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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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看也未看,將那東西和銀票往懷裏一塞,轉身便走了。
為今之計,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如果要是按照尋常的法子,等錢如意能進入到經略司的衙門,恐怕陸子峰的屍首都涼了。而胡大郎是不用受這約束的,他一身好武藝,想要進如今尚未成氣候的經略司,簡直易如反掌。
看著胡大郎走的不見了,錢如意這才渾身一軟,癱軟在地上。不覺已經淚流滿麵。她有些不能接受,好好的怎麽就成了現在這樣。
小九怎麽可以聽信他人蠱惑,要來陷害陸子峰於死地?難道她錢如意十惡不赦,連自己的親弟弟都巴不得她過不好才算。這是為什麽?到底為什麽?
“娘。”笨笨撲在她身上,哭道:“我爹被抓走了,你去哪裏了,我爹被抓走了……”
錢如意也有些惶然無措,但是她不能垮。她要是跨了,孩子怎麽辦?
“凝翠……”她下意識的想要求援,轉過身來,身邊空空如也。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來,凝翠去放馬了,還沒有回來。
小七從渾噩中回過神來:“我去找找。”
“別。”七嫂一把拉住他,眼中已經淚光閃爍:“你要是走了,我們這一大家子怎麽辦?”
錢如意用盡渾身力量,從地上爬起來,拉著笨笨的小手:“咱們回家裏等著,你胡大去救你爹了,你爹一定會沒事。”
笨笨不過是個小孩子,能知道什麽,聽見這話,便不哭了。
錢如意領著孩子剛走進自家大門,就見爺爺和奶奶兩位耄耋老人,相互攙扶著,拄著拐棍站在院子裏。奶奶看見錢如意,頓時哭的像個孩子:“如意啊,我娃,你怎麽樣了啊?”
錢如意鼻子發酸,但是卻強忍著讓自己不能哭。走到二老麵前:“我沒事。”
爺爺頓足道:“讓你不要去告什麽狀,你非要去,這下可怎麽辦?”
錢如意明白,爺爺和奶奶這會兒還不知道小九被殺了的事情。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平靜一些:“爺,奶,我錯了……”
爺爺指點著她:“你呀,真的是被寵壞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以後要是沒了我和你奶,你可怎麽辦?”
錢如意垂頭,再次道:“我錯了。”她一向很少認錯,這時卻是真心的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情。
如果她沒有去告小九,小九就不會被葛世文趕回家。小九要是沒有被趕回家,也就不會惱恨起來,真的要燒她的房子,更不會被人蠱惑了,去燒經略司的馬棚。
爺爺見她十分難過的樣子,反而來安慰她:“你也不用太擔心。陸先生雖然是被山長大動幹戈抓去的。可說到底,他是山長養大的娃,山長連兒子也沒有,將來老了,跟前也就是他了。俗話說的好,虎毒不食子。要是換了別人做那經略使,說不得要擔心一些。山長是經略使,那就一定沒事的。
這經略司都是陸先生一手操持起來的,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再怎麽樣,也都不會為難他的。”
錢如意心裏明白,爺爺說的有道理。這件事要是放在別的師徒或者父子身上。陸子峰充其量挨頓打,或者幹脆就是自掏腰包,將燒毀的馬棚修複就行。畢竟,就像爺爺說的,他和衛善有師徒父子的情誼,這經略司又是陸子峰一手操持起來的,沒有功勞還有苦勞。
可是,正因為陸子峰的師父是衛善,錢如意心裏才放心不下。
衛善的虛偽惡劣,沒有親眼見到,絕對不會有人能夠想象。
世人都知道,當年慧雅郡主愛慕衛長風,當街殺了衛長風的妻子。可是,具錢如意從衛家人,以及慧雅郡主的隻言片語中了解到。衛如言的生母,衛善那個所謂的妻子,隻是一個沒有名分的丫頭。認真講,如果沒有慧雅郡主這位嫡母,衛如言其實就是個妾生的庶女。在日漸落魄的衛家,庶女無異於奴婢一樣的存在。
而衛善做出一副情深意長的樣子,帶著衛如言這個妾生女,遠走他鄉。將一切惡名都推到慧雅郡主頭上。二十多年,他搏盡情長的美名,卻從未想過替慧雅郡主開解一二。
更有甚者,他一邊任憑慧雅郡主背負惡名,一邊還像螞蝗一樣,心安理得的吸取著慧雅郡主的鮮血。
這麽多年來,他不獨在京中留下美名。在金山縣更是賢名遠播。
之前錢如意不懂,以為他衛家家大業大,衛善出身名門,自然有數不盡的金銀財寶,足以支撐他善待鄉裏,恩義四方。後來才知道,他不過是拿著慧雅郡主的銀子,慷他人之慨,換自己的好名聲。
還有衛如言的婚事,以及為什麽衛善特特的請求爺爺讓錢如意和自己女兒同行?
往事種種,錢如意都不敢過多的細想。如果真的一件一件,一樁一樁想過,衛善其人,簡直令人不寒而栗。
這樣一個自私自利,虛偽奸佞之人,為了自己又是什麽事做不出來的呢?要知道,自衛善出任金山經略使,半年多可是寸功未建。長此以往,恐怕他這個經略使就要坐到頭了,捎帶著,他半生經營的好名聲也就要完蛋。世人會說,衛善,不過是個草包而已。
因此,倘若陸子峰落在別人手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落在衛善手裏,無疑進了鬼門關。想要活命,千難萬難。
“那馬棚怎麽被燒了?”凝翠從外頭進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錢如意哪裏有精神向她解釋,連忙問道:“馬匹呢?”
如果這時再丟了馬匹,陸子峰真的就連一絲生路都沒有了。
凝翠道:“在外頭樹林裏呢。”
錢如意騰的站起身就向外走:“快,全部拉到咱們院子裏來。”
經略司的馬匹不多,也就三十來匹。但是,全部拉進院子裏也是不符合實際的。凝翠不解道:“為什麽要拉進院子裏來?這家裏也容不下啊。”
錢如意慌張道:“院子容不下,就牽進屋裏去。這些馬無論如何不能再有一點兒閃失。”
凝翠無奈:“好吧,好吧。”說完將手指放在唇邊,一聲呼哨。隻見那些馬匹魚貫著就向院子裏走來。
凝翠有些得意的望著錢如意,沒心沒肺道:“你猜我今天放馬,遇見誰了?”
錢如意有些渾噩的抬頭看向她:“誰?”
“世子。”
錢如意的僵硬著腦袋:“誰?”
“世子,周玉郎。”
“哦。”
凝翠一向是個沒什麽眼力的,兀自道:“世子每年中秋,春節都會來向侯爺拜節。我還以為他有了差事,不能來了呢,誰知道還是來了。世子真的是我見過最最好的人。長得又好,又孝順……”
她說了半天,才發現錢如意神魂不屬,根本就沒有聽,這才後知後覺問道:“怎麽了?”
錢如意道:“陸子峰被衛善捉走了。”
“陸先生被山長捉走了?”凝翠顯然不信,隨即就哈哈笑了起來:“天底下哪有師父捉徒弟的?就算是真的,也是走個過場罷了。”
錢如意早就料到凝翠會和爺爺、奶奶一樣的反應。因此並沒有再多說什麽。
這時,四伯聽到消息,急匆匆趕來。看見滿院子的馬匹,先是一愣。再聽說了陸子峰因為馬棚被燒毀這一件事,被衛善以玩忽職守的罪名捉走了。四伯的反應和爺爺、奶奶一模一樣,都覺得衛善並不會真的對陸子峰做什麽。
錢如意滿心忐忑,又無處訴說心。她最親近的人都這樣認為,別人的看法更加不用言喻。
小七將四伯拉在一旁,暗暗訴說小九因為縱火,被經略司殺死的事情。
小七雖然是男人,但也是頭一次遭事,又是自己的親弟弟,早已六神無主。
四伯聽了小七的敘述,不由得捶胸頓足:“他那樣小的年紀,怎麽就生出那樣惡毒的心思。你和如意可是他的親哥哥,親姐姐。這裏還住著你們的爺爺、奶奶。一大家子,哪一個不是他的至親。他怎麽敢生出那樣歹毒的心思,要燒死你們。”
小七心裏也是難過的厲害,不光是因為小九的死,很大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對於小九的寒心。
小九要不是想害錢如意,又是怎麽給了人可乘之機,受人蠱惑去燒經略司衙門重地呢?
四伯忽然想起什麽:“是誰蠱惑小九去放火的?”
小七一怔。大家隻顧著心慌意亂了,竟然都沒人想起這個。
可轉念,想起來又有什麽用呢?小九已經被當場擊斃。如今是死無對證。就算找出那個蠱惑他的人來,那人要是不承認,又能奈何?
四伯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歎息道:“家門不幸。總之是他不該小小年紀,就生那樣的歹毒心思。如今這般,是遭了現世報了。”
可是話隨如此,小九畢竟是自己的侄子,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四伯覺得自己有必要去告訴錢五郎一聲。再怎麽說,他們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錢五郎不仁,四伯卻不能不義。
四伯囑托小七好好照顧爺爺、奶奶和錢如意,就回元寶村報信去了。
這時,天已經黑了。
倆孩子不知道什麽,熬不住困意,都睡了去。一屋子大人圍坐在一起,誰都不說話。
胡大郎去了有一個多時辰了。即沒有聽到經略司衙門裏有什麽動靜,又不見他回來。各人心裏都七上八下的。時間一絲一縷的過,仿佛很快,又仿佛很慢。點點滴滴煎熬著所有人的心。
忽然,院子裏撲通一聲。小七一個激靈,拔腿就竄了出去。下一刻就聽見他驚喜的聲音喊道:“陸先生……”
錢如意抬起頭來,茫茫然的看著凝翠,以為自己聽錯了。
倒是七嫂反應還快些,退了她一把:“陸先生回來了。”
錢如意從凳子上站起來。這時陸子峰已經掀簾從外頭進來。一瞬間,錢如意望著他,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陸子峰也望著她,不由得紅了眼眶:“如意,我回來了。”
爺爺長舒了一口氣,拍了拍一旁歪著的奶奶:“歇了吧。我就說沒事,如意還不信。那山長是陸先生的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那又老子會為難兒子的?不過是走個過場。我可是累壞了,要歇了。老婆子,你也歇了吧。”爺爺說著,就往炕上躺。
奶奶道:“你好歹等孩子們都走了,再瞌睡,難道就差那一會兒了?”
爺爺滿不在乎:“都是自家娃,咱們這麽大一把年紀了,有什麽講究?”一邊說著,一邊就給自己蓋好被子,閉上了眼睛,當真要睡覺的樣子。
錢如意卻十分明白,爺爺一向話不多,更不會像今日這樣,看見陸子峰回來,立刻就嚷著睡覺。他這樣做,其實是心裏難過。陸子峰沒事,可小九卻再也活不過來了。
這經略司都是錢家人一起合力修繕,完善起來的。不過是一個馬棚,又不是什麽要緊的地方。竟然就要了小九的命。這樣的事,擱在誰家頭上,心裏都會有疙瘩。
大家圍在爺爺、奶奶屋裏,就是為了等陸子峰。如今他回來了,自然各自就散了去。
錢如意低著頭走在前頭,才進了房間門。陸子峰忽然從後頭就一把將她抱住:“你恨我吧,是我連累了小九。”
錢如意已然淚如雨下,哽咽道:“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我要是不去找舅舅告狀,小九也就不會想要害你。”
陸子峰也哭了:“原本要害的,就是我啊……”
他的眼淚落在錢如意的頸窩,先是溫熱而後漸漸變冷,沁入錢如意的衣領之中,潮潮的,濕濕的,甚是難受。
夫妻二人哭了一會兒,還是錢如意先冷靜下來,擦了一把眼淚道:“不能再哭了,不然明天眼睛腫了,爺爺、奶奶看見該擔心了。”
陸子峰將頭埋在她頸後,輕輕點了點頭。
錢如意問道:“以後怎麽辦?”
陸子峰吸了吸鼻子:“幸好馬匹沒有出什麽閃失,咱們自己花錢把馬棚重新修建起來就是。”
“你呢?竟是沒有再提麽?”
陸子峰苦笑一聲,比哭還難看:“那馬是不得喂了。經略使罰我清掃大街。”
錢如意道:“也好。掃大街總比丟了性命好。”
陸子峰道:“隻是,我如今就好比帶罪之人,俸祿是沒有的了。為了贖我,又花盡了家裏得錢財。咱們一家三口,以後可要怎麽過活?”
錢如意滿腹酸楚:“你說這話,忒是涼薄。明明咱們一大家子,怎麽就成了一家三口了?難道,你日後要是飛黃騰達了,這一大家子你就都不要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