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除了一些考試荊謂雲會回去以外, 平時都在集訓和荊家兩邊跑。


    楚黎都感覺這小子要瘋了。


    他每天的休息時間少得可憐,經常通宵,明明時間被堆得滿滿的, 也很累, 可就是睡不著,失眠得厲害。


    有那麽一瞬間,楚黎覺得荊謂雲已經死了。


    少年格外沉默, 漆黑的眼瞳裏倒映不出光澤, 隻有一片死寂。


    他活著,卻不像活著,仿佛失去了人類最重要的靈魂, 如行屍走肉般機械地做著各種事。


    楚黎坐在駕駛位置上開車,她喜歡什麽事情都有把握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大多數時候都是她親自開車外出。


    此時,車子行駛在馬路上, 她頻繁地抬眼看向倒視鏡裏的少年。


    終是沒忍住,隨口道, “聽說你那小女朋友這幾次考試成績都不錯。”


    荊謂雲沒反應, 膝上放了台黑色筆記本電腦,視線始終在屏幕上。


    “她家裏人給她找了心理醫生, 每周都會去一次, 你要是想去看她,地址我可以……”


    不等楚黎說完, 荊謂雲忽地開口打斷道:“你查她?”


    他聲音略啞, 帶著股說不出來的狠, 似被觸及到領地暴戾的野獸, 眼神瞬間變得陰鷙, 有什麽東西猙獰升騰而起。


    楚黎猛地打了下方向盤,腳踩刹車,把車停在路邊,目光很冷。


    “荊謂雲,你要作死沒人管你,但你有沒有看過你現在是什麽樣子?瘋了嗎你!”


    荊延旭一向是聽話的,在荊謂雲這,楚黎久違地感覺到了心累。


    這也不特麽是她的孩子,她總多管閑事個什麽勁。


    可難道要她眼睜睜看著這小子發瘋嗎?


    荊謂雲沒說話。


    楚黎轉過頭看了他一會,突然說道:“我給你找個心理醫生吧。”


    楚黎以前就提過,隻不過荊謂雲拒絕任何心理谘詢或者檢查,脾氣更是越發的差。


    荊謂雲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個晚上沒有睡好覺了。


    大小姐就是沒良心的野貓崽子。


    養不熟。


    說不生氣是假的,但他更氣的是,即便到這種地步了,時鬱還是不肯和他說一句,哪怕透露一點點。


    可荊謂雲又知道,時鬱極度缺乏安全感的性格,絕非一朝一夕間造成的。


    月考的時候,他有回去過,隻不過他和時鬱不是一個考場,考完試就收到了楚黎那邊關於荊遠聖的消息匆匆走了,等再回來的時候,成績公示欄都出完好久了。


    他不知道時鬱去了哪裏,又或許他其實知道,隻是礙於各種事不能過去。


    最後,荊謂雲拿出了那個幼稚的印章。


    在無人看到的時候,偷偷在大小姐名字前留下了印記。


    荊謂雲閉了閉眼,強壓下翻湧而起的情緒。


    “聯係許衡。”


    楚黎一愣,正想問時鬱,就聽到荊謂雲補充道。


    “避開時鬱的治療時間。”


    ————


    許衡最近有點無語。


    時鬱來他這看病,時家出手大方費用給的不少,然後,時鬱每次來都和沙拉玩,鳥都不鳥他。


    現在,楚黎又帶著荊謂雲來他這看病,這個更牛比,別說理他了,眼神都沒賞過一次。


    饒是好脾氣的許衡都想怒吼一句,你倆他媽的有病吧?

    行吧。


    確實有病。


    許衡問:“喝什麽,咖啡啤酒飲料茶都有。”


    他這屋子雖然小,但東西可不少,喝的東西都有很多種。


    荊謂雲往茶幾上擺了個筆記本電腦,頭也不抬一下,手指劈裏啪啦在鍵盤上按著。


    許衡也不在意,這小子簡直就是刀槍不入,軟硬不吃,和他說話,反而不用像在時鬱麵前那樣顧及太多,有些話可以直接問。


    “你就沒想過看看你那個小女朋友?”


    楚黎來找的許衡,自然把荊謂雲連學校都不去了的事告訴了他。


    聞言,荊謂雲手上動作一頓,沒說話。


    許衡打開冰箱拿了聽粉粉嫩嫩的草莓汁飲料放在他麵前。


    荊謂雲瞥了一眼那聽飲料,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嫌棄。


    許衡一看樂了。


    “她來我這的時候經常喝這個。”


    話音未落,一隻手拿起聽草莓汁,上麵還有一層冰涼的水氣,荊謂雲也不在意,手指勾著拉環。


    “哢”的一聲輕響,拉開拉環,然後放在唇邊喝了一口。


    許衡:“……”


    荊謂雲喝著那瓶酸酸甜甜的草莓汁,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


    他以為,聽到她的事時,自己會失控會緊張亦或者有別的什麽情緒。


    可事實上,他平靜的可怕。


    “多少錢?”


    這是荊謂雲來許衡這裏第一次開口說話。


    許衡笑了笑,“不用,算在費用裏的。”


    不管是荊謂雲還是時鬱的治療費用都不低,說實話這錢許衡拿著挺不踏實的,倆人誰也不需要他。


    一個來找狗玩,一個來體會另一個待過的地方。


    合著他這小房間,是給倆人隔空懷念感慨用的。


    就尼瑪離譜。


    荊謂雲緘默不語,從兜裏掏出一張銀行卡放在茶幾上。


    許衡挑了挑眉,“怎麽個意思?”


    “她喜歡吃草莓……”


    不止草莓,還有番茄味的薯片,不愛吃太膩的食物,但口很重,鹹辣一類的都愛吃,喜歡吃魚,但總因為刺太多覺得麻煩而不吃,最討厭蔥,不吃帶腥味的內髒類食物,或者長相奇奇怪怪的東西……


    荊謂雲從來不覺得自己的話多,可在說到時鬱時,他好像變成了一個話嘮。


    他想在自己不在的時候,大小姐也能開開心心的。


    許衡一直沒有插話,安靜地聽荊謂雲說著,直到他停下來,才溫聲問道:“你為什麽不自己給她買呢?”


    “……不行。”


    荊謂雲再次垂下了頭,從兜裏掏出一個黑色金屬打火機放在手裏把玩著。


    沒抽煙,就是轉打火機解壓。


    許衡在旁邊看著,沒有說話。


    荊謂雲這種行為,像是一種心理暗示,在情緒起伏有波動時,靠抽煙或者轉打火機來平複心情。


    就好比,有人煩躁時會大喊,喝酒,砸東西來發泄一樣。


    用心理學名詞代替的話,可以叫“鎮靜劑”,它能緩解抑鬱焦慮等情緒。


    過了一會兒,許衡道:“這可以抽煙的。”


    說著,他指了指茶幾上的一個玻璃煙灰缸。


    荊謂雲掃了一眼煙灰缸,不冷不淡道:“戒了。”


    他的“鎮靜劑”從來都不是煙亦或者是打火機。


    自從那天大小姐說過少抽以後,他就沒再抽過煙了。


    “不抽煙挺好的。”許衡道。


    荊謂雲不說話,“啪嗒啪嗒”玩著打火機,他手指靈活,精巧的打火機在指間上下翻飛,玩得很溜,明顯是練了很久。


    或許是男人們天生都有點中二,無法抵抗打火機這種玩法。許衡在旁邊看著都想給他鼓個掌了。


    太牛比了。


    按照楚黎說的,這小子一邊在學校隨便考個試,拿年級第一跟玩一樣,另一邊參加競賽,同時還處理著荊家各種事務。


    正常人可玩不來。


    荊謂雲背靠著沙發,隨意揪起旁邊的一個玩偶抱在懷裏,垂下眼眸,表情很淡。


    “你這能開安眠藥嗎?”


    正規的心理醫生是可以開藥的,許衡看了荊謂雲幾秒,從他的狀態上也能看出來,其實他的精神很差,怕是失眠很久了。


    “能開,但一次隻能開一周的量,而且我會看你的狀態,你不要想著藏藥,在我這,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你有沒有吃藥。”


    “嗯。”


    荊謂雲閉上了眼睛,躺在了時鬱每周都會坐一坐的沙發上。


    他記得,大小姐經常會在時家的沙發上睡著。


    在這裏躺著,仿佛能感受到屬於時鬱的氣息,莫名地讓人靜下心來。


    荊謂雲沉浮於蘇醒和昏睡的邊緣,分不清自己有沒有睡著。


    後來,他一有時間就會來許衡這裏坐一坐,或者是在沙發上小憩一會兒。


    每次都避開了時鬱,無一例外。


    荊謂雲不喜歡逗狗,沙拉熱臉貼了好幾次冷屁股後,也就不湊過來了。


    經常是,他在沙發上躺著,沙拉自個在旁邊玩球。


    “砰砰砰”的非常擾民。


    有時荊謂雲聽得煩了,就會坐起身滿目戾氣地看向沙拉,那架勢,好像下一秒就要把狗子送去狗肉館。


    許衡為自家狗子默哀了一分鍾。


    到底是真怕荊謂雲揍狗,他直接搬出了時鬱。


    “你那小女朋友可喜歡和沙拉玩球了。”


    荊謂雲:“……”


    不得不說,萬事報時鬱的名鐵定有用。


    荊謂雲瞪著沙拉,沙拉叼著顆綠色的球無辜地望著荊謂雲。


    一人一狗,四目相對。


    荊謂雲一把搶了狗嘴裏的球,速度之快,連沙拉都沒反應過來,嘴巴還張著,嘴裏的球就沒了。


    下一秒,“咻”的一聲,小球順著開著的窗戶成拋物線被丟了出去。


    許衡:“……?”


    沙拉:“!!!”


    然後沙拉怒了,衝著荊謂雲大叫著,再之後他每次來,都會收獲狗子的怒吼。


    許衡無可奈何,隻能把沙拉關回了房間。


    但這狗嗅覺聽覺靈著呢,聽腳步聲就能分辨出來的人是誰。


    隻要是荊謂雲來了,沙拉就會瘋狂用爪子刨門。


    許衡是真的服了。


    這小子特麽連條狗都容不下嗎?


    ————


    時鬱是真的寵沙拉,某次來的時候發現它的球球丟了,下一次來就給買了新的。


    然後……


    那個球又丟了。


    時鬱:“……?”


    許衡還是挺有職業素養的,哪怕自家狗子被欺負了,受委屈了,也沒把荊謂雲給賣了。


    比較欣慰的是,時鬱比起剛來這裏的時候好多了,偶爾也會和許衡搭話了。


    她經常會領沙拉出去玩,沙拉對她比對許衡還要親,粘人的不行。


    有幾次非要抱抱才肯走,時鬱那小胳膊小腿的,抱一隻大型犬別說有多吃力了,根本不能完全抱起來,全是沙拉踮腳在那裏往上蹦。


    時鬱是真的缺乏鍛煉,力氣小的不行,身子骨也弱不禁風的。


    許衡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都怕沙拉把這小祖宗給撞傷了。


    事實上,沙拉已經很努力的控製自己了,但和時鬱玩的時候,尖銳的牙齒有時還是會不經意地劃傷時鬱的手。


    時鬱也不在意,並沒有把這點小傷放在心上。


    隻是蘇婉有次看到了,以為是時鬱發病弄傷了自己,嚇得不行,後來知道是和狗玩弄得才鬆了口氣。


    “小鬱,要不我們買一隻狗在家陪你吧?”蘇婉試探著問道。


    在家裏的時鬱每天都是學習,蘇婉看在眼裏疼在心裏。眼下看到和狗狗玩的時鬱,心情有明顯的改善,當即決定養點小動物們陪陪時鬱。


    不曾想,這個提議剛說出來,就被時鬱否定了。


    她房間裏有隻小黑金魚就夠了。


    ————


    十一月中旬。


    這時的天氣已經有點涼了。


    曾經早起對於喪批來說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情,可現在她似乎習慣了這種日子,每天六點就起來了。


    食欲較之前相比好了一些,至少不會吃了就吐,飯量還是有點小。


    時鬱挺固執的,也認死理,認定了一個“味道”就不會再改。


    哪怕營養師做出來的食物再美味,她吃起來仍然覺得食之無味。


    大概是嘴真的被養刁了吧。


    就隻認某一個人做的飯了。


    司機沒變,依舊是林叔,從家裏到學校的這段路程車內很安靜。


    時鬱麵無表情地看向窗外,不會再在車上睡著了。


    以前的時候,有係統在腦海裏鬧騰,吵吵鬧鬧地,一會兒給她念小說,一會兒又說些別的有的沒得。


    她覺得吵,總是閉上眼睛裝睡。


    如今沒了那吵鬧的聲音,竟覺得無趣了很多。


    也不知道祁子統現在怎麽樣了?


    時鬱隻能安慰自己,係統應該不會像人類那麽脆弱,也不會受傷。


    時鬱在二班的日子過得那叫一個獨來獨往,除了粱恬會來找她以外,沒有任何朋友。


    就好像,她知道自己不會一直在二班久待一樣。


    沒必要的社交,太麻煩,也不需要。


    可這天時鬱來到班級時,氣氛莫名有點古怪,她一進來,就收到了一堆視線。


    那些目光怎麽說呢,和平時的畏懼還不太一樣,帶著點八卦的意味。


    時鬱:“???”


    她走到自己座位時,才知道那些古怪的視線是怎麽回事。


    隻見桌子上放了一封藍色包裝的信。


    時鬱長得漂亮,再加上富家千金的身份,其實偷偷暗戀她的人並不少,尤其是在帖子事件過後,不少人都認為她和荊謂雲徹底“分手了”。


    她雖然冷淡,不愛說話,但那張臉擺在那裏就足夠吸引人的了。


    更不要說這幾個月來的時鬱相較於以前來說,“平易近人”了不少,不會欺負人了,更不會囂張跋扈了,每天都安安靜靜地做自己的事。


    都說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女生同樣。


    還是有一些膽子比較大的男生偷偷塞個情書小禮物啥的,不過,毫無例外,小火苗全被掐滅了。


    時鬱淡淡睨了一眼那封信。


    包裝簡陋,沒有裝飾。


    可能是時鬱近期很“平和”,坐她旁邊的一個男生大著膽子打趣道:“時鬱,你這收了不少情書了吧,沒一個看得上的啊?是有什麽標準嗎?”


    時鬱瞥了眼那個男生,平靜道:“能考700分的吧。”


    眾人:“!!!”


    要知道,就連一班能考上700分的掰著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能次次700分以上的,就隻有那位不可提的妖孽。


    那一瞬間,眾人心中了然,看向時鬱的眼神略帶同情。


    原來,大小姐也會為情所傷,念念不忘啊。


    這都多長時間了。


    眾人感慨萬千,當事人時鬱非常淡定,拆開信封,掏出裏麵的紙條看了看。


    下一秒,時鬱身子一僵,拿著紙條的手止不住地發抖。


    隻見上麵飄逸地寫了四個字。


    ——生日快樂。


    在這個世界,隻有一個人知道她的生日,那就是荊謂雲。


    更不要說,右下角落款是一個藍色貓爪。


    時鬱的眼睛幾乎是刹那間就蒙上了一層水霧,她強忍著湧上來的情緒,把紙條放回進藍色信封裏。


    然後坐在椅子上,把手伸進了課桌裏。


    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感覺荊謂雲不會在她生日時,隻留這四個字。


    果不其然,時鬱在課桌裏摸到了一個小盒子。


    時鬱這些日子一直讓自己投入進學習裏,忙得不行,早就忘記了這件事。她也不是注重生日的人,卻不曾想,她不在意的事,有人替她在意著。


    她慢慢打開盒子,映入眼簾的一條項鏈。


    吊墜是月亮和貓的組合,一輪彎月上坐著一隻貓,貓的腦袋是一顆藍鑽石,在光下散發著淡淡的光澤,很是唯美。


    據說,一克拉藍鑽石的價格就在5萬元上下,品質好的隻會更貴,幾十上百萬都有可能。


    荊謂雲送時鬱的這個,明顯品質不低。


    時鬱緊抿著嘴,眼眸盯著那條項鏈好半晌。


    旁邊有人看到時鬱拆禮物盒,本以為這次大小姐依舊會辣手摧草,卻不曾想她看著那盒子看了好半晌。


    不少人把腦袋往那邊湊,想看看那是個什麽東西,居然能俘獲大小姐芳心。


    嗯,項鏈,這次的人很會啊。


    眼光也不錯,那吊墜很討女孩子喜歡了,而且這人肯花錢。


    所以,真的有人能拿下時家大小姐嗎?

    不少人都有點好奇。


    然後,他們就看見,時鬱伸手拿起那條項鏈,表情有些複雜,緩緩戴在了纖細白嫩的脖頸上。


    眾人:艸!


    哪個小子這麽牛比,真拿下了!

    ————


    時家大小姐收了不知哪個小子的禮,還每天都戴著那條項鏈。


    每天都要低頭看一看,有時還會取下來擦一擦,再戴上,魔怔了一樣。


    不出兩天,所有人都知道了,時鬱心有所屬,隻不過,這次時鬱的“戀情”一點也不高調,對方甚至從未出現過。


    有點偷偷摸摸早戀的意思了。


    不少人都在猜測著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可一連十天半個月都沒一點消息,漸漸的眾人也就萎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了。


    ————


    食堂。


    粱恬用筷子戳著飯,眼神不停地往時鬱脖子上瞄,終是沒忍住問道:“是荊謂雲嗎?”


    時鬱一愣,呆了兩秒,然後點了點頭。


    “你倆這戀愛談的怎麽像異地戀似的?”粱恬取笑道。


    不曾想,這話一出,時鬱黯然地垂下了眼眸,輕聲道:“沒戀愛……”


    聞言,粱恬懵了,好半天才吐出兩個字,“什麽?”


    時鬱認真地點頭。


    她和荊謂雲確實沒戀愛,最接近的一次,是荊謂雲問她喜不喜歡他,被她拿話岔開了。


    時鬱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戀愛需要做什麽,和荊謂雲在一起的時候,隻是追尋著身體本能地靠近罷了。


    粱恬大概是真的震驚到了,幹巴巴道:“那你倆這是意念戀愛嗎?還挺……新奇的。”


    時鬱聽了以後居然沒否認。


    她抬手摸了摸頸上的項鏈,“可能吧。”


    有些感情,不用說出來就已經銘刻進骨子裏形成了本能。


    這一輩子都不會變了。


    ————


    期末考試成績出來時。


    眾人看著分數欄上強勢衝進一班的名字,已經有些麻木了。


    時鬱進了一班,可一班卻沒有那個少年的身影了。


    他的桌子永遠是幹幹淨淨的。


    聽粱恬說,荊謂雲拿了全國物理競賽金獎,不止這個,還參加了各種比賽為校爭光,比前兩屆的荊延旭還要多,卻從未回校。


    荊延旭當初還在學校當了學生會會長,即使忙,也會在眾人麵前露個臉。


    荊謂雲就不一樣了,除了考試從來不回來。


    這也讓他的形象一時蒙上了神秘色彩,不少新來的高一新生,都很是好奇這位常年榜首從未露麵的年級第一。


    甚至有人專門去了解了大小姐和私生子的故事,情真意切地為這對小情侶感到可惜,打抱不平。


    考試結束後,很快就是新年了。


    時鬱不禁去想,馬上快過年了,荊謂雲會去哪裏?或者該說,他能去哪裏?

    他在荊家過的還好嗎?

    有些事不能想,隻要一想,就絲絲縷縷地侵入,強勢不容拒絕地占據了所有領地。


    荊謂雲其實和她一樣,他在這個世界何嚐不是一無所有。


    爹不疼娘不愛的小白菜,獨自在暴風雨中成長地越發堅韌。


    時鬱忽然想起了陳浩嶼,他和荊謂雲關係那麽好,應該會一起過年吧。


    那一場分班考好像就是一個分界線,把所有人都分開了。


    沈尋和陳浩嶼在離一班更遠的地方,說起來,他們幾個也很久沒見了,到底是不如在一個班級時見麵的時候多。


    再加上時鬱瘋狂投入學習,和他們有聯係的就隻有梁恬了。


    偶爾聽梁恬提到過一兩句,沈尋高考完就要出國鍍金去,至於怎麽鍍,估計是去那邊再玩幾年吧,等回來以後就是接手家裏的產業了。


    梁恬還是很熱愛舞蹈,尤其是有感染力那種,按她現在的成績來看,她是能考進東院的。


    但梁恬更喜歡舞蹈,想報考藝校。


    至於陳浩嶼,他和荊謂雲一樣是北園出來的,不比這些富家子弟那麽輕鬆自在,聽說高二時也開始對學習上心了。


    梁恬笑著模仿陳浩嶼說話,“我哥,全國競賽冠軍,拿獎拿到手軟,作為小弟,不能給他丟臉啊!你們知道他現在光獎金不算荊家股份有多少嗎?這個數——”


    說著,梁恬伸手比了一下。


    時鬱能想象到陳浩嶼當時和梁恬講述時,誇張地表情,不由得輕笑了一下。


    挺好的。


    陳浩嶼和荊謂雲沒有斷了聯係,且看這樣,荊謂雲也會對這個兄弟幫襯一下,不至於讓人走上歪路。


    每個人都很好,這就夠了。


    不知道為什麽,時鬱就是相信,她的少年會越來越好,連帶著讓身邊的人也過得好。


    說到這,梁恬表情又垮了下來,學著陳浩嶼的樣子,黯然道。


    “雲哥太累了,我感覺他每天都不怎麽睡覺,腦子連軸轉24個小時,上次見到他,我倆說話不到十分鍾,他電話接了五六個……”


    “我還聽說,他被一個有名的教授看上了,想要重點栽培他,估計高二高三都不會回來了,可能再開學時,就能收到他保送某某牛比大學的通知了。”


    “要我說,學校這不拉個橫幅放個炮,都愧對於我哥這些閃瞎眼的榮耀。”


    時鬱想。


    謂雲的雲,是雲端的雲。


    “水汽上升漂浮在天上才形成了雲,倒是挺配你這攀權附貴往上爬的心思。”


    不是攀權附貴,而是那優秀的少年,本該站在雲端。


    是時鬱自私地把人留在了身邊,才耽誤了劇情的發展。


    她不該為了一己私欲,強行把雲拽下塵埃的。


    她錯了。


    ————


    臨近過年,時鬱卻感受不到一絲熱鬧的氣氛。


    大過年的,家教學姐也要回家,不能因為教她學習,而誤了回去和家人過年。


    時鬱給學姐包了個大紅包,算做是新年禮。


    外麵到處都是紅彤彤的,紅色的對聯,窗花,剪紙,就連路上的車,都在車上貼了個紅色的福字,班級群裏的人,到處發著掃福集福之類的二維碼。


    哪怕他們並不缺錢,也參與進了這份帶著年味的熱鬧裏。


    隻有時鬱,她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門窗緊閉,窗簾關的嚴嚴實實,好像這樣就能把外麵的一切隔絕開來。


    她一點也不想融入進去。


    而是獨自在房間內,承受著孤寂和說不出來的情緒。


    蘇婉時宴擎在和一些不回去過年的傭人們包餃子,每個人都發了紅包,其樂融融的,氣氛倒也挺不錯。


    一班的班級群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開始發紅包沾喜氣,都不是缺錢的人,搶紅包卻一個都沒落下。


    荊謂雲也在班級群裏,可他的頭像一次都沒有出現。


    窗外時不時傳來煙花爆竹的聲響。


    時鬱蜷縮在被子裏,第一次在房間裏沒有開燈,她其實挺怕黑的,陷入黑暗時,會有種無助慌亂感。


    她捧著手機,看著群裏不斷被各種消息和紅包刷屏。


    那是一種什麽感覺呢?


    想念,委屈,難過,無措……不知道,反正各種情緒混雜揉撚在一起,又酸又澀,連嘴巴裏都泛著苦味。


    真難受啊。


    等回過神來時,時鬱已經站在了許衡心理谘詢室門口。


    正值寒冬,外麵的風冷得刺骨,仿佛隔著羽絨服都能把人的皮膚凍傷。


    時鬱麵無表情站在門前,身上隻套了個羽絨服,並沒有戴帽子手套一類保暖的東西。


    不是來看病,就想摸摸抱抱沙拉,順便問問許衡,能不能把沙拉借給她兩天。沙拉的毛發特別順,揉起來很解壓。


    也能讓她心裏沒那麽憋屈。


    這個時間段,大家基本上都在家裏,街上反而沒什麽人。


    門鈴的叮咚聲格外清晰。


    時鬱按了兩次,就聽見“哢噠”一聲,有人從裏麵轉動門把手,緩緩打開了門。


    外麵飄著雪花,小姑娘頭發上身上就連眼睫上都掛了一層白色的冰晶,微微蜷著的指節被凍得發紅。她低垂著腦袋,表情看起來有些消沉。


    聽到開門聲,先闖入視線中的是一雙黑色家居拖鞋。


    時鬱和人說話時總是一副沒什麽精神,懶倦地模樣,好似多給人一個眼神就輸了一樣。


    “許衡,我想——”


    話還沒有說完,突然伸過來一隻手拽住了她的手腕,把人用力拽進屋內。


    時鬱措不及防往前衝了兩步,腳下被門檻絆了一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這才掀了掀眼皮抬眼看過去。


    那一瞬間,門還沒有關,外麵的冷風呼呼呼的吹著,同時屋內的熱氣也爭先恐後地往外擠。


    時鬱就站在那風口浪尖,又冷又熱,一股酸意直衝眼眶,全身緊繃。


    兩種風全吹在她身上,伴隨著非常熟悉的味道,直衝衝地撲麵而來,要將人壓垮,生出一種強烈的想要哭出來的感覺。


    【時鬱,你有點出息行不行?】


    “關門啊,幹嘛呢你,臥槽!”許衡正在幫沙拉洗澡,滿身的狗毛和泡沫,從浴室那邊探出個腦袋看向門口。


    當看到時鬱時,破天荒地爆了粗口。


    誰來告訴他,為什麽時鬱會在那?


    這倆人商量好了一起來撞出個修羅戰場嗎?


    是荊謂雲先來得,直接加錢問許衡願不願意加班。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再加上許衡過年也沒什麽地方去,平時吃住都是在谘詢室裏,就同意了。


    可沒想到,他給沙拉洗澡的功夫,時鬱也來了。


    這種默契,許衡也是服了。


    “砰”的一聲,門關上了。


    時鬱站在原地沒有動,大腦一片空白,心髒卻像是被一隻手攥住,不疼,隻是酸澀感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全身都在發顫。


    荊謂雲明顯比她淡定多了,氣定神閑地拿出了她來許衡這裏穿的拖鞋放在地上。


    小姑娘麵無表情地眨了眨眼,脫下鞋子換上拖鞋。


    又不動了。


    荊謂雲無聲歎息了下,無奈道:“外套先脫了。”


    時鬱聽話的脫了羽絨服,不等她伸手把衣服掛起來,就被荊謂雲接了過去。


    他沒說話,手裏拿著什麽東西把時鬱衣服上的雪清理幹淨後,才掛在衣架上。


    冬天室內外溫差大,外套雖有保暖的作用,卻也帶著一絲冷氣。


    進屋以後,先脫了外套,身體能更快接觸到熱空氣回溫。


    時鬱裏麵穿著個白色針織毛衣,身形瘦弱,臉和手都被風吹得發紅,感受到屋裏暖風,才覺得舒適了些,隻是手指依然發麻。


    “沙發上坐會兒?”荊謂雲問。


    “啊?”時鬱怔了一秒,自從見到荊謂雲以後,就忘了自己一開始來這是幹什麽的了,鬼使神差地去沙發那裏坐著了。


    荊謂雲不再說話,漫不經心走到冰箱那裏,拿出來一盒牛奶。


    然後他把牛奶倒進一個小鍋裏,沒一會兒牛奶就熱好了。


    “砰。”杯子和茶幾接觸時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音。


    荊謂雲緘默不語。


    牛奶是給誰熱的不言而喻。


    他的每個動作都很是自然,想來不是第一次來許衡這裏了。


    時鬱緊抿著嘴,用手指碰了碰杯子。


    有點燙,粉色大肚卡通的杯子裏,白色的液體輕微晃動著,細看之下,還能看到上麵有綿密細膩的小泡沫。


    荊謂雲麵上看不出喜怒,居高臨下站在茶幾對麵,定睛看了時鬱一會兒。


    “不喝?”


    “……喝。”


    時鬱端起杯子輕抿了一口,牛奶香醇的味道瞬間在口中蔓延開來。


    她不怎麽喜歡直接喝牛奶,一般喝的時候,都會加些糖。


    剛才荊謂雲熱牛奶的時候。


    沒放糖。


    嘴裏的牛奶驀地就沒了味道,緊接著,眼眶發熱的感覺又湧了上來,時鬱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眼淚就“啪嗒啪嗒”順著臉頰掉進了杯子裏。


    她眼睜睜看著,牛奶濺起非常小的水花,然後把那些眼淚全部融了進去。


    好丟人。


    時鬱聳拉著腦袋,淺色的眼瞳盯著手裏的牛奶,一言不發。


    荊謂雲沒吭聲,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低垂著眼看著她。


    整個人的氣質陰鬱。


    房間內明明開了暖風,卻好像置身於冰窖,四麵八方都有冷風順著冰塊縫隙吹來,讓人骨頭都在打顫。


    少年瘦了很多,輪廓分明帶著股說不出的淩厲,似在風雨中打磨的越發鋒利。


    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時鬱聽到走動的聲音,荊謂雲走了。


    一想到‘走’這個字,心口就堵得要命,可她沒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所以勉強還可以保持鎮定。


    她雙手捧著牛奶杯,咬了咬牙,“咕咚咕咚”一口氣把牛奶全喝了。


    等荊謂雲端著果盤回來時,就看到大小姐垂著眼,眼睫明顯濕潤了,委屈巴巴地像是個沒人要的小可憐。


    他走過去,把裝滿了草莓的盤子放在茶幾上,然後坐到沙發上時鬱旁邊。


    兩人距離拉近,荊謂雲側目看向時鬱,漆黑的眼,眼神很沉,聲音發啞。


    “我洗了些草莓……”


    聞言,時鬱望了一眼茶幾。


    果盤上堆滿了草莓,果實飽滿鮮紅。


    一如冷戰的那天,少年總是會先考慮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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