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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〇、積不善之人,必有餘殃

  2001年3月的一天上午,夏天為了向黨組織交納黨費而重返市民銀行湖貝支行。而此時,湖貝支行已搬入深南路旁的新址辦公:營業部在一棟高層建築的一樓租了近100平方米的鋪麵,而其他辦公室則設在該棟高層建築十餘層。這種考慮主要是為了節約租房費用。


  夏天來到辦公室,在諾大的信貸辦公室周圍列著行長室、副行長室、辦公室、機要室,在信貸辦公室坐著的隻有李國蘭一個老部下和原來的機要員韓小妞。夏天跟與原來工作時一樣熱情的韓小妞打過招呼,當把眼睛移向李國蘭時,李國蘭低下頭,避開夏天的眼神。夏天看在眼裏,便不再理她,轉而問韓小妞道:“最近一年可好?”


  韓小妞大方地說:“沒有什麽好不好,我不在辦公室了,在信貸部搞營銷,存款任務難完成哪!夏經理,你關係多要幫幫我。”


  夏天問:“怎麽不見去年的那些人呢?都走了?”


  韓小妞說:“當初你一走,高尚就調回總行去了。汪洋下到營業部被降了工資,申平和小劉等三個隨存款大戶來的,已經到了水貝支行,這裏沒有多少個是你認識的人了。存款也走得差不多了。哎,你今天來幹啥?”


  夏天說:“我今天來交黨費,順便想調檔案,還想請你幫忙辦一下呢!”


  韓小妞說:“謝統辦主任到總行開會去了,我看看胡行長能不能幫忙辦理一下,省得你走來走去。”她說完,敲開胡輝辦公室的門,進去了。不一會兒,胡輝隨韓小妞走出辦公室,來到信貸部大廳。


  夏天看這時的胡輝,一身沒有熨好的西裝掛在身上,頭發也顯得鬆亂,盡顯邋遢。兩個臉蛋的贅肉泛著紅中帶黑的顏色,好像從兩顴掛著鬆弛下來,凸顯這小子酒色過度而又心事重重的焦慮心態,完全不是去年述職時春風得意的派頭了。


  當胡輝的眼睛有點善意地與夏天對視時,夏天不卑不亢地與他打招呼:“胡行長,我今天來是想把我今年的黨費交了,謝統辦不在,你幫我代收一下?”


  胡輝說:“對,謝主任到總行開會去了。我幫你代收一下吧,他回來後我轉交給他。”


  這樣,胡輝代收了夏天交來的黨費,並在黨員手冊上簽上了胡輝的大名。


  夏天重新走出信貸大廳,交辦韓小妞在謝統辦回來後,幫助自己辦理檔案調動手續並到總行把檔案調出,韓小妞愉快答應。


  正當夏天交辦完相關事項,準備離開的時候,副行長室的門開了,陳作業好像知道夏天的到來,臉帶笑容,對夏天說:“老夏來了?老朋友來了!”


  夏天說:“是,過來交黨費。”


  陳作業說:“我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到我辦公室坐。”


  夏天稍顯矜持地跟在陳作業後麵,到了他的辦公室。坐下後,陳作業問道:“怎麽樣,出去以後還好吧?”


  夏天平靜地說:“還行。你呢?我看那麽多熟悉的都走了,過得還順吧?”


  陳作業說:“有什麽順不順,不讓我管,我就少管。偷懶誰不會?我也是今年要走的了。你現在在什麽單位?”


  夏天沒有正麵回答陳作業的話,而是說:“我委托韓小妞幫我辦理檔案調動手續,那裏有檔案接收函。”說完後,又問了一句:“怎麽樣,對胡輝的手段和心計有認識了吧?”


  陳作業灰心地說:“管他呢!我也就呆到年底,說不好還呆不到年底就要離開這鬼地方了。讓他去動心思吧!”


  在與陳作業的交談中,夏天總是感覺他在頗有心計地提防著自己什麽。也許正是他心計過人,那宗本己案發的、與他原本脫不了關係的西湖春天證券經營公司拆借案才沒有最後把他壓垮,被摘去副行長的烏紗帽。


  夏天想:“陳作業與王行長相比,不願意用心交友,為人處事也比王顯耀差遠了。俗話說,話不投機半句多,多聊無益。還是到我的老部下關廣軍那裏去聊吧!”


  於是,夏天起身與陳作業道別,到了電梯間後,按了十五樓的樓層,來到廣東發展銀行一家支行的行長辦公室。在這裏,與他曾經的老同事關廣軍、劉小強、張青鬆聊了個痛快。


  在回家的路上,夏天一邊開著車,一邊在腦海裏過濾著麵見胡輝與陳作業的影像。然後,在心裏對自己說:“《易經》說:‘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看這胡輝與老陳的貌相,就知道他倆已經麻煩纏身,真是應了商朝的賢君太甲說的:‘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這是何苦呢!”


  十天以後,夏天打電話給韓小妞,問她幫忙辦理的調檔手續辦妥沒有?韓小妞回答說:“不好意思,夏經理,我有心給你辦,但是,謝統辦跟行長商量後說:‘他還有事商量,叫他打電話給我。’看來,要你親自跟他聯係才能辦妥。”


  夏天說:“他說了什麽理由嗎?”


  韓小妞說:“這個倒是沒有,不過你打個電話給他吧!”


  夏天說:“抓著我的檔案就可以讓市民銀行出效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謝統辦也是,有事情要主動找我,還要我打電話給他?胡鬧!檔案不調了,就在市民銀行放著!讓他們給我保管。”


  原來,夏天在1999年底寫給總行領導的信,曾在總行副行級以上幹部中傳閱。當時,有三種態度:

  一種是以申一楓、黃鹿為代表的意見:冷處理,看胡輝的作為。如果身為支行長的胡輝能把湖貝支行的一片天都撐起來,一個夏天的去留有什麽了不起?


  另一種是沈榮這種正直的紀檢監察幹部出身的人,眼裏不能揉沙子,當聽到一個優秀的共產黨員被人整得丟了飯碗,還不讓人再找碗飯吃的時候,一種北方漢子的剛直情懷躍然紙上,那真是怒從心上起,恨向膽邊生,忿然提筆批示,讓夏天順利調出。


  而看過此信的另一批副行長們,雖然深知幾年來夏天在湖貝支行協助王顯耀工作所起的關鍵作用,奈何不是自己當家,少管為妙。這就像江西與廣東交界處約定俗成的客家山歌唱的那樣:


  矮膣嫲——


  鑰匙在門腳下;


  奈何不是姑子當家,


  要是姑子當家,


  你快過來喝茶!


  因此,他們雖然看了夏天的信,但一個個噤聲不得,生怕自己沾上是非。


  但是,隨著市民銀行行長黃鹿出了問題,總行業務工作的重擔更多的落在了沈意民副行長肩上,尤其在他主管的“三清”工作方麵,每當他看到湖貝支行的“兩清”(湖貝支行的拆借已經清完,所以比別的行少了一清)工作毫無起色時,他更多的是想起了王顯耀當行長的時候,也想到了羅文虎跟他提起過的夏天的事。他不止一次在會議上提出:“把一些有作為的人轟走,是造成市民銀行清收工作舉步維艱的原因之一。為什麽一些支行的領導班子更替以後,不能善待他們呢?”


  這種風吹多了以後,胡輝看到自己江郎才盡的境地,便不願轉出夏天的人事檔案了。


  而夏天則始終沒有主動與湖貝支行的謝統辦通電話。


  半年之後,工作不順心的韓小妞也托人找門子離開了湖貝支行,調到田貝支行繼續當她的銀行信貸營銷員。


  2002年4月上旬,夏天再一次來到湖貝支行交納當年的黨費。


  這時的湖貝支行領導班子,除了胡輝仍然當他的行長外,陳作業終於被調走,來頂替他的是原來在總行資產防損部的總經理助理陳山石。他到湖貝支行履新算是提了半級,任副行長。


  陳山石是在胡輝名譽掃地要求離開市民銀行而總行的頭兒不肯放他走,由此他便無心做事,又把經營業績差的原因一個勁地歸咎於舊貸款多,導致支行經營積重難返的時候,總行作為加強支行班子建設而被派往湖貝支行的。他的到來,大有重新開拓舊貸款清收局麵的勢頭。但是,他在總行務虛的環境下呆了幾年,講的不可謂不多,但做出的有成效的工作卻很少。通常講到舊貸清收,他總是離不開派人審計、申報詐騙、申請企業破產這三板斧,就金融服務社的老貸款戶而言,貸款時間差不多近十年了,不想還貸款的企業,不少早就關門歇業、溜之大吉了,你卻來個申請破產、派人審計,真有點畫蛇添足之嫌,效果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卻說這天夏天來到湖貝支行信貸辦公大廳,隻看見李國蘭一人,夏天與她打過招呼,直接往謝統辦的辦公室走去,向謝統辦說明來意,謝統辦說:“時間過了那麽久了,過期了。”


  夏天說:“去年這個時候我交了一年黨費,胡輝直接經辦的,怎麽說過期了?我心中想到黨組織,找上門來交黨費,是熱愛黨的表現。”


  謝統辦說:“我問問胡行長。”說完,拿著夏天的黨費證便往胡輝辦公室走去。


  這時,夏天與李國蘭聊起近一年的事情,“碩果僅存”的李國蘭也是頗有傷感,但不敢多說。兩個眼圈似有些許紅潤。


  夏天看在眼裏,在腦海裏搜索一陣,一對名句終於套在了這位胡輝當政後“碩果僅存”的舊部李小姐頭上。


  看官要是覺得好奇,問是哪兩句?隻聽得夏天喉嚨裏嘰哩咕嚕得緊要,那秦觀《春日》中的兩句便奪腔而出:


  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曉枝。


  這時,謝統辦拿著夏天的黨費證從行長室走了出來,夏天迎上前去,問道:“怎麽樣?”


  謝統辦說:“我幫你代收吧!省得你多跑一趟。”


  夏天辦完手續,謝統辦也沒有再提人事檔案的事。夏天走到信貸辦公廳,與李國蘭揮了一下手,來到電梯間。


  在等電梯下樓的當兒,夏天心裏感慨地吟道:

  獨上高樓思渺然,人流如水水流連。


  儕輩同僚今安在?車馬冷落憶前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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