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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三三

  喬璦只模糊聽到小舅舅與人交談,語氣似乎還不太友善。她心中不由擔心,小舅舅剛回來就有這麼多人找上來,忍不住伸長脖子想要看一眼。誰知小舅舅正好擋得嚴嚴實實的,脖子都仰酸了也沒有看見對方身影。


  等小舅舅再回來時,雖然依舊眉宇緊鎖臉色不快,但周身的氣勢卻放鬆了許多。喬璦一個人在屋裡無聊,正倚在窗前往下看車水馬龍的街道。


  「小舅舅。」她聽見開門聲,望見顧子桓后又眯著眼喊人。她就像一隻乖巧黏人的小貓咪,總是不吝於表現自己的依賴。但若是受了傷害,恐怕就會亮出鋒利的小爪子,或者躲得遠遠的讓人無處可尋。


  顧子桓想到這裡,仍舊在原來的茶案旁坐下,示意她過來。


  喬璦走到他身邊,不解其意:「小舅舅?」


  顧子桓心情複雜,理了理要說的話才開口道:「你的婚期提前了,在下個月初二。」


  喬璦今日早早就被帶出府門,涼國公府的人來傳話時她也坐在轎子里,雖然知道他們之間起了爭執,卻並不知道事由。是以這半日她除了跟著小舅舅轉悠,也真是沒有聽聞外頭的消息。這時候聽顧子桓突兀提起,不由怔了怔。


  「怎麼……這麼快?」


  原先杜家急著換帖下定,但彼此也略微說過擇日大概在五六個月後。若是真的定在下個月初二,至今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十來日,不管做些什麼都倉促了。


  「你高興嗎?」顧子桓觀察她臉上的神情,忽然道:「如果你不滿意,盡可以說出來,舅舅一定會幫你的。」


  反正杜家小子只有一個月留在京城,只要拖過婚期,他去了西南州再回來早不知道哪輪猴年馬月的事了。時間長了,一切都可能改變。而顧家如今雖然式微,但只拖了拖婚期卻也不難辦成。何況這般倉促的婚事完全是杜家理虧,於情於理都能作些文章。


  他不在乎所謂的外甥女婿是怎樣的人,只擔心她不快樂,最後……落得像姐姐一樣鬱鬱而終。


  不滿意?喬璦在心中反覆問著這三個字,心情沒有太大的波動。她剛才脫口而出的疑問,也只是切切實實的訝異——畢竟沒有聽說過從提親到婚期還不足兩個月的。然而要說不願意,她不知怎麼地又想起那日在街頭的偶遇。


  看起來那般傻裡傻氣的男子……除了體形看著讓人感覺難以消受,也找不出一丁點不願意的緣由,她終是垂首搖了搖頭。


  顧子桓提著的心落下來,緊接著的失落又盈滿心間。他想著方才杜季延的千百遍保證,決定剩下的這個月里要常常將他叫出來提點提點。


  修繕顧府的工作雖然動工頗急,但顧子桓找好工匠交待過之後就不太理會了。多數時候都與喬璦在煙波樓里喝茶說話,偶爾帶著她四處轉轉,陸續還給她置辦了不少嫁妝。


  兩個外貌如此出眾的人,如何能不引人注意?於是原本只有消息靈通的才知道顧家人回來了,如今慢慢傳得人盡皆知。還有那些不曾見識過顧家的年輕人,擠在煙波樓想要一睹顧小公子風采。


  「他當真這麼說?」高家主也即是高皇后的生父高爍華坐在黑木鶴紋太師椅上,右手手指曲起,慢慢敲了敲扶手,帶出抑揚頓挫的節奏。乍一看便知高秀菁讓人一言難盡的長相隨了他。其實高家人長相都有幾分相似,反而是高皇后不知是如何長得如此出挑的。


  「是的。」高田低著頭,憤憤道:「他說得還難聽些,只是小人實在說不出口了。」


  「如此作風,卻是不像顧家人。」高爍華其實心中對顧家人也甚為介懷,只是想起母親從宮中帶出來的消息,又問道:「可曾聽說京中有人傳頌他的文章?」


  「小人不曾聽聞。」高田湊前去笑了笑,低聲道:「他才來京中幾日,除了去過涼國公府,日日吃住都是在煙波樓里。哦,還給喬大小姐買了些首飾……就是沒有見過他作文章。」


  高爍華若有所思,點點頭道:「既然他不願過來,就先由著他罷。但若是他上門求助,也須好生招待。」


  當年顧老夫人離京前,還曾親自到高府說過一些不中聽的話,言下之意更是與高家劃清界線。他倒還記掛著這件事,生怕顧清含怨而歸。不過如今過去十幾年,回來的又是顧子桓這樣的黃口小兒,暫時還沒什麼值得忌憚的。


  高田領命稱是,心中得意對他不恭的人,豈能放入府中?


  直到高家的人放鬆了對煙波樓的盯梢,楊熙才終於讓人喬扮了一番,親自進了煙波樓。顧子桓似乎早有預感,將一直在顧府里等待的柳初和杏初傳了過來與喬璦作伴,獨自去見大皇子。


  「小姐,你怎麼出來了也不帶上我啊!」柳初與她向來形影不離,被晾了這麼久心中早就忐忑不安了,見到喬璦時忍不住抱怨道。


  「現在可不是把你叫過來了?」喬璦走過去牽著她的手,揚著笑臉看她。小舅舅對她雖然也是無微不至,但畢竟男女有別,獨自在屋裡時偶爾也會覺得孤單。


  柳初努了努嘴,發覺她連動作都輕盈起來,那一點抱怨頓時消失了。以前小姐只有在她和劉嬤嬤兩三人面前才會顯出些小女孩的嬌俏天真,對大部分事情反應都太過冷淡,看著難免讓人心疼。如今不過是離開涼國公府一兩日,臉上卻總是帶著笑。


  「好了,說得只你一人想著小姐似的。」杏初也擠上來,難得也跟柳初開句玩笑,接著又道:「小姐剛說了今日要去別院里看看,咱們得快一些,不然那日頭就要曬著人了。」


  平永山下的別院一直在喬璦名下,她每年也要回去看一兩回。只是裡面的下人大部分都被遣散或者調配到別處了,卻不太適合留宿。說起來那別院景緻雖好,卻略有些偏僻。杏初不敢再託大,除了十分穩固結實的馬車,還另外點了涼國公府七八個侍衛。喬南既然被涼國公親口發配到這邊,眼看做不了舅老爺的使喚小廝,硬著頭皮自己也要求充當侍衛跟了過去。


  平永山是離京城最近的高山,因山上樹木繁茂,又有傳言靈驗的佛寺高僧,許多人家都在附近買地置院。一來圖風雅,二則也是夏日避暑好去處。


  喬璦住的別院正是母親當年的陪嫁之一,但顧子菡出閣時別院剛落成,後來也不曾住過。因此裡頭雖然亭台樓閣設計精巧,花木相得映彰,院門上卻自始至終沒有題名。


  院里餘下的人將庭院都打理得井井有條,雖不曾提前來說,她住過的屋子卻仍是纖塵不染。柳初與杏初又重新擦過一遍,將帶來的部分東西歸置在屋內。


  「我出去走一走,你們不用跟來了。」喬璦有些懷念以前在這裡的日子,但她畢竟已經長大,不能像小時候無拘無束。何況時隔多年,那些老人也與她生疏了許多。


  柳初應了一聲,等她走出去才覺得不太放心,然而又不好違背她的話追上去,站在房外跺腳張望。


  喬璦不知道她的心思,已經順著甬道走到了後院。這個別院原本就是顧相設計給女兒避暑小住的,偌大的面積只划作二進,前院門庭森嚴,就連圍牆也比別家的高出兩尺。相比起來房間不多,看得出來大部分心思都花在後院了。


  進了後院,最吸引人的便是那兩棵楓果樹。當年喬璦還曾試圖要爬上去的樹,如今以她的目視能力,仰望也只能瞧見白綠相隔的花葉。她又試著舉起雙手,衣袖滑落露出纖纖五指和一雙白皙玉腕,不禁啞然失笑,有些傻氣地搖了搖頭,走到石桌旁坐下。


  石桌所在的位置極好,抬頭遠眺就能看見平永山,近處則是院中花匠精心打理的花圃,紅黃各色皆有。乍然望見此間風景,喬璦右手托腮手肘靠在石桌上,慵懶地眯起了眼。


  杜季延來到這裡也是隨興而至。其實除了在外任職的三年,即使是在軍營中的時候,他得了空也不時往這裡來。雖然知道他想見的人已經不會在裡頭出現,但站在這個院子里,心裡似乎就踏實一些。


  他也萬萬沒想到今日竟然會有人過來。他知道這個院子一直只有些奴僕在照看,來時自然也不可能與他們打招呼,都是悄悄地翻牆進來,站一會兒理清思緒或者在樹上睡一覺,再悄悄地翻牆離開。


  所以當他忽然被驚醒,看見底下那個悠然自在的人兒時,還以為自己在夢中。他一激動,就將藏在懷裡許久沒有送出的小東西摸了出來,正要仔細再看,手一晃卻直直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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