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顧青青既然已經有了決定,當下便開始收拾行李。
至於她上京的事,她決定先暫時瞞著祁母。
官場險惡,京城那邊的狀況不明,祁望也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情況。
這些事情還未搞清楚來龍去脈,貿然帶著祁母過去,絕非上上之策。
其二也是因為如今正值暑熱,祁母要知道她此番上京,一定會跟她同去。然而這是一年中最熱的時節,祁母要在路上辛苦一個月,身子不一定受得住。
要是真想去,等到天氣涼爽了,十月份左右,祁母再去也不遲,還能在京城過年。
顧青青既不準備告訴祁母,那她這次出遠門,就得重新找個理由。
晚膳時,顧青青便跟祁母說,她明天打算去慶州一趟。
慶州顧青青每年都會去,但時間大都在入冬前,今年怎麽去得這麽早?
祁母心裏是這麽想,嘴上也就這麽問了。
顧青青神情不變:“徒弟來信催了,早去也好,今天冬天便不用去了。”
祁母聽後,沒覺出任何異樣,隻囑咐她幾句:“也好,那你在路上小心一點。”
顧青青頷首。
次日清早,天還未亮,顧青青便告別祁母,騎著馬離開了大溝村。
她此番上京,是輕裝上陣,隻帶了兩套換洗的衣物,一個小小的包袱便能塞下了。
因事出突然,家裏的商船還在江南地界,肯定是趕不回來送她了。
顧青青也不是什麽嬌氣的人,況且她買船是為了掙錢,自是不能因私廢公。
上次要不是祁望手上有傷,又時間緊迫,她是肯定舍不得調動商船送他上京的,畢竟這一來一回,路上的花銷可不小。
*
八月中旬,京都,已是下午,氣溫依舊很高。
街道上人頭攢動,說話聲,叫賣的吆喝聲,雜耍的敲鑼打鼓聲,好不熱鬧。
一位身穿寶藍綢衫的年輕女子牽著馬進了城。
女子眉眼疏冷,鼻梁挺直,膚色算不上白,是十分健康的小麥色,但皮膚很好,帶著蜜色的光澤。
她的神態瀟然,腳步不疾不徐,一舉一動間,並無女兒家的嬌美,卻另有一種英姿颯爽的韻味。
人群中,她的氣質獨特又搶眼,引得從她身旁經過的人,都忍不住頻頻回頭看她。
女子卻自顧自地沿著喧鬧的主街道往城內走,待轉一個彎,道路兩側又全變成了各種酒樓茶館,悠悠揚揚地傳出些婉轉曲調,絲竹管弦。
京城果然繁華,饒是外城,便有幾十條大街,四通八達,之中又有數不清的暗巷。
顧青青此次前來,並沒有提前給祁望打過招呼,自是沒人過來接她。
所幸祁望的地址她還是有的,找人問了下路,便順著那個方向找了過去。
顧青青牽著馬,七繞八繞的,總算在一個胡同裏,找到了祁望在信中提過的小院。
隔著低矮的籬笆,顧青青也能看清院裏的那兩三間茅草屋。
顧青青:……這就是信中所說的雅致小巧?
幸好沒帶祁母過來,不然她此時恐怕得哭得沒完沒了了。
因京城太大,顧青青又是初來乍到,一路找過來,花了不少的時間,此時太陽已經西下。
顧青青不再他想,上前拍了拍院門。
很快,屋子裏便有人應聲。
丁三順從屋裏出來,一看到等在門口的顧青青,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青青姐!你怎麽來了?”說話間,趕緊一溜小跑著過來開了門,將馬接了過去,因沒有馬廄,隻能暫時綁在了樹幹上。
“我來看看你們的日子過得怎麽樣?”顧青青進了院子,打量著裏麵的環境,簡陋得很,統共隻有兩間相連的茅草房,另外一間則是半敞開的灶房。
丁三順撓了撓頭:“青青姐,你到裏麵坐會吧,望哥還得好一會才能回來呢。”
顧青青點頭,跟著他往屋裏走。
進了屋,丁三順一邊給她倒茶,一邊介紹道:“這是吃飯的地方,我就住裏麵這個小房間,望哥住外麵那間屋。”
顧青青落座,外麵看著雖有些破敗,其實裏麵捯飭得還挺整潔的,桌椅板凳都擦得幹幹淨淨,也沒有什麽奇怪的氣味。
顧青青認可地點了點頭,誇道:“你人還是勤快,弄得挺好。”
丁三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之前這屋子還漏雨呢,不過過了十來天,工部的人過來修了下,現在一點都不漏了。”
祁望現如今並無品第,自然也沒有任何俸祿,但朝廷會給予一些基礎的生活補助。譬如筆墨,由順天府供應,紙紮則是刑部,燈油錢歸戶部出,光祿寺出酒飯,房子破損了,也能請工部過來修理。
總而言之,庶吉士如果沒有家人支持,日子便過得比較清苦,但還是能勉強在京城存活下去的。
直到三年後甄選考試,若成績優異,便能繼續留任翰林院。翰林院官階雖不高,但要是一步步升上去的話,便能成為皇帝的近臣,那就算是混出頭了。
不過,這還有得熬呢。
顧青青拍了拍丁三順的肩,開口道:“倒是苦了你了。”
丁三順趕忙擺了擺手:“那倒沒有,這裏的日子雖比不上家裏,但我過得特別有滋味!”
顧青青見他笑容真誠,不似作偽,笑道:“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你娘當初幫了我不少,我就是怕把你給虧待了。”
丁三順搖頭:“沒有沒有,我每天早上把望哥送到翰林院後,就在城裏麵逛,這裏有好多有意思的東西,都是我從前沒見過的。”
顧青青打趣道:“那你現如今對這裏很熟囉?正好這兩天可以帶我到處逛逛。”
丁三順一口應下:“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顧青青想到自己的來意,試探道:“那祁望怎麽樣?也常跟你出去玩嗎?”
丁三順頓時低下頭來,吞吞吐吐道:“他、他沒時間,望哥每天辛苦得很。”
顧青青追問:“辛苦?為何這麽說?”
“他每天早出晚歸,連我都看不到他。”丁三順壓低了嗓門,朝顧青青道,“望哥雖不告訴我,但我自己在茶樓裏打探過消息,聽說是望哥第一次去翰林院,就得罪了人。”
“得罪了人?”
丁三順重重點頭:“好像是什麽侍講學士,還是個大官呢!”
“官職確實不小,從五品,隻比翰林院官職最大的學士低一級。”顧青青問,“不過是怎麽得罪的?”
“這個我不知道,望哥也沒跟我說。”丁三順搖了搖頭,看著顧青青,心虛氣短,“青青姐,我沒照顧好望哥。”
“這也怪不了你,他在翰林院碰到這種事,你怎麽幫得了他?”顧青青安慰了幾句後,又問,“那他什麽時候能回來?”
“一般是天黑了就回來了,青青姐,你在這坐一會吧,我去給你們做飯!”
顧青青起身:“沒事,你不用管我,我到他房間裏看看。”
長途跋涉之下,顧青青麵上卻依舊不顯任何疲態,精神頭好得很。
丁三順見狀,自是不會攔她。
祁望的房間要稍稍大了一些,一張床,一個衣櫃,還有一套桌椅,布置得比較簡單,不過牆角處,堆了好幾個大箱子。
當初上京的時候,祁母給他收拾出不少穿的用的。現如今為了節省空間,隻能一層疊一層地堆在角落裏,看著倒也還算整潔。
顧青青走到書桌旁,將自己的包袱放下,正好看到他寫了一半的家書。
顧青青一時無事,便拿起來看了看。
祁望這次在信裏換新花樣了,說他中秋節與幾個同僚一起登船賞月,大家吟詩作賦,開懷暢飲,然而明天才到中秋節……
顧青青之前見他事無巨細的記載,還以為他把家書當日記在用。現在知道實情了,又隱隱覺得他有幾分可憐,細想之下,又透出些許可愛來。
還挺能編。
顧青青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發出一陣悶笑。
*
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祁望還沒到家。
顧青青看著桌前幾乎快冷掉的飯菜,問丁三順:“他平常都這個點回來?”
丁三順點頭又搖頭:“都差不太多吧,反正宵禁之前是能到家的。青青姐,要不我去把菜再熱一遍吧。”
顧青青等得有些不耐了,幹脆道:“你去吧,我到前麵的胡同口看看。”
明天就是中秋節,月光靜靜地灑在地麵上,明亮又寂靜。
顧青青便沒帶燈籠,徑直出了院子。
她走到胡同口,在一棵老榕樹下等了片刻,就遠遠地看到一個身形頎長的青衣男子提著燈籠過來了,正是半年不見的祁望。
顧青青站在樹下,難得調皮,故意不吭聲,隻看祁望能不能認出自己。
祁望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再加之顧青青手上又沒提燈籠,他壓根就沒發現樹下站了個人,就直接往家裏走了。
顧青青心中失笑,想試試他的警惕性,便緊跟在他的身後。
然後,前麵的那道身影就越走越快,似是急於甩掉她。
顧青青知道祁望這是害怕了,輕咳一聲,故作正經道:“怎麽?都認不出我了?”
祁望腳步急停,登時轉過身來,將手中的燈籠往前麵抬了抬,昏暗光線下,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他身子一晃,似不敢相信:“青青?”
顧青青還未來得及回答,下一秒,祁望便倏地跑了回來,緊緊抱住她,雙臂極其用力,身體卻在顫抖著。
他手上的燈籠落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火光緊跟著也滅了。
顧青青拍了拍他的背:“看來確實受了不少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