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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9.前塵往事(2)

  “當日我前往相國府,想借精兵滅火,可是竟然連相國的麵都沒有見到,隻坐了片刻,便被府中幕僚以三言兩語打發出去……幸運的是當日天降大雨,才阻止了這場曠世大火的蔓延。”父親講到這裏時眼睛裏映著熊熊火光,仿佛那場大活一直沒有熄,以至於我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了十幾年前的那場大火,想像著它在一夕之間,是如何熄滅盞盞生命的燈火,也想象著那場遠道而來的雨,是如何打到廢墟之上的。


  “那……母親呢?”我癡癡問道。


  “我策馬返回那裏時,看到她正在雨中仰麵而立,並伸出一隻細瘦的手,雨滴打在她的眼睛裏,她卻笑得開心,恍然間看到我來,卻仿佛突然沒了力氣,倏地倒在地上。我早下決心將她帶回府中,因為我知道她等的那個人不會來……”


  “母親當時,正懷有身孕嗎?”我突兀地問出來,卻看到父親稍稍失言,片刻之後他的表情才恢複鎮靜,然後對我凝重地點了點頭。一旁的昀端不知何時已從懷中摸出那常年帶在身上的煙杆,一口一口地抽著,早早陷在沉默裏。


  “我帶著最簡單的想法帶她入府。至於為什麽,也許隻是在某個瞬間突然覺得,或許不需要什麽理由,我隻是想要她待在我身邊而已……我知道我和她之間從一開始就沒有更多的東西存在,她在等待另外一個人,而我也深深愛著我的結發妻子,盡管她早身患頑疾……”父親輕輕閉上眼睛。回想起這件事大概耗費了他為了這一天而預留的所有精力,我深知,要將那些生動發生過的事情從久遠的過去,轉換成生硬的文字,是件多麽困難的事情。


  “而我的妻子無比淡然地接受了這個突然闖入她生命的女人,她不是溫柔和善的人,甚至連骨子裏都透出冷澈和高傲,可是病魔將她折磨的心平氣和,我告訴她有關梨若的事情,她聽後隻默默閉上眼睛,對我說,‘元靖,你隻跟隨你的那顆心便是’。”


  父親說到這裏,我的心卻霎時間因為這句話而咚咚跳起來,那個孤高而冷漠的女人,究竟是如何愛她的男人,才能說出這般讓人心動的話!


  “所以,我盡管知道梨若腹中有著他人骨肉,而她自己也未必情願進入我的生活,可因我生性桀驁,思考事情也粗糙,終於半強迫性地留她在府裏,我心知她對我雖然恭順,內心裏卻在倔強地抗拒著……直到後來她的一個姐妹輾轉找到我府上,她才終於知道,那個她苦苦等著的人,早已迎娶了別的女子。”


  聽到此,我輕輕咬了咬唇,心裏道:癡情女子負心漢,此事古而有之。何況花落花開自有時,有些上天注定的命運,怨不得,怪不得,恨不得……這便是女子。


  父親接著說下去。


  “梨若大概是個習慣了接受的人,聽到那話,竟然連眼淚都沒有,隻呆呆坐了一天,臉上便恢複了往日常有的溫和笑影,於是她便安心在慕容府住了下來。和她相處的久,漸漸發現她是很有才氣的女子,不光琴彈的好,詩畫也懂得幾分,性情溫和謙恭,若說我不被她吸引那是謊話,隻是那時我強迫自己將她當做妹妹看待,何況,那時我的妻,身體越發的差了。”


  我知道,父親漸漸把話題引到了與我相關的地方,我有強烈的預感,父親和炎君,便是在那個時候遇上的。果然,那個正在講故事的男人深深望我一眼,仿佛要在我臉上尋找到那個叫做梨若的女子的影子似的,然後道出了那段埋藏15年的過往。


  “雲隱山上生有血靈芝,可解百毒,可治百病,我早有心去采,隻是那裏是北朝聖地,我一個南朝的官員,萬萬沒有權利和臉麵貿然前往……”父親說到這裏時我在心中恍然,當時南北仍然處於對抗狀態,炎君還是北朝帝君!


  “所以,我便下決心辭了官,當時朝廷之上妒我之人原本就多,這樣做也剛好遂了他們的意。臨行前,梨若卻默默地跟上了我。我自然不能讓她一個弱女子隨我一同去冒險,何況她又有3個月的身孕。然而那是她認定的事,態度超乎尋常地堅決。我竟然沒能拗得過她……”


  後麵的事情,我在心中大致猜出了原委,而我猜測的內容,後來在父親的口中得到了證實。


  “北朝不像南朝,白氏一族權傾天下,門第等級森嚴之至,就像這京都,被譽為天子腳下,重重禁門將之包裹的像是一個死城。若北朝的雲隱之山也是這樣的統治,大概我根本到不了想去的地方。我沒有費什麽波折便見到了世人稱頌的炎君,並求他允許可以入山尋藥。”


  我從父親口中得知,就像我認識的那個炎君一樣,15年前的炎君也是個讓人琢磨不透脾性的人,會在何時出現又會在何處隱匿,都沒有什麽定數,他像所有那些來自虛無的生物一樣,沒有常性,無論做什麽,都能以一時興起來解釋。


  也許那天他也是一時興起,對跟在父親身後的貌美女子產生了興趣……


  他挑起眉毛,懶懶對父親道:


  “若是我讓你同我交換呢?”


  父親微微一愣,不知道這美得不似凡人的君王會提出怎樣的要求,他抱著大不了以命相抵的念頭答應了下來。炎君的手指便隨意指向一旁的女子。


  “我想要你最珍貴之物。比如說,那個女人——”


  父親自然是沒有料到,立刻慌亂地望向一旁立著的梨若,看到她臉上也是微微驚訝的表情。


  “帝君,就算梨若是我的女人,我也不能答應,何況她並不是呢,我更是無權拿她來做交易……”二十三歲的父親咬著牙,把手的骨頭握地咯吱作響。或許那時的他才意識到,無論是誰,他都會不允許將這個女人從他身邊帶走!

  “我何時說要這個女人。”炎君卻輕狂地笑出聲來,“……我要她肚子裏的孩子。”


  這句話出口,父親更是立刻動怒:“這絕無可能!帝君,元靖的性命你大可以拿去……”


  “哦?”炎君仍然懶洋洋地靠在白玉王座上,微微睜開眼睛,對於父親的話他不置可否。


  “算了,慕容大人……”梨若卻不顧父親阻攔上前一步。


  “帝君,這孩子目前還在我的腹中,如何交與你?”她說著,將那張清秀白皙的臉麵向炎君。


  “……這好辦。15年後,這個女孩子,將是我的妻子。”炎君似乎也沒有料到她竟會應下來,而又微微的吃驚。


  “那麽,15年後,就請您按照約定來迎娶小女。”她朱唇輕啟,將腹中女孩15年後的命運,交給了麵前的王者。


  然而,父親雖求得靈草,趕回京都時,那深愛的妻子,卻已經形容枯槁,隻剩下一口氣,見到丈夫的臉時,終於舒口氣,以二一的年歲香消玉殞,留下一個年僅3歲的小女兒,名喚子棲。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父親雖早辭了官職,可朝堂之上那些奸官佞臣仍不放過,竟拿延平大火之事來鼓動白帝,要以玩忽職守來定父親的罪。父親從堂上要人那裏聽到這樣的消息,來不及哀歎亡妻之苦,便踏上了逃離京都的旅程,後來在炎君治下的草籮鎮,終於安定下來,開始了新的生活。父親原是武官,在移居草籮之後的15年裏,卻再也不曾拿起過刀劍,隻安心學醫,並做起藥材的生意來,據說草籮鎮大半有疾之人,都曾經由父親的手診治過。


  而那個叫做梨若的女子,在產下一女之後的第二年,也因病離世。那個孩子便是我,我出生時時值三月,早春時節,草籮鎮上卻下起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大雪,大雪紛紛,仿佛要湮滅所有哀痛的過往。


  “逢雪而生,故起名叫做雪時。慕容雪時。”父親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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