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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長者賜書不得辭

  他講的經文很短,後麵就是現身說法,講了個慢傲慢的例子:“想當年我自侍才高,待人傲慢。有一天去廟裏參禪,遇到一個相熟的和尚正在打坐。我便在和尚對麵靜靜的坐了下來,也跟著打坐。過了約一炷香時間,兩人同時張開眼睛,結束打坐。由於剛打坐完,我覺得渾身舒暢,滿心歡喜,於是問和尚:“你看我現在像什麽?”


  和尚答道:“我看閣下像一尊佛。”


  我心中大樂,於是開玩笑到:“你道如何?我看你像一陀牛糞。”


  和誰鳥冠臉上微微一笑,便又繼續打坐了。


  我自覺占了和尚的便宜,心中很高興,回到家迫不及待的將事情的本末告訴了妹妹。


  “哥,你被和尚占便宜了。”妹妹聽完之後提醒我,“佛經上說,心中有佛,怎觀萬物皆是佛,所以看你像尊佛。那敢問大哥你,當時你的心中到底裝了什麽?”


  故事講完,他微微一笑,靜靜的看著正在側耳傾聽的兩人。


  葉雲飛和琴萱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覺得這故事很是有趣。


  老者待他們笑聲停歇,才意味深長的道:“我年輕氣盛,傲慢無禮,將和尚貶作牛糞,其實自己心裏裝的才滿是牛糞。這種‘慢傲慢’的偏見正是煩惱的根源之一。”接著他又講到‘貪貪欲’,引用了一個三十二字的偈語:“出典入輦,厥蓮之機。洞房清宮,寒熱之媒。皓齒峨眉,伐性之斧。甘脆肥濃,腐腸之藥。”


  再後來,他還仔細闡述了執著於名利的“癡不知無常無我之理”。講經結束的時候竟然放聲高歌: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葉雲飛先前還覺得有趣,後來越聽越是駭異,聽完之後禁不住目瞪口呆,心中不停揣測老者的來曆。


  老者能吟詠蘇東坡的詩詞,說明他身登佛界的時間不會太早。而且肯定是從凡間來的;聽他言談不俗,出口成章,像是識見不凡的飽學之士;最為驚人的是那三十二字的偈語,那不是別的,恰恰是外祖父的家訓,方家家訓從未見之於文章記載,不知老者是從哪裏曉得的?外祖父是一代文豪蘇文忠的後人,雖為方姓但是那都是後麵改的,不過方家向來是書香門第,跟佛宗扯不上關係,怎麽會突然冒出中亞國以為菩薩來?方家的摯友又有誰具備修成菩薩的潛質呢?


  來者講經完了,麵帶微笑看著兩人,靜待他們發問。


  葉雲飛心念電轉,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人來,於是勉強壓抑激動的心情,故作漫不經心的道:“我也來說個‘貪貪欲’一念惹禍的故事。從前有個年輕多才的舉人一直很想見到皇上。時值天時亢旱,皇上要在大相國寺設齋求雨。年輕人為了一飽眼福,決定混入大相國寺。


  舉行祈雨典禮那天,黃帝坐著龍鳳轎子,在執宰大臣的簇擁下,來到大相國寺,被一眾僧人列隊跪接迎入大殿。年輕人見大殿行禮之時,擁擁簇簇,不曾看得真切,特地充當獻茶侍者,就近瞻仰。


  皇上從年輕人手中接過香茶,因見他生得身材碩大,方麵大耳,眉清目秀,氣宇不凡,心中詫異,隨口問道:“侍者,什麽姓名?何方人氏?在寺幾年了?”


  年輕人開始一怔,隨後急中生智,口頭奏道:“臣姓林名佛印,字覺老,饒州人,新近出家的。今日幸得瞻天容,欣喜無量。”


  皇上見他聰明伶俐,捋捋長髯道:“卿既名佛印,可通曉佛法?”


  佛印奏道:“臣自幼讀書,素喜禮佛聽禪,佛學經典,略知一二。”


  皇上道:“既然這樣,朕賜卿法名了元,紫袈裟一領,金缽一隻,羊皮度牒一道,就在禦前披剃為僧吧。”


  那佛印原是赴京應試,才華橫溢之人,實指望金榜題名、建功立業的,但是君命難違,他又怎敢說我是假充的侍者?一時之間,他隻得假戲真做,叩頭謝恩,頃刻間由一名前途無量的舉人,稱為一個英俊的和尚。佛印一念之錯弄巧成拙,可惜悔之晚矣。“


  老者靜靜的聽他講完,麵色絲毫不變,微微一笑道:“我也聽說過這個故事,不過結局跟你說的有些不同。佛印出家之後,先後在江州的承天寺、廬山的開先寺、潤州的焦山寺出家,後來還做了天下聞名的金山寺主持,經過一番苦修,精研佛法,成為一代大德高僧。而且,如今他已是九地菩薩,說不定會參加佛宗大會呢!你說,出家對佛印來說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葉雲飛聽得心中激動,眼見老者跟佛印很熟,會不會是佛印本人呢?可是佛印怎麽是俗家打扮?

  他想了半天不得其解,眼見一個時辰已經過了,隻好站起身來按照凡間的禮節揖手行禮道:“晚輩的外祖父是詩詞大家蘇東坡的第七代孫,請教長者如何稱呼?若是識得先祖,還請不吝賜告。”


  老者聽得一震,嚴重放出咄咄精光,盯著他看了好幾眼,最後搖搖頭,輕描淡寫道:“我不認識什麽詩詞大家,隻知道有一個東坡居士,曾經做過幾首歪詩,經常賣弄聰明,嘴喜歡糊弄人。”


  葉雲飛哭笑不得,再度躬身道:“敢情長者賜告東坡居士的下落,晚輩不勝感激。”


  老者遲疑片刻緩緩答道:“東坡居士平生好佛,曾經積累了不少的功德,所以臨終之際尚能一靈不寐。型的佛印及時感到,將他的靈魂引入佛國,如今東坡居士也是八地菩薩了。經曆了那麽多滄海桑田的變遷,他已不是當年意氣風發的文豪,甚至完全忘記了自我,你們又何必執著相詢?”


  葉雲飛心中激動,知道眼前的老者可能就是蘇文忠本人,可是他不肯明言,怎麽辦呢?


  琴萱忍不住道:“師父有所不知,幾年之前,方家還是一門七進士,交友滿天下的大家族,可惜一場劫難降臨,百餘人口全部罹難,隻剩下公子一人逃出性命。方家……已經沒有人了……”


  老者吃了一驚,麵色變了兩變,禁不住閉目合掌,口念佛經不止,隨即又掐指不停,似乎在籌算什麽東西,過了好半天才睜開眼睛,目注葉雲飛,語聲親切的道:“修了這麽多年,差點被你們兩個小鬼給弄壞了,唉,‘離別苦’,‘嗔嗔恨’,生死離別,最難堪破。人生苦短,世事無常,不提也罷。”說到這裏,他探手從蒲團之下取出一本書來,遞給葉雲飛道:“多年以來,我一直沒有升入九地菩薩,隻因有一件事一直縈繞於心。我是由儒入佛的,所以一直堪不破佛和儒,總想將兩者融合起來。這本書是我思考多年的一點心得,現在就交給你了。方家是書香門第,儒為根基,修佛往往遇到這些問題,希望能對你的修行有些好處。”


  葉雲飛接過書來翻了翻,見前麵都是些經文闡述,後麵附著不少的佛詩,看來老家夥“惡習難改”,出家還忘不了自己的老本行。他知道這本書可以說是無價之寶,於是收入乾坤袋,然後對著老者雙膝跪倒,大禮參拜。


  老者伸手想將他托起,托了兩下沒有托動,隻得受了他一禮,走近前來在他肩上拍了兩下,輕聲說了一句話:“有空不妨到南瞻部洲看看。


  葉雲飛心中疑惑,再想問時,卻見老者已經閉目合掌端坐不動了。


  他心頭躑躕,在廟中徘徊了良久,可是再也沒見老者醒來,最後隻好跟琴萱一起出了廟門,向著下一重金山走去。


  第六重金山由純淨的青金石構成,色呈紫藍,一眼看去極其美麗,惹得琴萱非要在上山的小徑上休憩良久才戀戀不舍的繼續往前走。距離山口還有好遠,兩人驚奇的發現廟前空曠之處立著一個身材魁梧的和尚。和尚左手上舉,掉頭左視,右手下落,貼於腰眼,擺出的似乎是易筋經中摘星換鬥的架勢。


  走近看時,隻見那和尚年約五旬,臉上棱角分明,雙目放出咄咄精光,一身肌肉很是結實。


  葉雲飛覺得有些好奇,因為他一路行來,見到的全是慈眉善目、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僧,隻有眼前之人還肯伸拳踢腿活動筋骨,令人想起寺廟中努力修煉的武僧。


  和尚將12式易筋經練完,又練了十二式洗髓經,這才收勢放鬆下來。


  葉雲飛急忙上前見禮,口中說道:“弟子見過菩薩上師,請問菩薩如何稱呼?”


  和尚轉身望著兩人,迅速擺手道:“貧僧達摩,隻是一個小小的羅漢而已,距離菩薩界尚遠!出家人不大誑語,稱呼可不能搞錯了,否則讓人笑話。”


  葉雲飛聞言大吃一驚,叫道:“達摩祖師?凡間人人敬仰,武功冠絕天下,開創禪宗一脈的菩提達摩?您老會是在這裏?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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