身？”
“嗯……”呢喃道，“什麽時辰了？”
“巳時三刻了。”
“嗯。”翻了個身，才反應過來，驀然起身，“已經巳時了？”本準備去給老夫人請安的，如今，歎了口氣，“為何不喚醒我？”
“往日姑娘都是自己起身，不曾囑咐婢子要.……”
“我知道了，快給我收拾收拾。”
待清人收拾完後，容娘才去了朝暉院。還好平日老夫人不曾要求要請安，陳學最近頗的聖寵，自是早早地就上朝去了，餘氏又要主持中饋，每日也不曾閑過，就連庶子庶女也不曾要求立規矩，更別說她一個表親了。明明這陳家是簪纓世族，可這請安的規矩卻不曾深究。
朝暉院中，陳林鈺正挑著衣服。“這身過於鮮了，去，把母親之前在蘭芝坊做的那身翠綠的拿過來。”
穿上這身簡單而大方的翠綠洋縐裙，陳林鈺神采奕奕，沒有因為秋天的蕭瑟就影響她的精氣神，反而有些清新的味道。容娘進來就瞧見她上下打量著那身衣服，旁邊新提的一個丫鬟輕聲道，“大娘子，表姑娘來了。”因著容娘從前和大娘子十分要好，來這朝暉院從不需要通傳，可最近這兩人似乎吵了架，揣摩不透主子的心思，通傳怕疏遠了二人，不通傳又怕大娘子不高興，因此想了這麽一個折衷的法子。
做奴才的，若是不懂主子心思，不明主子意思，那麽如何能成為心腹呢？
陳林鈺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絮絮，你瞧瞧這對耳環怎麽樣？”
容娘上前一看，是一副藍寶石珍珠耳環。“這對耳環自然是好的，貴重又漂亮，可若是配著這衣服穿了，恐是會壓了這身衣服一頭。”
“絮絮說的是，再清新的東西在貴重之物的麵前，還不是成了一個陪襯。”不待容娘反應，又道“老夫人最近如何？”
前些時候老夫人就很不滿餘氏的做派了，又因著芳姨娘的死，老夫人更是厭惡餘氏。老夫人偶爾散散步，瞧見餘氏，也裝著看不見，府中有點眼色的奴才都小心翼翼，生怕觸了黴頭。
“老夫人身體康健，自是很好。”
陳林鈺轉過身來，直直的盯著容娘，“絮絮，你，真的是你？”容娘心中一驚，她這是什麽意思？莫不是知道了自己是重生的？可一細想，怎麽可能呢？定是她覺得自己最近的做派不像以前的自己。
將手探向陳林鈺額頭，“表姐可是發燒了？怎麽淨說些胡話？”
陳林鈺輕笑一聲，自己真的想多了，絮絮本就傻乎乎的，自己又在多想什麽呢？
“最近月錢可夠用？”拉著容娘的手，“你一定好久沒吃宜食閣的蝴蝶酥了，方才才讓人去買了，一會你可有口福了！”
“那我來的可真是時候！”這蝴蝶酥是宜食閣的招牌點心，每塊糕餅都有些相似卻又不同，一個個蝴蝶振翅欲飛的模樣，甜而不膩，香而不硬。又道，“還是表姐你最會享受！不過，表姐，你剛才挑衣服準備作甚？”
“還不是要去一個詩宴！這次是兵部尚書宗政泉的嫡女宗蓉歌舉辦的，她素來有才女的名號，又值紫薇花開，她便說舉辦個詩宴，給我們下了帖子，美名其曰‘頌薇宴’，”
不經意地拿起一副玉珠耳環，瞧了瞧，“怎麽，絮絮，這次你想去？”
“你在說笑吧？”容娘連連擺手，“上京誰不知柳家容娘肚子裏沒有半點墨水？我可不去丟人現眼！”
“誰說的？我們絮絮最乖最可愛了，去吧！你難道不想看看那百日紅？”
容娘撇撇嘴，“有什麽好看的？還不就是幾朵花！與其去什麽詩宴，還不如去騎馬射箭！”
“絮絮，那宗蓉歌可傲氣的很，你就不怕表姐我受她欺淩？”
“這，這”陳林鈺看容娘有些動搖，柔聲道“絮絮，絮絮，去吧，要是她們讓你作詩，你讓我來就是了！你難道忍心看那宗蓉歌諷刺我麽？”
又是這樣，這樣的詩宴不知有過多少次，可每次自己一去就會被嘲笑，肚子裏沒有半點墨水竟還敢賣弄，自己每次讓表姐作，久而久之，倒是傳出來陳家大娘子不僅溫柔賢淑，才情更是一等。“可是，可是，她沒有下帖子給我呀！”
容娘看著她，心中卻是連連歎氣，這表姐明明是拿自己當擋箭牌，以前硬是沒看出來，傻乎乎和人對上，偏生自己還以為幫了表姐，自己還在那傻樂嗬。
陳林鈺一聽就知道絮絮答應了，“不妨事，我帶你去，別人不會說什麽的。”想起之前絮絮總為了自己罵那些人，自己卻隻是利用她，心裏也有些愧疚，“若是得了頭籌，我便將這南洋來的藍寶石珍珠耳環送給你！”
容娘心裏倒是挺驚訝的，表姐這次這麽大方，是那日有危險？前世並沒有隨表姐一同去這頌薇宴，也沒聽說有什麽大事發生呀！隻道“何日去？”
“初一，”陳林鈺又拿了一副翡翠耳環，到時你來正門口，我們坐馬車去，我會在車上為你準備你愛吃的芙蓉餅的。”
容娘將梳妝盒中的一副碧綠柳葉樣式的耳環拿出來，在陳林鈺耳邊比了比，“表姐生的一副好模樣，這碧綠挺襯膚色的，也和那翠綠的洋縐裙相配，都很簡單，我瞧著，倒是極好。”
陳林鈺將耳環慢慢戴上，看著鏡中少女亭亭玉立，輕輕笑道，“絮絮眼光果真與眾不同，這耳環，確實不錯。”
“若不是表姐長得好看，穿什麽戴什麽，也沒有那種氣質呀！”
陳林鈺用手指戳了戳容娘額頭，“油嘴滑舌！”可笑容還是止不住溢在臉上，“今日在這用午膳吧？”
“行啊！表姐這裏的小廚房我已經多日不曾嚐過了，也不知味道變沒變。”
“這廚子都不曾換過，味道怎麽變？”
兩人好生談了一會兒，一會兒就困了，在朝暉院中歇了。
不到午時，容娘就被派來的小丫鬟鬧醒了。原來這小丫鬟是新買回來的，還不知規矩，不過八九歲，端著清水來伺候容娘起身，卻因為水太熱，不小心將水灑了些在房外守著容娘的清人。小丫鬟看見水灑了，驚慌失措，不小心將整盆熱水打翻了，水竟全灑在小丫鬟腳上。
聽見聲響後，容娘起身看了看，不一會兒，就有婆子來收拾，有些厲害些的，指著小丫鬟鼻子就罵了起來。容娘隻覺腦仁被吵得 生疼，不得不製止了罵聲。看著瘦骨嶙峋的小丫鬟，容娘不由同情心泛濫，不但沒追究小丫鬟的失職，還命人去歇著，倒是令人大跌眼鏡。
刁蠻任性的表姑娘竟對一小丫鬟那麽仁慈？
陳林鈺聽見下麵的人回稟這事後，並沒有說什麽。一來，是這事本就小，二來嘛，也是絮絮本性不壞，做出這事也不足為奇。
沒過一會兒，容娘就陪著陳林鈺將赴宴的衣服首飾選好了，又在朝暉院吃了午膳，又閑聊了好一會兒，容娘才回了秋閣。
回到秋閣，容娘才仔細思慮了赴宴之事。前世不曾有過這事，即便有，自己也沒有去。不過想到這，究竟是什麽事呢？捏了捏鼻梁，不過，自己可以麵色如常的和表姐玩笑，似乎前世的事不曾發生過，自己真是……
不過，總有一些人，即便將你傷得遍體鱗傷，你依舊不會恨她。
隻因為她給過你你一直渴求的溫暖。
總有一些事，在你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忘掉，在回憶中毫不費勁地記起。
比如，表姐。
亦有一些事，即便知道會受傷，卻依舊義無反顧。
比如，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