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裴修明坐在上座, 手中舉著酒杯,聽著底下的人天南地北地胡扯,卻沒有想到會扯到自己身上。
他手中的酒杯微頓, 神情莫測地看向眾人, 那一雙狼眼在軍營火把的照耀下閃著犀利的光芒,看得眾人心底發涼了, 酒醒了一半。
陳無悔抱著酒壇子,將話題說開道:“公孫大哥你還敢說。大嫂是真的厲害,那日你不過是離崔三娘近些, 回去之後便跪了一個時辰的搓衣板。”
眾人哄堂大笑,嘲笑著公孫陌。
公孫陌也不惱,笑道:“我那是敬重我家娘子。”
眾人又是大笑,卻不想裴衍洲竟開了口, 說道:“我家娘子也是個彪的。”
“?”眾人傻在了原地。
裴衍洲臉上沒有表情, 雙目盯著遠處的火把,眼中卻有了難得的柔情, 道:“將軍府由我家娘子管著所有錢財,平日用錢得她同意。我若是多看別的女子一眼, 她連房門都不讓我進, 更不要說納妾了, 往後莫要在我麵前提納妾二字。”
他將手中酒一飲而盡,然後看向眾人。
坐在席上的人全都愣在了原處,被他掃視到後, 皆如搗蒜一般點著頭。這些話是他們當下屬的能知道的嗎?主公定然是喝醉了,他要是清醒過來, 會不會把他們都給殺了……眾人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都從酒醉中清醒過來。
左無問咳了一聲, 道:“主公喝醉了,陳將軍你扶主公回去休息……”他怕裴衍洲再語出驚人,他們這些屬下卻是不好做人。
“不必,我今夜得回將軍府。”裴衍洲站起身,便朝外走去。
陳無悔望著裴衍洲如勁風一般的身姿,猶豫地問左無問:“左先生,你說我要不要護送主公回去?”
左無問捋了把胡子,笑道:“你若是嫌命長,盡管跟著他一起去將軍府便是。”
裴衍洲的酒量不算好,平日裏點到為止,隻是今日卻喝得有些多了,酒勁上頭,他此刻迫切地想要見到沈月溪,顧不得已經是深夜,縱馬便回了將軍府。
待裴衍洲帶著醉意推開房門時,沈月溪早已睡下,月光下熟睡的女子麵容祥和,乖巧嬌小,叫人想要將她捧在掌心裏。
裴衍洲看了許久,轉身去洗了個冷水澡,為自己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才又回到床榻前。
他點了一盞燈放在床榻邊的案幾上,照亮了沈月溪的容顏,他粗糲的指腹從她的臉頰上慢慢劃過,一點一點地描摹著沈月溪的輪廓,直至指腹劃到她的鎖骨上,他的眼眸逐漸轉過深邃幽暗,猛地朝前撲向沈月溪,帶著幾分狠勁地親著她的唇。
沈月溪被沉沉的男子壓得喘不過氣來,鶯啼了一聲,被迫睜開迷蒙的眼眸。
“阿月……阿月……”裴衍洲略微沙啞地喚著她的名,炙熱的唇從她的麵上慢慢向下挪……
沈月溪猛地瞪大了眼眸,驚醒地坐起身來,裴衍洲卻是粘人得很,見她坐起,便也跟著坐起,與她麵對麵坐著。
裴衍洲身上的酒味未散盡,熏得沈月溪也有些頭暈,側頭躲過裴衍洲蹭過來的腦袋,皺眉問道:“你喝醉了?”
“沒有。”裴衍洲執起她柔軟的手貼在他硬朗的麵頰上,細細磨蹭著,若非他生得高大冰冷,沈月溪都要以為他這是在撒嬌。
裴衍洲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看了許久,語調裏難得多了些醉意,輕聲說道:“阿月,你是我的,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這並非裴衍洲第一次說,沈月溪也並不放在心上,打了個嗬欠,說道:“夜深了,郎君睡覺吧。”
她想要從他身上起來,卻被他的大手牢牢固定住,甚至被迫貼得更近了一些,含著酒氣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廓上,有些濕潤的癢意。
男子像是要將她揉入自己的身軀內一般抱緊了她,薄唇貼著她的耳根說道:“阿月,你要管好你的夫君,他要是敢納妾,你便要吵要鬧要打斷他的腿。”
沈月溪呼吸一窒,心裏沒由來的難受了一下,“你要納妾?”
“怎麽可能?”裴衍洲稚氣地搖著腦袋,看上去十分違和,讓沈月溪又是愣了一瞬。
隻是她還未完全反應過來,裴衍洲已經引著她的手放到底下,“我碰都沒讓外人碰我,除了你,誰也不許碰我。阿月來好好檢查一番,一番不夠便二番……”
……
在反複多次“檢查”之後,裴衍洲依舊不願放過沈月溪,問道:“阿月信了嗎?”
沈月溪便是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嬌嬌軟軟地哭道:“信了,信了……”
她都未聽清裴衍洲的話,隻是胡亂應答著,卻不知道她梨花帶雨的模樣,叫裴衍洲的眼眸更加幽深。
沒一會兒,屋內女子哀婉的低吟又細細碎碎地傳出,待到蠟炬成灰,東方微白,聲響才漸漸消失……
臨近午時,沈月溪才扶著酸痛的腰起了身,見到喜枝躡手躡腳放下麵盆的背影,她叫了一聲:“喜枝。”
喜枝嚇得險些把水灑出來,回頭羞著臉說道:“娘子盡管休息,我這便出去。”
沈月溪臉也一下子紅了,羞惱地說道:“都日上三竿了,我還休息什麽?”
喜枝偷偷打量了一眼沈月溪,慌忙將巾帕遞出去,沈月溪洗好臉放下巾帕時,發現喜枝還在偷瞧自己,略有些狐疑地問道:“我臉上有什麽?”
“沒……沒……”喜枝矢口否認。
直到沈月溪坐到銅鏡前,才看到她的雙唇紅腫,自脖頸開始皆是紅印,不必想也知道是誰弄的。
她氣得咬牙切齒,對喜枝說道:“你去把我那身胡服拿過來。”胡服領高方可遮住這些紅印。
“娘子,”彩雲從外麵進來,見沈月溪竟穿了一身胡服,起先懵了一下,在注意到她眉間抹不去的媚態時心領神會,笑道,“主公讓我來請娘子過去一同用膳,左先生與幾位將領皆在。”
沈月溪抿了抿唇,有些不大願意見客,可客人都已經在了,她這個當主母的自然不好失禮,還是去了膳廳,果然看到了笑盈盈的左無問、探頭探腦的陳無悔以及眼中尚帶震驚的其餘人。
昨日的慶功宴上裴衍洲說的話,眾人多少心存疑惑,全然看不出軟綿的沈月溪能將凶悍的裴衍洲管住,直至今晨過來時,看到裴衍洲唇上明顯的傷口——像崔瑛這等投奔裴衍洲晚些的將領,並沒有見過之前裴衍洲被沈月溪咬了的傷口,因此大為震驚,原來夫人私底下是這般狂野的嗎?
沈月溪一進屋便看到裴衍洲唇上的咬痕,她愣了一下,又有些心虛,好像昨夜她被逼急了,胡亂咬了裴衍洲好幾口,沒有想到竟是咬在他的唇上。
而唇被她咬得微腫的裴衍洲頂著眾人的目光卻是十分淡然,見她來了,便起身相迎,將她領到自己的身旁。
穿著胡服的沈月溪看上去比平日多了幾分英氣,她坐在裴衍洲身邊時落落大方,溫和招呼眾人,見食案上還是照著她平日的菜譜,沒幾道葷菜,小聲對裴衍洲說道:“既來了客人,郎君怎麽不添幾道肉菜?”
裴衍洲亦小聲回道:“娘子不是說了府中餐食要按你定的食譜來做嗎?”
沈月溪無奈地橫了他一眼,平日自己吃與招待客人自然不一樣,她隻當是裴衍洲不知曉待客之禮,叫彩雲去通知廚房多做幾個葷菜過來。
她卻不知道除了她以外的眾人皆是習武之人,耳力過人,即便她與裴衍洲小聲說話,眾人依舊聽得清清楚楚,他們默默收起眼中的震驚,全然信了裴衍洲昨日說的話,原來這個將軍府真的是沈月溪在掌管著,而裴衍洲堂堂一個主公便是多吃一塊肉還得沈月溪應允。
並不知道眾人對自己起了敬畏之心的沈月溪,覺得膳廳內氛圍有些奇怪,她見眾人埋頭苦吃一聲不吭,再看向身旁臉色淡淡的裴衍洲,暗想著應該是裴衍洲讓眾人冷了場。
午膳過後,裴衍洲與眾人在書房內議事。
經汾東保衛戰之後,裴衍洲徹底掌握住了兗、青二州,隱隱有與齊帝、張叢行三分天下之勢。
裴衍洲看著地圖卻是沉默,前世這個時候張叢行早已死了,如今卻勢如破竹,同他一樣占了兩州,而前世同他爭天下最大的勁敵宇文渡現在占了富庶之地揚州——
這樣的局勢,已與前世截然不同了,而比起前世來,他的時間更為緊迫。
左無問道:“某以為如今還是休養生息為重。”
漢陽張叢行雖敗但底子在那裏,大齊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揚州宇文渡在旁虎視眈眈,裴衍洲雖有二州,然而起步時間短手上能用之人少,並不適合進一步擴張,成為眾矢之的。
裴衍洲的手輕輕點在地圖上,說道:“便依左先生之言。”
眾人離去,裴衍洲去尋沈月溪。
沈月溪正在屋內看醫書,見到他便覺得好不容易緩過來的腰又開始隱隱作痛。
裴衍洲上前一步,她便默默朝後退了兩步,裴衍洲再上前,她又往後退了四步。
裴衍洲眉毛微挑,猛地一個大跨步,便將她攏入了懷中,他盯著她嫣紅的唇,低頭便輕啄了兩下。
沈月溪忙用手抵住他的唇,急急說道:“郎君,我有問題要請教你。”
“阿月問便是。”裴衍洲並不放開她,放到抱著她一起坐下,便如昨日一般麵對麵坐著。
沈月溪紅了紅臉,努力不去想昨夜的那些纏綿悱惻,道:“手臂從這裏到這裏的傷口,上重下輕,郎君知是如何造成的嗎?”
她在裴衍洲身上比劃了一下,裴衍洲立刻道:“是自殘。阿月問這個做什麽?”
沈月溪還坐在他身上,卻因他的回答退去了心底的旖旎,確認地問道:“郎君確定?”
她見著裴衍洲點頭,心也跟著沉了下去,沉默了半日,方垂眸問道:“那……周伯為何要自殘來嫁禍姚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