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赴宴
初一。
容娘今日並未如何打扮，隻著了件玉色繡折枝堆花襦裙，吃了早膳就往門前走去，碩人扶著上了馬車。不一會兒，陳林鈺就走出大門，“母親，您且回去吧，”餘氏伸手替陳林鈺理了理頭上的流蘇，“一切小心。”
坐在馬車中的容娘並未聽見餘氏交待的話，如今雖是秋日，卻有些冷，偎在墊毯中，就聽陳林鈺的聲音從外傳來，“絮絮，你倒是早！”陳林鈺上了馬車，挨著容娘坐了，“絮絮，可曾用早膳？”
容娘輕拍了她一下，“哪裏早了！是你遲了罷？”笑了笑，“
早膳倒是用了的，莫非，你還帶著點心？”
“可不是麽？”陳林鈺轉向和清人坐在車廂邊的一個丫鬟道“快快將芙蓉酥拿出來。”
丫鬟從旁邊的食盒中拿出一盤芙蓉酥和一盤綠豆糕，見容娘心情不錯，打趣道“表姑娘，這是大娘子特意囑咐的，就是怕您餓呢！”
容娘正眼看去，這丫鬟梳的雙螺髻，長得倒是乖巧討喜。陳林鈺微微蹙眉，“絮絮莫聽她的胡話，”有些嚴厲，“主子也是你說得的？”
容娘看向陳林鈺，明知她不過做給自己看的。“表姐，何必如此？不過幾句討巧話罷了，”轉移了話題，“這是替綠意的？喚何名？”
“得大娘子福，賜名紫巧，婢子才入府，不懂規矩，還望表姑娘見諒。”
容娘見她回答的不卑不亢，驚訝道“你不是家生子？”
陳林鈺身邊的綠意去了浣衣房，還有個歡欣被打發去了莊子，現在提上的一個是那廚房管事的女兒，喚作紫可的，麵前的這個倒是不知底細，不是家生子，竟能成為大丫鬟？
紫巧見陳林鈺微微點頭，才道“婢子是從府外買進來的，有幸得了大娘子眼緣，從人牙子手中買下了婢子。”
“不過是個婢子，你若是瞧上我送與你便是。”
“表姐說什麽呢！怎麽好意思從表姐手中拿人？何況我身邊已有清人碩人了，伺候的人不必再多啦！”容娘打著哈哈，這是不要自己再問的意思，隻不過，表姐那麽謹慎的人，怎麽可能相信一個不知底細的人？
這般說了，兩人也隻是隨便聊聊，少頃，便到了兵部尚書宗府。
陳林鈺倒是駕輕就熟，吩咐車夫道，“從側門進去。”
從側門進去停穩馬車後，清人和紫巧先下了車，紫巧先揭了簾子，“大娘子，到了。”
容娘跟著陳林鈺下了馬車後，才發現這裏已經停了四輛馬車了。一個穿了馬麵裙的婆子迎了過來，“兩位小姐，這邊請。”
碩人攙著容娘跟在陳林鈺身後，那婆子將兩人帶到一個拱門前，有個穿插牙背心的小丫頭出來福了個身，“兩位小姐，我家娘子在飛流閣，勞貴人蓮步輕移。”
陳林鈺道“如此，便麻煩了。”微微半禮，頭上的流蘇紋絲不動。
那丫鬟眼中讚賞一閃而過，帶著她倆穿過了個抄手回廊，“你家娘子往次都在貫齋中行的詩會，今日怎地在這飛流閣中？”
那丫鬟見陳林鈺舉止有禮，氣質柔婉，倒也不敢開罪，道是“這飛流閣中的清泉冬暖夏涼，以至在這秋景中還能保持夏天的模樣，我家娘子說這般好作詩，這才請了各位小姐。”
容娘心中訝異，倒也不顯露，隻慢慢跟在陳林鈺身後。
又跨過了一道拱門，拱門上書三個大字“一枕園”。
容娘一望，飛流閣在宗府一枕園中，佳木蘢蔥，綠意盎然。一帶清流從深處瀉於石隙之下，微微冒氣，清流匯集成一小湖，湖邊一亭，亭簷如燕，是為飛流閣。
此時亭中已坐了幾位少女，氣氛倒是熱絡，隻是這熱絡一見到陳林鈺身後的容娘後就化為了寒冰，一個模樣出挑的少女道“陳家大娘子，你怎麽把她帶來了？這不是惹事麽？”
聽少女這麽說，眾人才想起來這柳家容娘是個惹禍精，臉色當下就有一些不好看。
“就是，大娘子，這人肚子沒半點墨水，你又何必將她帶來巴巴地瞧著我們作詩？”
說話的這位是容娘原先得罪過的，不過時間久遠，容娘自是記不得，道“這位娘子是？”
那人一聲輕哼，“果真是貴人多忘事！不知前年是誰羨慕我的紗花，故意勾亂了我的頭發！”
容娘仔細一想，前年，前年自己在三皇子府，呃，不對，這.……記憶有些混亂，旁邊的陳林鈺見她想不起來，提醒道“這位前年的桃花宴，你也是去了的，還去摘桃花了呢！”
說到這，容娘依稀記得有過這回事。曾經有個小女孩看著她玩桃花，還要一起玩，後來兩人看上了同一枝花，兩人誰也不讓誰 ，她就出主意，誰都不許讓人幫忙，誰折到就是誰的，結果那女孩衣服被樹枝勾壞了.……
隻不過羨慕紗花？勾亂頭發？分明是衣服好嗎？
容娘就道，“竟是你？現在竟出落的如此水靈！”
那女子一愣，反應過來倒是有些笑意，也不好再下容娘的麵子。
陳林鈺便打起了圓場，“各位莫怪，是我臨時起意帶表妹過來的，我表妹這兩個月可是好好學了功課的，”笑意在柳葉耳環的映襯下顯得更加明亮，“各位便賣我一個麵子吧？”
說罷，眼角餘光瞟了瞟容娘，竟沒反應？
“好啦好啦，來者都是客，諸位不必如此。”宗蓉歌笑了笑，起身拉了拉陳林鈺，“來這邊坐下吧！”
又讓丫鬟服侍容娘在另一旁坐了，道“今日多謝大家賞臉，既人已到齊了，詩會也就開始了。今日好景，便以‘秋景’為題，作首五言律詩，不限韻，一炷香為時，以意境為勝。拔得頭籌者，我母親賜的這支鎏金琉璃百花蔓草如意發簪便是她的了。輸者，可是要好好的飲飲我的桃花釀了。如此，可好？”
宗蓉歌都將要求提了，也不會有人要另提，也就紛紛應下。宗蓉歌今日並不準備將那支發簪拿下，自己舉辦詩會，自己拿了頭籌，有什麽意思？不過，瞟了瞟陳林鈺，這支發簪也不會給她就是了。
紙墨早就備好了，不一會，丫鬟焚香，在一旁煮起了茶。各人看著眼前之景，苦思冥想。
容娘倒是不在意，自己文采本就不行，隻不過看了幾本書，進步並不大，也沒想得頭籌。就拿著一旁備的糕點吃了起來。
碩人倒是看得著急，小聲道“我的好姑娘，您怎麽就吃起來了，你瞧瞧別的小姐，您怎麽不寫呢？”
“我說碩人，你家小姐自有主張。你還得學學清人的穩重啊，”將手上的糕點屑用手帕擦了下，“人要有自知之明，”拿起一塊新糕點，“不要將自己的劣勢與別人的優勢比。”
碩人見了，也隻得歎了口氣，罷了，姑娘不出頭也就罷了，又何必強迫她呢？擺正了心態，也就自在了些。
嘴裏充斥著糕點的清香，不由眯了眯眼，前世自己想成一個規規矩矩的大家閨秀，不料名聲壞成那般，雖說是表姐推波助瀾，可其中也少不了自己的原因。
自己明明不是閨秀的性格，又何必強裝？如今這樣，想看看書就看看書，想練練劍就練練劍，豈不美哉？若是沒有那些煩心的事就好了，可，世事又怎能事事如意？
站起身來，打量著這飛流閣，這景色著實值得讚幾句，不愧是尚書府。看向清泉另一邊的假山旁的紫薇，柔婉美麗。
拿起筆來，凝神寫了幾句。
碩人瞧見容娘拿筆後，終於放下了心。也就放心欣賞著這美景了。咦，剛才有個人影從假山出來？再仔細一看，什麽也沒有，難道自己看錯了？
端上茶後，容娘便放下了筆，剛好自己有些渴了，拿起茶盞竟聞到了清香，仔細一品，這茶不錯。
“蓉歌，你這怎麽泡的？真香。”一個穿絳紫色抹胸，外罩淡紫如意衫的少女道。
“是用的前些時候聖上賜的雲霧，好喝麽？”
“確實不錯，伯父果真不一樣。”
宗蓉歌抿嘴笑了笑，眉間盡是傲氣，父親可是二品大員，聖上甚是器重父親呢！
“一炷香時間已到，各位不若將手中寫的詩交換而看。”
容娘將寫的詩遞給了旁邊的陳林鈺，“表姐，快給我看看你的大作！”
陳林鈺將詩遞了過來，嗔怪道，“總是咋咋呼呼的！”
入手是一篇梅花小楷，自然而秀氣。黑墨在這白色宣紙上絲毫不突兀，反倒和諧，隻見上麵寫道
軒窗坐臨江，煙影浮輕翠。
竹樹帶飛嵐，荇藻俱明麗。
苟得亦偶然，貪求本無謂。
秋景五限悲，源自心中累。
“不愧是我朝才女，”容娘忘記了此時的陳林鈺並沒有得此讚譽，“你們聽聽，‘苟得亦偶然，貪求本無謂’，寫的多好？”
若是容娘不這麽激動的話，頭籌倒真的可能讓陳林鈺得到，不過，容娘這一激動，已經讓眾人有些不滿了，什麽叫做我朝才女？聽這狂妄的話，倒是說的這裏無人比的上她似的！之前對陳林鈺的好印象已經有些改變了，莫不是她指使的這傻子？
陳林鈺一聽容娘這話，起先還是高興的，可一看眾人臉色，就知這問題了，道，“絮絮，你莫亂說！怎可胡言！”
“嗬，陳大娘子，有本事讓人誇你，怎地這會兒又怪罪起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