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叁
自皇帝打定主意棄用白氏的主將後,便開始秘密而又忙碌的點將。
待眾將名錄公布後,白氏措手不及,甚至有打退堂鼓的,卻這時做主的人已經換成了魏王,軍令如山,違抗不得。魏王是皇帝最倚重的叔輩,馳騁沙場多年卻甘心輔佐先帝。若這些年仍在朝的話,就不會有白氏的囂張了,所以此次魏王也是下了決心一定要幫襯皇帝鏟去白氏。
是日沐熹正閑著,忽然皇帝從書房傳旨來要沐熹去伴駕。沐熹狐疑,從前澤之都幾乎不去書房伴駕,她更是從來沒有過,怎的皇帝忽然今天想起了?
雖疑惑但沐熹還是換了衣裳去到書房,汪海將沐熹迎去了上次的側室。沐熹才剛踏入,正準備行禮,才發現在裏頭的人不是皇帝,而是清士。沐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她的長兄清士換上了一身戎裝,英姿勃發地站在她的跟前,爽朗地笑著。
“細月。”清士喚道。
“哎。”沐熹愣了許久才回過神,快步走上去拉起了清士的手,“哥哥。”
清士拉著沐熹坐下,兩人都貪婪地看著對方,找尋這些日子以來的變化。末了,清士滿足地點頭,“你過得好,我便放心了。”
“我過得很好,哥哥放心,到了西漠也勿要掛念我。家裏也無需擔心,陛下會經常差人出宮照顧父親母親的。”
清士道,“有你在,我很放心。”
“這次有魏王做主,正是哥哥彰顯自己才能的時候,定要好好表現。還有,雖說這回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但哥哥也千萬保重自己,一定要平安歸來。”
“那是自然。但……”清士忽然麵露為難的神情,“除了父親母親和你,還有個人我不放心,這件事我思來想去,還是需要你幫著。”清士略帶歉然道,“實在不該給你添麻煩,可是……”
“哥哥哪裏的話,哥哥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我想,若不是真的難做,哥哥是不會來與我說的。”
清士點了點頭,“是,你嫂嫂。”
沐熹聽得,忽然咯噔一下,臉色緊張起來。卻還未問出口,清士就打斷了,“不是那樣子,不是你想的那些個。”沐熹鬆了口氣。
清士道,“正因為不是那個樣子,所以我才會覺得內疚。府裏她的那些侍女,這些日子總逼著她從我這兒偷路線圖什麽的,她左右為難,這兩日都愁病了。”
“路線圖?白氏子侄裏有兩個也是副將,魏王殿下都不告訴他們這些個?”
清士道,“是啊,都沒告訴,隻與陛下還有我商量,餘下的人都不知曉,所以他們才想要路線圖布陣圖。”
“萬幸,嫂嫂是向著我們的。”
“是啊,可是也著實難為她了,這幾日我都是早出晚歸,也從不把公事帶回家,原以為這樣他們會放過她,可不知道他們又同她說了什麽,昨日就一病不起,她什麽都不與我說,全都放在自己心裏。所以我想,你是否有什麽法子能將她接到宮裏住兩日,等大軍出征了再回去?”
沐熹道,“平白無故請外命婦入宮是挺惹人懷疑的,卻也不是沒法子,反正在外人眼裏我是跋扈慣的貴妃,再多一次也無妨。”
清士聽得,嗬嗬笑了出來,“那先謝謝你了。”
“哥哥又與我客氣。”
說完這些個,側室裏忽然安靜了下來,沐熹抬起頭看了看清士,清士也正看著她,原來兩人心裏想的是同一件事、同一個人。二人相視而笑,卻下一刻又不得不淡下來,清士道,“我可能沒有再多的時間進宮來了,更不可能像今日一樣能這樣與你說話,也就,沒法兒見她了。菡曉,也拜托你了。”
沐熹硬擠了笑容道,“自然,哥哥放心。”
而後沐熹與清士又說了些體己話,不多會兒清士便起身離開。
待清士走後,沐熹繞過側室到了書房,皇帝正看著西漠的地圖,聽到腳步聲回過頭,見是沐熹,笑了笑後便繼續盯著地圖。沐熹在皇帝身後福禮,“多謝陛下特此安排。”
“舉手之勞而已。時候差不多了,一起回去和致寧用膳吧。”
“是。”
…… ……
第二日清晨,沐熹便用了冠冕堂皇的“外命婦教習”做借口,從秦國公府裏把薑黎接進了宮。此刻,薑黎坐在沐熹跟前,沐熹看著,是憔悴了好多,比上回在行宮裏的時候瘦了一圈,眼睛裏更是沒有光彩,愁緒都寫在了臉上。因為是向著德家才讓她如此進退兩難,沐熹不由得更喜歡她也心疼她,道,“嫂嫂的事情,我都聽哥哥說了,真是為難嫂嫂了。”
薑黎苦笑,“貴妃不必介懷,原是妾的娘家,他們……”
“可我還是要謝謝嫂嫂,不知道秦國公府中的父親母親是否說過這樣的話,今日,我就代他們還有哥哥,多謝嫂嫂保全。”
薑黎頷首而笑,“貴妃不必如此客氣,說實話,妾也不知道這樣做是對是錯……”薑黎說著眉眼暗了下去,低低地說道,“其實,妾真的很羨慕貴妃。”
這冷不丁一句話,讓沐熹有些驚著,“羨慕,我?”
“是啊,羨慕貴妃,貴妃嫁入宮,妾也知道是為了秦王殿下,但是與陛下這般琴瑟和諧,與陛下共同進退,卻也是真的,妾是實打實的羨慕。不像妾,夫家與娘家,是生死仇敵,妾加在中間左右為難。這些時日來,姑氏舅氏待妾都很好,夫君更是真心實意,可是妾卻不敢也那樣對待他們,妾生怕身邊那一雙雙眼睛將這些告訴父親讓他生氣,也怕將來有一日妾會害了夫君,辜負了他的情義。父親與夫君,哪個妾都割舍不下,哪個都不想失去。隻得每日糾結於痛苦中,度一日算一日。”
沐熹聽得也不甚唏噓,雖然她們兩個的姻緣都不是出自情愛,沐熹卻幸運地至少與皇帝目標一致,而薑黎卻剛好是相反,無論將來哪個勝了哪個敗,她都是受傷的那個。可是夫家母家,本不該這樣勢如水火,而把她推入這樣境地的,是包括沐熹在內的每一個人。
沐熹振作,打開眉頭道,“嫂嫂一定要在宮中多住幾日,讓我好好感謝嫂嫂。”
聽得沐熹勸慰的語氣,薑黎也掃去剛才的陰霾,道,“那妾就不客氣了。”言畢,兩人相視而笑,雖應該是仇敵,卻多出了一份相互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