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論局勢兄弟夜談訪小院誤會難消(上)
晚飯過後,父子三人一起談了片刻,蔣牧白和蕭炎就乖覺告退。
走到王府門口,蔣牧白道:「去你府上」
「好。」蕭炎簡短答到。
一路上二人沒怎麼說話,回到承恩侯府的時候管家已經把書房收拾好了。
蔣牧白先入,蕭炎對周圍沉聲道:「把四邊都守仔細了,擅闖者格殺勿論!」
「是。」一隊親衛領命。
「基本可以肯定太女要倒了。」蔣牧白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直接拋出最核心的話題,「旨意已經擬好,還沒發出來,知道的人整個世上不超過一隻手,現在再加你。」
蕭炎平靜道,「消息可靠么?」
「十分可靠,這可是父王埋了三十多年的釘子,好不容易才用上的。」
「之後呢,會是誰?」
「現在還說不準,不過我認為很大可能會是魯王,陛下他——」蔣牧白含蓄道,「恐怕還想再做二十年龍椅。」
他想起幼年被父親帶進宮去見陛下,陛下那時年富力強,富有威嚴,對他卻總是和藹如同最普通的長輩,甚至把他抱在膝頭批閱奏章,任由他牙牙學語念著奏章上那些之乎者也。那個時候他心中最了不起的人就是今上,能夠看懂寫滿字的摺子,能讓周圍所有人都聽他的話,吩咐事情的時候樁樁件件有條不紊,張弛有度,似乎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為什麼別人都聽你的?」幼年時他曾好奇問過。
「因為朕是天子,乃天下主人。」當時今上爽朗一笑,指著御書房中一面牆壁大小的堪輿圖道,「看見了么,這就是我們大盛朝的疆土,普天之下再沒有比大盛更繁盛的土地,這上面的子民都是大盛的子民是朕的子民,皇帝就是讓萬民生息的人。朕握穩了車頭,大盛上下才能井然有序,百姓才能有所飽腹,安居樂業,讓大盛朝的威儀感化四方。」
後來,陛下年紀漸長,內寵漸多,子孫繁茂,他也就越來越少入宮了。
蔣牧白神情複雜,「陛下已經不是剛登基的時候了,他太怕死太怕被罵,總希望每一處都安安分分和氣一團,可太平盛世不是大家一起扯張皮出來就可以的。」
「那麼,淳郡王將來會成太孫?」蕭炎肯定道,「你要嫁給她。」
「是的。」
蕭炎卻突然發問,「我一直不太理解你到底想要做什麼,若要權勢地位,我們一門已是極盛,你不需要把自己搭進去,我猜過你是為了后位,畢竟是天下之主,但又覺得不像。」
蕭炎的眼神犀利,暗藏鋒芒,不給蔣牧白退縮的機會,仿若又成了疆場上與敵人廝殺的將軍,「作為父王的兒子,你的兄弟,我認為我有資格知道。」
「你沒有想錯,我為權勢。」蔣牧白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其它辦法我都試了,但只有這一個,阿炎不覺得這是最快的辦法么?」
他霍然起身望著蕭炎,「在邊關的時候,阿炎不是也說過么,如今強鄰環伺,各部都是蓄勢待發之勢,明面上對大盛稱臣俯首,暗地裡卻都包藏禍心,時而劫掠邊境,百姓不堪其苦,邊戶十不存一,有出路的紛紛內遷,如今蠶食之行已現,鯨吞之舉阿炎覺得還會遠么?」
「當此時,陛下卻為自己身後之名一味忍讓,以為能以黃金絲綢換得安康,豈不是愚蠢!」他的聲音有些激動。
「陛下年事已高。」蕭炎犀利指出當前的局勢。
只要有足夠耐心,憑藉榮郡王府積累的權勢,總能一點點抹掉今上的錯誤。
「可是我不願意等了。」蔣牧白傲然道,「蟻穴已經生成了,難道要等它們繁衍生息難以斷絕之後再來一隻只抓?只怕大廈將傾,已危矣!我若是願意入朝慢慢磨礪,二三十年或許能收攏權柄,可那時候恐怕已非人力能挽回的了,終將遺禍子孫。」
「嫁給淳郡王便會如你所願?」蕭炎問,「後宮之人,掣肘更多。」
「淳郡王生性優柔寡斷,耳根子軟,而且對我痴心一片。」說到這,蔣牧白語氣微妙,「同其他比起來,這不是代價最小的辦法么?」
他自幼苦讀,為的就是有一日能夠成為兒時憧憬成為的那種於天下萬民有益之人。後來男科舉日益壯大,他以為所學終有用武之地,滿懷期待,卻只被發配了一個無足輕重的職位,每每還要被同朝女子議論,都覺得男子為官不過是裝點門面充數用的花瓶而已,討陛下開心罷了。
他安慰自己,不過只是一時之困,做出點實事總能被人看見,於是他耗費數年心血一心一意撲在官莊的事情上,親自東奔西走,可是最終官莊還是被毀了。
若他不能站在最高處,便是再嘔心瀝血又能如何,依舊只是空中樓閣。
「阿炎,你難道不曾懷疑過大盛朝的未來么?」
「自然是想過的,不過我清楚自己脾氣不好,更不耐煩看人臉色,當年我會離開京城也是不想被攪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面。」
蕭炎起身走到牆邊,摘下牆上高懸的寶劍扔到蔣牧白懷裡,昂然道,「但是我有劍,有兵馬,只要我在,雜胡就休想進犯一寸。」
蔣牧白揉揉被砸得生疼的肋骨,拇指挑開一寸劍身,白光乍現,寒意逼人,果然和蕭炎很般配。
「這段時間你要小心行事,不要露出痕迹被有心人覺察。」蔣牧白叮囑道,「另外萬安郡王——」蔣牧白露出一個近乎完美的笑容,「你就再忍忍吧。」
萬安郡王的母親慶王一支在宗室里很有影響力,一直是堅定的太女黨。自從蕭炎回京,萬安郡王已經被承恩侯府的大門攔了不知多少次,甚至守在了蕭炎出城的大道上,可謂是挖空心思。
蕭炎冷笑,「蔣狐狸,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我會不知?」
又相互說了幾句,蔣牧白的注意突然被蕭炎桌上被壓在一沓書下面的幾張信紙吸引,「這是什麼,擺在這個地方。」他隨手抽出一張。
蕭炎原本正背對著他把劍掛好,聽到聲音轉過身一看發現蔣牧白在看自己東西,頓時不悅,劈手奪過信紙,「胡亂看什麼?這是我的。」用力塞回原處。
然而已經遲了,蔣牧白早已看清了信紙最下端的三個字,「庄維楨?這不是你那位小妻子么?我不知曉你們已經開始鴻雁傳書了,就是阿炎小心莫被人矇騙了去,畢竟你沒什麼經驗。」表情關切,全然一副好哥哥的樣子。
蕭炎最恨蔣牧白這種表情,從小到大沒一次好心的,咬牙道:「經驗還不是練練就有了。」
蔣牧白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