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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大戶人家

  當西夏朝廷還在兢兢業業布局的時候,李顯彰已經邊角落子率先發難,而這一子就如同漩渦一般,將周邊兵馬全部吸附了過來,甚至隱隱約約有著一鳴驚人的浩然氣象,平沙關原本作為無人知曉的塞外關隘,如今卻是一副躍然而上的要是尋常人等,可能天下人都會騷亂一句荒唐,可當這個人是李顯彰的時候,所有人都只會閉嘴,正襟危坐,生怕打擾到前者,畢竟天下評上第七的謀士,出手不至於如此淺薄,也都臆測著平沙關的戰局會不會左右到西夏格局。


  沒點本事還真不敢在如今的局面上指手畫腳,生怕一不小心就萬劫不復的結局,可李顯彰不僅敢,而且憑藉這千餘的游兵散將就敢夜襲橫劍山,甚至殺出了不少名堂,尤其西夏朝廷並未在此事上過多隱瞞,反而若有意思的引流,率先讓書院里知曉了當夜的詳情,再有書院學生牽頭,傳到酒肆街坊,皆是嘖嘖稱奇,大開眼界,更有甚者,些許士林的夫子還庖丁解牛一般肢解起李顯彰的計謀,從平沙關秋初的戰役開始,然後到橫劍山的慘勝,一點一點,從最初的拉鋸戰,算計遼金的貪婪心性,再到後來吃癟以後的多疑,僅憑千餘殘兵就守下平沙關,拿捏火候的精準程度讓人嘆為觀止,尤其天下書院,作為西夏的小翰林院,陳錚向來對此很是重視,為了防止書院出來的都是那些只會吟風送柳的書獃子,所以陳錚會將往年西夏的一些過氣奏摺或者國章交給書院的夫子,再由夫子復盤,讓這些士子早點務事,而不是一昧追求詩詞上的造詣。


  尤其這些事由士子先知,再經由他們的口傳出去,士子得名朝廷得利,兩相皆宜。


  不過天下書院近日又出了一個年輕人,姓種,據說是北地求學過來的,跟許多人的看法不一樣,別具一格,說李顯彰此番勝在借勢,借朝廷的勢,朝廷好說,從西夏朝廷如今的決心和動作,分明就是要和遼金分個生死高下,還說這個才是讓遼金畏首畏腳不敢深入的原因縮在,但說到江湖的勢,他只是搖頭說不知道,倒是引起周邊看客一陣哄堂大笑。


  年輕人也只是輕笑,不再多話。


  可半旬后,青城山邱掌教單槍匹馬闖皇庭的事迹傳盪開來的時候,眾人只覺雲里霧裡,再回頭想找那位年輕人的時候,只是得知這位年輕人已經離開。


  不過倒是給露水同窗撂下一句話,有緣長安見。


  可就在整個書院學生都在思慮這話背後深意的時候,書院夫子又傳來消息,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國門,朝廷君主朝議數旬之後,決定遷都,新朝都城長安。


  由此開春大考地點也是由金陵變成了長安。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不過倒是也有些意氣士子有些悔恨,他們其實也早有臆測說陳錚會遷都,但都沒有那個膽色放出豪言,要是言中倒是能得名,別說對於以後仕途會有多少助力,就放眼前,書院夫子就得青眼相看,只是言不中那就成了笑話了。尤其是秉承謹言慎行的行事心理作祟,也不允許他們做出如此結論。


  只不過種青璟此言也不是大放厥詞,他本就是涼州人,在南下之前便在涼州各地遊歷,相比中原,他深知老秦人對遼金的仇恨,以前作為大秦的分封地,便是大秦都城北方的唯一屏障,在那時就和遼金打的不可開交,不過那會西夏還有幾個守望相助的好兄弟,燕趙齊同仇敵愾,但現在就只剩下一個貌合神離的北齊,唏噓不已,種青璟不是個自梏眼界的人,北齊他也去過,所以知道百姓對於遼金的仇恨並不比西夏低,對於西夏在這青黃交接的重要時候非但不求穩,反而將遼金北齊拉下水的舉動在贊同的同時也有一些不解,贊同便是風險很大,可背後的收益一樣很大。


  他跟尋常的讀書人一樣,徐圖穩重,但同樣,深處險惡北地,有時候只有賭命才有活路,骨子裡一樣有賭徒的心性,唯一的不解就是西夏朝廷不用這麼急於求成,西夏二十年經營江南道,就連西蜀道的文士也逐漸認可了這個君主,再過幾年,都不用想什麼別具一格的法子,循著前人的智慧,大修文院庫書,這種讀書人的盛事一旦完成,陳錚在士林的名聲至少要拔高一個層次。當然,種青璟有這樣的疑慮也是必然,畢竟在他們眼裡陳錚年歲上比起那些古稀而終的君主要年輕太多,卻不知這位君主壽命只有短短數年,有些東西就只能

  提前搬上檯面。


  同樣,他也是一個年輕人,血氣方剛,相比于波瀾不驚,如今的局面更能勾起他的興趣,尤其長安,不過如今,許多隔年的棋子開始浮出水面,跟種青璟一樣的讀書人不在少數,滿懷憧憬和抱負。


  仲秋時分,北地率先起霜露,天氣陰寒,天上大雁成群南飛,而西夏遷都一事一朝拍案,便是雷厲風行,百官先行,連一點爭執都沒有,不過因為這一次的臨時遷都變故,士子的開春科考也是延後,當然對於已經來到金陵的那些書生士子,西夏朝廷也不會忘,分作三批,跟著護送書籍的翰林院士北上,算是給這些讀書人的一些補償和善後,不過在這期間,百官一走,多多少少會有一些官職空缺出來,這才是各個黨派世家的硝煙戰場,不過以前都是吏部天官批閱,再由納蘭批紅,早年時分,納蘭也就隨緣看一眼,也就過了,但這一次換做了陳錚批紅,倒是讓許多人心生了不少退意,好在陳錚也算是大氣,八九不離十的全給批了,唯有江南道都御史的人選上落了個圈,換了個姓牧的,叫牧岱,鳳陽人,其餘則是不詳。


  至於柳卿相,則是騰出了位置,落到了監察御史的位置上,柳卿相對此並無意義,原本就是監察御史,然後一步步挪到的都御史位置上,陳錚北上之後,江南道不設刺史,所以御史雖然職小,但權大,之前抽空回金陵便是不想讓陳錚為難,他也知道陳錚原本是想讓他當江南道的話事人,但奈何牧笠生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比他合適太多。


  只不過陳錚走的時候,給了柳卿相一副名單,便是此前批紅的名錄,柳卿相聞弦聲知雅意,笑著接下。


  在陳錚的心裡,女婿位置其實有柳卿相的一席之地,眼光夠遠又不拘小節,行事方面又夠果決,不過奈何陳妤方面是他邁不過的一道坎,加之壽命不長,他決定這幾年還是當個爹,不當君王了。


  至於徐江南,半年前剛見陳錚的時候,還想著能不能在劍道上再走遠一點,可惜大道飄渺,毫無頭緒,如今在決意北上之後,聞道之心更甚,反而心煩意亂,落了下成,以至於後來徐江南逢廟便拜,逢寺燒香,雖說知道用處不大,但求一個心安二字。


  不過後來在一家寺廟燒香的時候,聽到身後有人譏諷說他是臨時抱佛腳。


  徐江南沒有理,可隨後換來的卻是此人的不依不饒,說佛燒三炷香是佑己,六炷香是隔輩,還說十三炷香已經是極致,像他這種一燒就是半爐子的都是痴願。


  徐江南還是沒有理,直到後面實在招架不住了,這才一臉無辜打趣說,心誠則靈。


  心個屁的誠。


  跟在身後的年輕遊俠嗤之以鼻。


  不過後來徐江南閑來無事的時候問過這個腰間配刀的遊俠,後者似乎一點都不懂交淺言深的道理,大大咧咧透露出了個所以然,涼州大戶人家的子弟,姓蘇,族中還有還有好幾個弟兄,不過都是子承父業的那種,唯有他,生性好游,尤其這一次的西夏大考,家裡花了不少銀子,給他買了個大考名額,他本來是想去金陵的,可是隨後又得到消息說西夏遷都長安,這才止住步伐,想著朝廷到長安還有一段時間,這才想著在周邊走走,不過科考什麼的,別人放在心上,他也就當作可有可無的族中任務,去試一試,也讓族中長輩死心,自己不是個當官的料。


  徐江南隻言片語的聽著,本想著就是一個山寺的交情,沒曾想下山的時候,年輕遊俠還是跟著,叨叨不休,直到下山買酒,年輕遊俠也是合坐一桌,徐江南不含糊,年輕人也不客氣,要了壺上好的老酒,自酌自飲。


  酒足飯飽之後,徐江南起了身子準備結賬,見著遊俠沒動身的意思,開門見山說道:「囊中羞澀?」


  年輕遊俠豪爽的點了點頭,又給徐江南豎了個大拇指說道:「之前見大俠燒香的樣子,就知道是闊綽之人。好眼力。」


  等走出酒店,徐江南隨口問道:「照理來說像你這等富家子弟,出門怎麼說也該有個僕人照應。」


  年輕遊俠拍了拍腰間狹刀,吐著酒氣眯著眼說道:「當然有啊。」


  徐江南


  作顧四望,疑惑說道:「哪兒呢?」


  年輕遊俠指了指天。


  徐江南狹笑說道:「上面那可是仙人才能走的路。」


  年輕遊俠白了徐江南一眼,爽闊說道:「遠在天邊。」


  徐江南還當他說的是自己,笑了笑,沒有回應。


  一下午的時間,就在噠噠的馬蹄聲里流逝過去,徐江南只顧騎馬趕路,至於身後的那位配刀遊俠,一直眯著眼,滿臉昏昏欲睡的醉意,卻又強撐著不睡過去。


  到了晚間,由於徐江南刻意擔待,兩個人並沒有趕上前面的驛站,便只能露宿荒野,尋了個溪澗,便在旁邊開始紮營生火,徐江南深諳此道,以前就算是到了驛站,照樣露宿,那一會跟這個年輕人一般,囊中羞澀。


  只是讓徐江南沒想到的就是年輕遊俠似乎也是此間高手,一副駕輕就熟的嫻熟樣子,倒是讓徐江南有些奇怪,因為根據之前的說辭,他覺得此人真就是富家子弟兵,就同以前的衛澈一樣,一身四五品的修為,不高,但走江湖綽綽有餘,至於僕從,可能也真有,但不是尋常照顧起居的瘦弱奴僕,好歹要有些腳力勁,還能背點東西,再上一點就是知道一些江湖道理的,最好的自然就是能護著自家公子生死無虞的,不過最後那種的,尋常的富貴人家還真就請不起,也不是有錢就能請得到的。


  只是瞧著年輕遊俠的樣子,話語中的江湖氣太少,像個富家遊俠,作態的江湖氣太重,又不像,不過也就是一小會,徐江南就不放在心上了,畢竟才五品,威脅不到他,在一個就是以前他也這樣囊中羞澀過,只是結果不同,他沒騙到吃喝,而面前的遊俠似乎運氣不錯。


  徐江南就是覺得自己是個過來人,以前或多或少對這個江湖有些失望,所以現在成了劍仙了,就想著說讓這些還在走江湖的人,或者剛開始走江湖的人,對這個江湖,不至於太失望。


  年輕遊俠找了一些柴火點著,又將佩刀放在雙膝上,用左手按著,收拾妥當后坐在一邊,右手拿著枯枝挑著火苗,開口說道:「喂,我能問你個事嗎?」


  徐江南靠著樹坐下,一邊從包袱里拿出乾糧遞了過去,一邊順口說道:「我姓徐。」


  年輕遊俠將樹枝丟進火里,拍了拍手,接過乾糧,順便往徐江南那邊靠了靠,笑著說道:「你之前從永清觀拿的那支簽能給我看看嗎?」


  徐江南皺了皺眉頭。


  確有此事,徐江南那天不知道為何尤其心神不寧,總感覺心裡像是被人用鎚子給鑿了一塊,所以後來上山的時候,徐江南一下買了近百炷山香,燒得整個山頭都是雲霧裊繞,嚇得半山腰的砍柴道士還以為自家道觀失火,拼了命往道觀跑去,至於尋常人,看徐江南的眼神就像看傻子一般,但是都不敢接近,一下燒這麼多香,得造了什麼樣的孽?


  後來求完簽去解簽的時候,徐江南又後悔了,想著那麼多的銀子就這麼化作青煙燒了,才是真正的造孽啊!只是他又拉不下臉來反悔,尤其想到解簽時候還得花上一筆銀子,徐江南就滿臉黑線,所以出門的時候便將竹籤給放在衣袖裡面,想著說以後有閑錢的時候再來解簽。


  只是他沒想到被人發現了。


  瞧著後者沒有說話,年輕遊俠輕笑說道:「那會我正好在旁邊,所以瞧見了,如果你沒發現我,那可能是當天的香火太盛。」


  徐江南輕輕一笑,不容置否。


  年輕俠客打趣說道:「沒想到今日又能遇見徐兄弟,當是大緣分。不過瞧著徐兄弟出手闊綽的樣子,大戶人家出身?」


  徐江南愣了一下,點了點頭。「應該算吧。」


  年輕遊俠見他底氣不足的樣子,笑了笑,眨了眨眼促狹說道:「有多大?」


  徐江南想了想,又側過頭看了看洛陽的方向,

  「應該很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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