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精神圖書館
還好愛麗絲反應神經不錯，身體向前撲倒，雙臂撐地，一個前滾翻立刻離開了危險的區域。然而她再也不敢放鬆警惕，又一次集中精神，穩穩的站在了海麵上。
愛麗絲深吸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這次的目的是找到司。”她心裏暗想是不是思考點跟司有關係的內容就能更容易的找到司呢？她看著腳下碧藍的海水，問自己對司的了解到底有什麽？
喜歡貓。不愛吃甜食。博學多聞。心理專家。年紀很大了。身材不錯。長相很好看，笑起來很溫柔……想到這裏愛麗絲忽然覺得臉上有點發燙。她偷偷的看了看四周，不確定剛才的幻想，會不會出現在這個夢境裏。如果被司知道就太尷尬了。
不過，這樣想似乎也有了點效果。海麵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島嶼，上麵有一麵半透明的棕色牆壁，一股蛋糕的香味從裏麵傳來。
愛麗絲立即調轉路線，向那個小島滑翔過去。靠近了她才發現，遠看的那麵棕色的牆壁原來是一麵巨大的書架。
這書架足足有三層樓高，籃球場的長度那麽寬，她對麵和左右兩麵都是一模一樣的。愛麗絲被這陣仗嚇著了，“哇。”她吐了吐舌頭，正準備退回海裏去。沒想到隻一步就碰到了硬邦邦的東西，嚇得她趕忙回身一看。天，竟然是一麵跟周圍一樣的書架！來時的路竟然消失無蹤了。
愛麗絲在原地轉起了圈圈，甚至連頂上也看了。最終結論，這是個標準的密封圖書館。8個明晃晃的吊燈，照得愛麗絲的汗順著臉龐流了下來。
愛麗絲急得眼淚打轉，忍不住咒罵起蛋糕來。這一罵不要緊，一本書從上麵掉下來，正好砸在她的腦袋上。
“好疼！”愛麗絲呲著牙，一邊揉著腦袋一邊拾起書來。書的封麵是塊做工精美的圓形蛋糕，其造型優美古樸，奶油雕花精細巧妙，無論從哪方麵都被她見到過的蛋糕都要好。
把書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發現那濃鬱的香味正是從書裏傳出來。她小心翼翼的翻開書的封麵，第一頁上竟是個立體投影的圓形提拉米蘇。這提拉米蘇實在是太逼真了點，覆在最上的可可粉似乎輕輕一吹就能飛起來。愛麗絲忍不住用手指輕輕戳了下去，鬆軟的觸覺讓她渾身直激靈。
“難道這就是精神力量凝結而成的實體嗎？”愛麗絲依稀記得這應該是第五級——E級煉夢術能達到的水平，司曾經說過，一個人的精神本體力量越強大，能幻化的物品就越精細，不僅僅是形狀，甚至連屬性也與真實無異。愛麗絲抬頭仰望這巨大的圖書館，天曉得司的精神能強大成什麽樣子？
糕點的影像下是一行小小的日期，她定睛細看，日期竟然是兩百多年前。她屏住呼吸一張張的向後麵翻去，陸續看見了數十種不同糕點的影像，而且時間都集中在幾年內。看起來司至少在那段時間非常愛吃甜食！那，為什麽亞特會說他從不吃呢？
當她翻到靠後的書頁時，那張書頁的糕點像是發黴了一樣，長滿了綠色的菌斑。
“看來這些記憶被腐蝕的更嚴重了啊。”
司的聲音冷不丁的從愛麗絲背後響起，她大驚之下“唰”的把發黴的書頁撕了下來，上麵的糕點“啪嗒”掉在兩人之間，先是迅速的腐爛，繼而化成了黑色的灰燼。
“老師，我不是故意的。”愛麗絲低頭抬眼偷看司的神情。他似乎已經忘了這本書的存在，隻是隨便看了一頁，就把書放回了書架裏麵。
愛麗絲小心翼翼的問：“這本書是您關於甜食的記憶嗎？”
司背著手環視四周，“你現在所在的地方，就是我的‘記憶圖書館’。”
愛麗絲吃驚道：“是煉夢術的特殊需要嗎？”
司說：“不是。我還沒有見過別人腦海裏也有這樣的圖書館。其實大多數人一輩子經曆的事情就那麽一點，日記也隻能寫幾本，根本不需要圖書館。”他的言語間透出些許自豪，但很快麵容就被沮喪代替。
愛麗絲道出自己的疑問，“有這樣條理清晰的圖書館，不是應該有超人的記憶力嗎？您怎麽那麽健忘呢？”她偷偷的想，如果把這裏的書都看遍了，肯定會更加了解司老師。
司搓著眉頭，“話是沒錯，可我並不能輕易進入這裏。”他頓了一下，指了指地上的灰燼說，“另外，有些記憶都像書頁一樣腐爛了。”
一般人的記憶也會退化。但這麽具象的表現，愛麗絲還是頭一次見到。宛如花的凋謝，這比抽象的概念更讓人感到心酸。
愛麗絲短短的人生中雖然有很多不想再想起的記憶，但是也會有一些珍貴而不想忘記的記憶。當知道那些東西並無法被自己擁有的時候，記憶就更顯得彌足珍貴了。一想到這些美好有可能會消失不見，她忍不住鼻子有些酸，“老師，你不覺得可惜麽？你一定有過很多很多美好的記憶。”
司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好啦，過於在意過去，就沒法好好享受現在。而‘現在’被荒廢了，當‘現在’變成‘過去’的時候，你能說你擁有過它嗎？不要為失去的惋惜，珍惜還擁有的就好了。”他閉上雙眼伸開雙臂，像是在擁抱這做圖書館，愛麗絲並不知道他正在麵臨被黑暗的惡魔奪走這一切。
愛麗絲被他的話和神態觸動，一時間眼淚又要奪眶而出。她想：司老師平時一直都沉默寡言，但他漫長的人生裏肯定充滿了坎坷和痛苦。所以才能總結出如此滄桑的道理，才能說得這麽感人至深。她不禁問道:“老師。您有一天會不會忘了我、亞特還有所有的朋友啊？”
她希望被我記得。
司定定的看著她，深邃的眼眸裏變換著顏色。他騙了他，她卻把他當成了親人與朋友。
若在以往，司並不會回答愛麗絲這種沒意義的問題，但在這個時刻，他指著書架的上層說：“珍貴的記憶我都放在書架的中央部分，如果忘記也是最後。”其實他也不知道，當記憶都被黑暗吞噬了以後，他還是不是自己？但此刻，他願意說些什麽來讓她感到安慰。
吞噬，這個字眼突然讓他想起了一件往事，一抹陰影飄到臉上。那件事，還是別讓愛麗絲知道的好。
愛麗絲偷偷抹掉擦去眼角的淚水，問：“那老師這一次是怎麽找到圖書館的呢？”
司說：“是因為你在這裏。我追尋著你的精神本體才過來的。”他沒有告訴愛麗絲，每一次他進入自己記憶的時候都會感覺到那個黑暗的魔鬼在追趕他，他不敢去任何自己的記憶裏，怕影子會奪走他更多的記憶。
然而他的話給了愛麗絲一個啟發。她悄悄的把眼淚抹在書架上。她希望以後還能來到這裏，盡管這微量的淚水有沒有用還無從得知。
兩個人正要說關於煉夢術的事，圖書館突然劇烈震顫起來。司神色大變，幾乎是同時，兩人被強行從夢中拽了出來！愛麗絲睜開眼睛看見暗夜正焦急的趴在司的頭邊，舔他的臉。
司原本靠在沙發上，醒來隻是緩緩的張開了眼睛，那一瞬間，愛麗絲似乎在他的眼睛裏看見了慌亂。
“老師，您怎麽了？”
司捏了捏眉心，戴上眼鏡慢吞吞的說：“沒什麽大事，可能是太累了。今天的課就到這裏吧。”
愛麗絲點點頭。正準備出去，司不知想起了什麽，垂著眼睛輕描淡寫的說：“過去的記憶無法追回來，但我們還可以……製造新的回憶。”
暗夜驚訝的抬起頭看他，似乎他變成了陌生人。愛麗絲則激動得兩眼放光，重重的點點頭。
司老師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似乎不想表麵上看起來那麽冷漠無情。
不管怎樣，愛麗絲覺得自己在慢慢的接近真實的司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