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殺人謠言(4)
酉時,愛純和寧簫成功潛進張貴的客房,客房裡有三個屋子,除了裡屋和外屋之外,還有一個浴池屋。浴池裡還有半滿的水,水面上鋪滿鮮花,靠近睡房的那頭放了一張較矮的桌子,桌上的盤子里裝了各種顏色大小的水果。
裡屋和外屋都不見一絲打鬥痕迹,根據守門弟子所說,丑時張貴命他們退下,這個時間張貴還在屋裡,辰時王袁來找他的時候張貴就不見了。
丑時到辰時這段時間又發生了什麼呢?
愛純沉思片刻,走回到浴池屋,端起小桌上的盤子細細觀察之後對寧簫說:「這裡有破綻。」
寧簫摸了摸她手裡的盤子,又蹲下查看那張桌子,發現某一邊有磕碰斷裂的木屑。「山莊待客嚴謹周到,這些客房都會在他們入住前一日進行檢查,不會出現損壞的物什。」
愛純在浴池邊蹲下,伸手摸了摸下面的水,再放置鼻下聞了聞。
「有點臭。」說著把手遞到寧簫面前,寧簫微微皺眉,無奈地低頭去聞。
「氣味很奇怪。」
愛純用手把水面上厚厚的花瓣撥開,可是水成濃而渾的乳/白色,什麼也看不見,她又夠著伸下去,突然碰到什麼東西叮的一聲脆響,二人面面相覷。
寧簫直接下到池裡去,不久后只聞哐當幾聲,一顆蒼白濕漉漉的頭突然竄出水面,寧簫緊跟著從水裡出來,手裡托舉著一具屍體,正是張貴。
聽見屋內動靜的手下紛紛沖了進來,王袁很快趕到,看見躺在地上已然死亡的張貴,立即跪倒在地上痛罵哭叫,哭夠了,抬頭看見愛純和寧簫,目色凝重道:「是你們發現將軍的屍體?」
愛純看出他心裡猜疑什麼,說道:「這本來就是我們的案子,如果再放任你們獨自查辦,我看等你們找到張將軍的時候,屍首可能都化成一灘血水咯。」
寧簫面無表情地說道:「從現在開始還請王袁將軍不要再多加阻礙,玄機門左右玄督都在這裡,一旦事情鬧大,將軍也清楚會是誰的責任。」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王袁只能點頭答應。
張貴的屍體被抬到陰陽殿,待寧莊主驗屍出來,張欣一雙哭紅的眼又落下兩串眼淚,哽咽著問道:「我弟他到底是怎麼死的?」
寧莊主嘆了口氣說:「被人勒住喉嚨窒息而死。」
張欣後退一步,又突然抓住寧莊主的胳膊,淚眼盈盈地說道:「我弟他死得冤枉,你一定要把殺害他的兇手找出來!」
「冤枉?」寧莊主冷漠平淡地吐出兩個字,然後抽回自己的胳膊,轉身離開。
他的冷淡讓張欣震驚得說不出話,隨著他逐漸消失在視線里,張欣詫異的眸色里浮現譏諷凄冷的笑意。
「娘,你還看不出來么,爹對舅舅的死一點也不傷心。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把我們母子兩放在心上,寧簫一回來,他們兩就在屋裡徹夜長談,親兒子還比不過一個亂臣賊子的遺孤。我看爹是真的老糊塗了。」
「熙兒!」張欣制止他說下去。
「現在舅舅死了,支持我們的勢力沒了,莊主之位爹是鐵了心的會給三師弟了吧?」
張欣眉頭緊鎖,沉思半晌后對寧熙說:「你想辦法把你舅舅這事通知你外公。」
「娘,你是想讓外公他……」
張欣嘴角抿出森冷的線條。「是你爹逼我這麼做的,熙兒,此事要儘快。」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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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純走在半路上,盛陽從屋檐跳下,附在她耳邊說了什麼,愛純道:「走,我們去找王袁。」
在出事的客房門口找到王袁,愛純也不多說廢話,直入正題道:「王將軍,在沒有真憑實據之前你將尚荀嚴刑逼供,險些要了他的命,手段未免也太過了吧?聯繫張貴失蹤那天你們反常越矩的行為,你還敢說其中沒有隱瞞一些什麼事?還是說只等我們把事情全部查清楚再來給你定罪,妨礙玄機門查案也許是小事,可是如果因此耽誤皇上的金佛*,你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
王袁抱拳跪地道:「末將有罪!」
愛純上前將他扶起,道:「有沒有罪以之後再說。你先告訴我們,在張將軍死前都發生了什麼?」
王袁道:「其實末將都是依照張將軍的吩咐行事。那天壽宴結束,將軍說尚荀一直對他記恨在心,會為了搶回本該屬於他的職位而對付將軍,無可奈何之下將軍決定對先下手為強。」
「所以從一開始你都在故意針對尚荀?」
王袁默了默繼續說:「這是將軍的計劃,將軍說他會失蹤一段時間,讓末將把尚荀抓住,逼他認罪畫押,但其實狀紙是另一份罪責,等到一切安妥將軍會以死裡逃生的模樣回來,然而末將萬萬沒想到的是將軍竟然死在自己房中的浴池裡。」說著王袁又面露悲哀之色。
盛陽摸著下巴:「原來是這樣啊,不過你們做的也太過分了,幸好寧校尉及時找到你們關押尚荀的地方,不然尚荀怕是今晚就堅持不下去了。」
愛純對王袁道:「你最後一次見到張將軍是什麼時候?」
「子時六刻。」
「當時你們之間的談話有沒有第三人聽見?」
「末將並未發現,但不排除附近可能有比末將武功高強之人。」
「張將軍在與你商定計劃之後就回屋了是么?」
「是的。」
「然後你以為一切正在按計劃進行,就立馬抓了尚荀?在你最後一次見到張將軍的時候他有沒有什麼反常行為?」
「末將並未發現張將軍有其他反常行為。」
「好了,王將軍,你可以先退下了。」
待王袁走後,盛陽撇嘴道:「老大,你相信他的話啊?」
「反正我們沒有線索,信一下也無妨,暫時按照他所說的查吧。」愛純走到最裡邊的浴池屋,池子里的水已經被抽干,將張貴屍體捆綁在池底的鐵鏈還在裡面。
愛純跳下去,仔細觀察著四周的結構,按道理說浴池底部都應該是平坦無物的,可是這個浴池的一邊底下卻有兩個弓形把手,兇手利用把手和鐵鏈將張貴的屍體綁在池底。
怎麼看這兩個弓形把手都覺得彆扭,愛純試著拔了拔它們,拔不動,卻突然聽見咔地一聲,盛陽蹲在上面叫道:「老大,是不是有機關?」
愛純也這麼認為著,又仔細檢查了一番周圍,牆壁上其中一塊瓷磚是鬆動的,愛純將瓷磚輕輕向上推開。
盛陽跳下來,用手敲了敲瓷磚周圍,然後將附近瓷磚相上下左右依次推開,露出裡面一張圓形的網,然後外面那兩個弓形把手竟能旋轉九十度,與瓷磚側面大小形成同樣厚度,把瓷磚收回來時也能隱藏那兩個弓形把手。
「這麼大的通道足夠一個人鑽入鑽出。可是誰會在這裡修這麼個通道啊?」盛陽說著便試著往裡爬。
「啊啊,老大,我卡住了。」
愛純嘴角抽了抽,使出極大功力才將他拔//出來,盛陽扭著脖子和胳膊悶悶道:「稍微再建大一點不行嗎?老大,怎麼辦?」
「你不行我行啊。」
「老大,你爬啊?要是遇到髒東西或者鱷魚巨蟒怎麼辦?」
愛純扯了扯嘴皮,「如果我被吃了,來年幫我多上幾柱香。」
盛陽:「……」
愛純在通道中爬行,盡頭是一個漆黑的山洞,下面是一灘水。潛入水中,找到出口游出去,冒出水面時愛純抹一把臉上的水漬,大口喘氣,突然發現岸邊正站著一個人,仔細一看,竟是瘟神雲璃。
雲璃盯著她嘴角扯出一抹笑意,道:「你還真是無處不在,黏人的很呢。」
「呸!」愛純瞪他一眼后游上岸。
正抖著身上的水漬,一件月白色的外衣突然從背後蓋上來,愛純怔怔地回頭看,雲璃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只道:「先借你,記得洗乾淨了再還我。」
愛純嘴角抽了抽,翻了個白眼,快步離開。一直走回屋裡才想起身上的衣服居然沒有還給他,然而轉念又想,她上岸的地方與他住的地方較遠,他怎麼會在那裡?
洗完澡出來,盛陽面色蒼白地進屋,愛純擦著頭髮問:「你怎麼了?」
「老大……」盛陽顫抖著牙齒看向愛純,「你說的都對,我最近總感覺有髒東西跟著我,你說張洛的鬼魂是不是看上我了?」
愛純無語了片刻,坐下喝了杯水。「對了,我今天爬出去發現,原來那條路可以通向山莊背後的湖泊,我在山洞裡發現還算新鮮的花瓣,猜測兇手是打開紗網從通道逃出去了。」
這時,嚴生、寧簫、葉芳從外面敲門而入,三人圍著桌子坐下,愛純倒了茶后,拿出糕點和瓜子放在碟子上,整個感覺就像即將展開座談會。
嚴生對愛純道:「我們這邊查到,原來張將軍這次前來山莊主要是張欣的意思,寧莊主已有退位之意,張欣請來為將的親弟,目的是為了幫助寧熙增強勢力,能夠有更多機會繼承莊主之位。」
葉芳:「而且寧熙已經派人將張將軍的死訊通知了丞相,如果以最快的速度,丞相明日便會抵達。」
寧簫:「你們有沒有查到什麼?」
愛純:「我在張將軍浴池裡發現了機關密道,我想問你,那間房子是誰負責監工的?」
寧簫想了想后說:「我聽師弟說過,西區的客房前不久才翻新過,這種事情一般都是大師兄在管理。如果你說大師兄有意在浴池裡建造密道我尚且相信,因為大師兄從小熱愛研製稀奇古怪的東西,可是你要說大師兄殺人,這個我是萬萬不會信的,大師兄為人老實謙和,對我們這些師弟都很好,何況他與張將軍無仇無怨,殺他做什麼?!」
愛純:「那在張將軍住進去之前有誰在那間房住過么?」
「那間房是師母專門留給張將軍的,除了張將軍不會有人住。」這麼一說寧簫立即意識到現在大師兄的嫌疑極大,又道,「不如這樣,明日我去探大師兄的話,首先說明,我是絕對相信大師兄的為人,我這麼做只是為了讓你們少懷疑一個錯誤的對象、儘快查明真兇。」
愛純:「好,如果方便,明日起你負責留意山莊內的弟子,如果浴池密道真與兇手有關,那兇手很可能就是山莊里的人。」
寧簫眉目漸漸變得凝重,忽而道:「明日我就一個個查,若是兇手是山莊弟子,我必然親手將他揪出來,清理門戶!」
葉芳看了看面色不佳的盛陽,道:「平時他最愛說話,今晚怎麼連嘴巴都不願動一下?」
愛純笑了笑:「被鬼附身了。」
「鬼?什麼鬼?走開走開啊!」盛陽跳起來極度戒備狀。
「喂,開玩笑呢,你也不用嚇成這樣吧?」愛純打趣地說著。
盛陽左右瞟瞟,抱緊雙臂坐下,神情凝重地說:「我真的遇見一個身穿白衣的女鬼了,我發誓沒騙人!」
「那好,你說說怎麼遇見的?」寧簫和愛純吃著一盤瓜子,像準備聽故事一般盯著他。
盛陽手舞足蹈地說著:「我從張將軍房間出來,想去找老大,走到後山,餘光里突然就有一個影子閃過,我立即轉頭去看,什麼也沒看見,可是沒過多久天頂又有一抹白影唰地一下不見了,那時我只覺背脊陰寒,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這一眼都快把我腸子悔青了,你們知道我看見什麼了么?」
四人紛紛搖頭。
「我看見一個曼妙身姿的白衣女人背對我站在前面,後山回蕩著女子尖銳的笑聲,一雙陰冷無比的手突然摸上了我的脖子,我嚇得用腳向後一踹,然後跑走了。幸虧我機智,不然你們就要多查一具屍體了。」盛陽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然而聽故事的四人臉上各自露出不同的表情。
嚴生:「小子,你怎麼就確定她一定是鬼魂?」
盛陽:「她不僅能變大變小,還能如影幻化,一個分//身在前面,一個分//身在後面,她應該有好幾個分//身,總是圍繞著我轉。在這世上還沒有這麼邪乎的武功呢。」
葉芳:「她能變大變小?」
盛陽:「是啊,從我頭頂飛過的時候我正巧看到了一眼,身形如牛般強大呢,可是當我轉身看到她的背影時又是那麼教授小巧。」
寧簫:「她怎麼叫的?」
盛陽:「那聲音簡直是噩夢,我不想再回憶。」
愛純:「你逃命的時候踹中她了?
盛陽想了想:「應該是吧,當時情況太緊急,我也記不清有沒有踹中。不過我好想聽見了一聲哎喲。」
嚴生:「哎喲?」
「嗯,很清脆。」
嚴生大笑出聲,待笑夠了後起身對愛純道:「今日就先到這吧,我們告辭了。」
緊隨其後的葉芳和寧簫,一個對著他含笑搖頭,一個看了看盛陽,又看了看愛純,道了句:「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尤其師父就有其徒弟。」
「什麼鬼?」愛純眯著眼瞟向寧簫,寧簫笑著走出門。
盛陽被寧簫最後的眼神搞得又糊塗又生氣,他看向愛純道:「老大,他們什麼意思?」
愛純拍拍他的腦袋:「被人耍得這麼明顯都不知道,以後別叫我老大了。」
「啊?老大……」
被他那句略帶撒嬌的呼喊,愛純一邊抖著雞皮疙瘩一邊離開,走了幾步發現不對,返回來用力拍了一下盛陽,吼道:「這是我的房間,你出去!」
「老大今天一點也不溫柔……」
「快出去!」
「可是老大,我怕……」
愛純嘴角一抽,雙掌於胸前自上壓下,一團熱氣立即在二人之間騰升,盛陽嚇得左腳絆著右腳跑了出去。
翌日一早,愛純在劇烈的敲門聲中北驚醒,盛陽拍打著大門叫道:「老大,死人了,死人了!」
愛純盯著蓬鬆的亂髮開門,迷迷糊糊地說:「死什麼人啊?我就快你吵死了!」
「不是啊老大,真的死人了!」
愛純用力搖搖腦袋,揉揉眼睛問道:「誰死了?」
「山莊里的一個弟子,叫曾閑。」
「怎麼死的?」
「被毒死的。」
「你等一下。」愛純換好衣服,隨意整理一下妝容,從房裡出來沒走多遠便遇上寧簫和葉芳。
寧簫道:「我從大師兄那裡知道,張將軍那間房就是由死去那名弟子負責翻新的。」
愛純:「殺人滅口?」
「是的。」
盛陽慢悠悠地來了句:「是張洛的鬼魂……」
三人不約而同翻了個白眼。
「我要去看屍體。」
語罷愛純正欲離開,寧簫攔下她,說道:「這個先不急,丞相就快到了,我們得準備一下隨時迎接。」
「這種事一向由嚴大人處理,如果丞相小心眼問起,你們就實話實話,說我忙著為他兒子的死找出真相。」說完不顧任何阻攔一股勁兒地朝陰陽殿前進。
陰陽殿內極寒,屍體能得到長久保存,愛純進入之前吃了一顆禦寒丹,走過長長的走廊,即將跨進門檻兒的時候,她看見裡面有一人影,微黃的光線將他挺直的身軀一筆勾勒。
雲璃在光影中回頭望向愛純,熟悉的眼角眉梢讓愛純不由一怔,瞬間陷入在現實與虛幻中難以辨明。
愛純咬牙走過去,沒什麼好語氣地說:「喲,璃王一雙金貴的手也會碰屍體啊?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呢,稀奇,稀奇得很。」
雲璃不怒反笑,道:「本王對這起謀殺案充滿了好奇,看你們幾隊人馬似乎都沒什麼眉目,只好親自出手幫一幫了。」
愛純:「那敢問王爺在屍體身上發現什麼了么?」
雲璃:「本王為何要告訴你呢?」
「切!」愛純不屑地瞥他一眼,然後提著一盞燈靠近曾閑的屍體。
眼皮烏青,嘴唇發紫,中毒而亡的明顯跡象。可是他怎麼中毒的呢?愛純走到一邊,從長長的工具布袋中選了一根細長的銀針,她回到屍體旁邊,將銀針刺入胃部,然而銀針並未變色。
她又將銀針插/入喉嚨,也未變色,依次在身體上又插/了很多地方,卻沒有一處變色。
雲璃環抱雙臂站在一旁觀望,緩緩開口道:「除了身體,還有更易被人下毒的地方。」
愛純想了想,將銀針從他頭骨插/下,這回銀針終於變色了。
她回眸瞥一眼神色悠閑的雲璃,道了句:「謝謝。」
雲璃微微一笑:「本王只是想告訴你,你沒本王聰明。」
愛純像吃了屎一樣怔住了,她乾笑兩聲繼續面對屍體。
雲璃笑了笑,道:「不過很可惜,本王尚未找到兇手下手的地方。」
聽他這麼說著時,愛純突然興奮地叫了一聲,道:「我找到了!」
雲璃:「哎呀,居然被你先找到了。」
愛純瞥了瞥他,然後小心翼翼地翻轉屍體的腦袋,說:「在他後腦位置有一個很小的洞,我猜兇手用了類似銀針的東西將毒液輸送到他的大腦,導致大腦中毒壞死。」
愛純望了望左右兩邊的屍體,陷入沉思。假設兇手是同一人,是什麼造成兩次完全不同也毫無規律的殺人手法?第一次殺害張貴時手法暴力,下手決絕,毫不留情。第二次用了一種能最快時間送人死亡的毒,此毒毒性劇烈,斃命迅速,不會給人太多折磨。
顯然兇手殺人有目的有規劃,不完全追求暴力,可以排除兇手患有心理障礙的原因,那剩下就是報仇和利益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