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隻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
“明天楚沐方就要被槍斃了?”
“嗯!準確地講,是明天上午近江縣召開了嚴厲打擊刑事犯罪行動公審公判大會以後,就會被拉到縣城西郊的沙灘那邊被執行槍決。”
“怎麽會這樣?”白斯文抬了抬眼鏡,對於這次行動大家不是沒有預想過會出現什麽樣的局麵,但是這麽古怪的開局還真的是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連見多識廣、深謀遠慮的白斯文都覺得有點荒唐了。
“聽說是上個月發生的案子,有個女職工被人在廁所裏強暴後掐死了,有人舉報說看到楚沐方尾隨過被害人,而且當時在案發現場附近也有人看到他慌慌張張地跑過,於是縣公安局就派人把他抓了起來一審,後來他就認罪了。所以說,楚沐方在看守所裏是不可能給我們打的電報的,一定是其他人假借他的名義給我們打的電報。”我簡明扼要地匯報道,畢竟現在情況一下子就急轉直下,時間上也已經比較急了。
“在小縣城裏麵發生了這樣的惡性案件,一定會被傳得沸沸揚揚,不管你在來之前安排的那個借口合不合理,如果在楚沐方的身份問題不大的情況下應該沒問題,但是現在是楚沐方已經是一個死囚了這樣子的情況下,而且一般人都會躲著這件事情走,所以你們作為陌生人去打聽他的消息,馬上會引起別人對你們身份的懷疑和猜測,你考慮過沒有?”在這麽明顯的事實麵前令我驚訝的是,白斯文並沒有跟著我下結論,而是很有技巧地質疑著我的專業能力。
這是我的錯。也許有很多單位或者工作,隻追求結果而不問過程。譬如有位我的家門元帥就曾經說過:“我不要你的傷亡數字,我隻要金洲”這樣的名句,後來他因為這句話也被批評過,當然是在飛機摔下來以後的事情了,但是在我們搜集情報工作時,結果重要,但是有時候過程比結果更重要,特別是在匯報的時候,結論不要急著下,因為對情報搜集而言論證的依據和細節更重要。
我意識到了自己錯誤,馬上細致詳實不加修飾地把我們小組到機械廠的經過進行了講述。
在從那個出現在機械廠辦公室的所謂縣公安局工會副主席劉國亮的口中得知了楚沐方的犯罪事實後,我們一行三位人民子弟兵立即表示義憤填膺,對這樣的惡性犯罪分子以及其所犯下的罪行予以了強烈的譴責,對被害人及其家屬表示痛惜和慰問,雖然並沒有什麽會幫助我們代為轉達,但這是立場問題,在大家對中央發動的嚴厲打擊刑事犯罪行動進行了一番言語上的擁護之後,整個辦公室裏的氣氛終於從尷尬變得和諧了起來,第十名科長作為雙方溝通信任的紐帶和橋梁,在中間也起到了很好的潤滑作用。幸好我們事先就安排好讓縣武裝部幹部帶的路,不然如果是我們三位生人冒冒失失地闖進來打聽一位殺人犯的下落,勢必會帶來一係列的誤會和麻煩。
在大家又扯了一陣子閑談之後,肖雨城開始表達自己對無法完成那名無名烈士托付給報社的前輩,而那位前輩又鄭重交付我們那個任務的遺憾,順勢向廠辦的黃副主任打聽楚沐方的父親楚白的下落,既然楚沐方現在已經關在監子裏麵,一時半會兒是見不到了,那麽來都來了,有魚沒魚打一網再說,看從他的家庭那裏能不能找到找到什麽新的線索,如果能到他家裏麵去“看一看”那就更好不過了。
黃副主任為難地看了看劉國亮,然後在不是很情願地告訴我們,楚沐方被捕後,他父親楚白就跟廠裏請了假,現在廠裏也不知道他帶著家裏人去了哪裏。
我們隻好歎息地再次表示遺憾了,然後就跟他們告辭了。這時候劉國亮提出自己的事情也辦完了,要回局裏去,也和我們一起出來了。在操場上的時候,劉國亮指著不遠處角落處的一間破房子告訴我們,那裏就是楚沐方的家。我隻是略瞟了一眼就發現,房門上鐵將軍掛著,房屋給人的感覺也是冷冷清清,沒有收拾的痕跡,確實是一副有點時間沒有人住了的樣子。我們倒是很想走過去先看一看,那把掛在門上“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小鎖對專業人士來說,隻不過是十幾秒鍾的事情就可以解決了的,但是有兩個說不定已經起了疑心的外人在,時機實在是不合適,隻好遺憾地打道回府了。
我客氣地邀劉國亮搭我們的便車回去,好在路上再具體打聽一些關於楚沐方案子的細節,但是被劉國亮婉拒了,他是自己騎自行車過來的。因為這個案子在縣裏影響很壞也很大,所以作為武裝部幹部的第十名也聽說了,倒是在車上從他那裏的打聽到了一些案件的細節,但是道聽途說的東西,準確率令人堪憂。
“這個劉國亮到機械廠去幹什麽?你知道嗎?”白斯文問道。
“在交談的時候側麵打聽了一下,好像是那個劉國亮現在負責局裏的福利發放,這段時間到處化緣,到機械廠是去打秋風的樣子。”我回答道。雖然以我們的背景根本就不會怵一個地方上的警察,但是在隱秘行動的情況下居然這麽巧就遇上了一個強力部門的人,總是要摸清楚對方的來意自己心裏才放心。
“一個刑警隊長跑去當局裏的工會副主席,難道是犯了什麽錯誤了嗎?”白斯文低下頭來自言自語地說道。
這誰知道呢?又必要去關心這個嗎?我想。
我和白斯文在看待問題的角度以及關注點總是有那麽一段距離,所以在組裏我和他處得並不算好。
現在的時間已經是下午了,我和白斯文就待在我的房間裏交談。白斯文那一組比我們要晚一點到,因為他們要和我們不同路線進近江,所以繞的路要遠一些。他們是打著粵省公安廳專案組的名義帶著專車過來的辦案子的,白斯文的化名就是周佳那個家夥,也是處級幹部,所以他們在縣委招待所一號院裏也分到了房間。然後在登記的時候他們瞄到了我們的登記信息,趁著沒人注意,他就找到我房間來了。當然如果撞上外人的話,就會演上一處他鄉遇故知的好戲給別人看看了。
“白組長,你們那邊查得怎麽樣?”我也不是不知道圓滑的人,李晨風不在,當然在稱呼的時候要把那個副字給省略掉了。組裏既然安排我們分組過來,所以雙方偵查和了解到的情況就必須要互通有無了。
“嗯!已經查到打電報的人的樣子了。”白斯文直接就說了結論,“確實也有點出乎我們的意料。”講起他們掌握到的線索,白斯文也是略帶著一絲苦笑。
他們組一進近江縣城就直接殺到了近江縣郵電局,在出示了介紹信以後,非常順利地就找到了前天白天在櫃台上班負責電報方麵的工作人員,然後就以最近從近江縣拍發的電報中涉及到粵省在偵查的一起案件為名,要了一間僻靜的辦公室就地對那名工作人員進行了問話。
先是對對方的身份進行確定,通過問一些常規問題觀察他的神態和言談來確定這個人的性格特征,說話的內容是否可靠,是否會對詢問反感而亂扯一通或誇大其詞,是否能做到對談話內容守口如瓶之類的,在基本掌握了這個人的情況後,才開始進入正題。
當問到前天他在接待拍發電報的人時是否有異常情況時,這名工作人員馬上就說出了白斯文需要的情況。
前天在上班的時候,這名工作人員遇到了一件怪事,一個小女孩先是在營業廳裏進進出出,然後又在櫃台附近逡巡,一直等到廳裏沒人的時候才走過來說自己要拍一個電報,那名工作人員熱情地接待了小女孩;然後那個小女孩提出要拍一封電報到京城去,詢問要多少錢,而且接收電報的地址也非常奇怪,是一個五位數的保密郵箱,更奇怪的是電報的內容,不是平常這名工作人員所接觸到的類似“母病速歸”之類的內容,而是奇怪的好像是“知道在找什麽人”這樣的,因為小女孩緊張得都快要哭出來了,那名工作人員也沒細看,這封電報的字數算是長的了,所以要不少錢,小女孩拿出一把零錢,結果算來算去還是差一點錢,最後她又劃掉了幾個字,工作人員就接下了這筆業務,但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這時候又有人來辦業務,小女孩就跑了。
在問話的時候,這個人並沒有把電報內容和機械廠的殺人犯聯係起來,也許是大家在傳來傳去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這樣的細節,但估計等問話結束他再仔細打聽一下,就會嚇自己一跳吧。
雖然各種細節都對上了,白斯文他們還是老成地詢問了其它很多情況,為了掩護身份,他們早就準備好了一個另外的案子,通過各種各樣的問題把那個工作人員繞暈,讓他抓不住重點在哪。為了幫助這些遠道而來的人民警察破獲他們口中的重要案件,他還主動提出把前天所有拍發的電報原稿拿過來供他們辨認,出於正常人避禍如虎的心理,為了表示自己的坦蕩,還違反規定任白斯文他們不走程序就拿走了幾份號稱比較可疑的電報原稿,最後還以黨性保證對問話內容守口如瓶,白斯文這一組算是順利完成第一步的工作任務,取得了一個開門紅,比我們組吃了一個閉門羹不知道要強到哪裏去了。
“小女孩?”我聽完之後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來了,難道蝴蝶會是一個女孩子,這簡直就打破了我們目前掌握的所有線索,簡直是太不科學了。
“是的,一個10歲左右漂亮的小女孩,眼睛大大的,小臉蛋紅紅的,咯,給你看看。”白斯文說著從身邊的公文包裏拿出了兩張紙遞給了我。
我接過來一看,第一張就是給我們添了不少麻煩的那封電報的原稿,內容和我們收到的一模一樣,收報地址是京城10086信箱,內容是我知道你們在找的人在哪,落款是近江縣機械廠楚沐方,然後又把近江縣和楚字給劃掉了,估計這幾個字就是因為錢不夠所以才劃掉的,看樣子這個小女孩還是有點文字功底的,因為劃掉這4個字也並沒有影響整封電報的內容的完整性。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即使她隻給我們發一個標點符號,因為我們10086單位的絕密性,我們也是要找過來的。
我又仔細地觀察了一番這個小女孩的筆跡,娟秀而有力,也是經過練習的,在孩子們中間算是字寫得比較好看的,但是和“蝴蝶來信”裏的字跡比較,完全不搭調,我雖然對痕跡檢測不裏手,也可以以自己的政治生命做擔保,這不是我們看到過的“蝴蝶”的字。
我心裏此刻是有點複雜,雖然隻是萬萬分之一的機會,其實我還是抱有一點點希望“蝴蝶”就此浮出水麵的僥幸心理,結果還是要繼續去努力,去尋找新的線索。
我拿開那種電報紙,看到的是一張速寫畫像,畫的是一個小女孩的樣子,之所以把沐雨塵安排在白斯文這一組,就是讓他發揮他對人的容貌號稱“神眼”的天賦,還有他那一手幾乎出神入化了的模擬畫像的絕技,這一定就是通過那個郵電工作人員描述而由沐雨塵摹寫出來的拍電報的小女孩的畫像了,很傳神,小女孩雖然穿著很簡樸,但是確實是蠻漂亮的,特別是眼睛畫得很有神,這也是沐雨塵在這個領域最讓人佩服的地方,因為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也是識別一個人的窗口,如果再加上眼神的話,那麽這個窗口就可以說是開得像門那樣大了。
“這個小妹妹像是在哪見過?”我端著畫像翻來覆去地端詳最後還是忍不住還是說出聲來了。
“你又不是林妹妹初進大觀園時的寶哥哥,還說出這個妹妹見過來了,你到近江才一會,總共才走了幾個地方,見過幾個人,難道這麽巧就給你撞上了?”白斯文在邊上說是開玩笑,實際上是在啟發我,理順一下自己的行動軌跡和見過的人,抓住自己回憶中潛意識裏那個飄忽著的閃光的亮點。
我猛地一揮手臂,“是的,我是見過,在機械廠,就在機械廠裏見過這個孩子。”那些在樹蔭下跳繩的孩子裏,站在邊上的看著他們跳繩的人裏就有這樣子的一個小女孩。
因為那些小孩子跳繩時唱的“報告司令官”童謠,所以我在人群中多看了那麽一眼,所以記得了這樣的一個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