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雷爾夫的魔力放射（上）
「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啊？」
戰意雖然高昂，但是，與外貌不符，並非全憑強悍的肉體橫衝直撞，只有在戰鬥中才會進行些簡單思考的雷爾夫還是不由得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剛才的攻擊沒有擊中的感覺，這對來自西北的大漢來說還是第一次。
明明該是命中了，也如同每一次被他這招擊中的人一樣痛快地飛了出去，看準了該是正中靶心沒錯，可是為什麼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呢？
每當雷爾夫會產生這種感覺時，他都會陷入長達兩秒鐘的思索，然後產生出煩躁的情緒。
「管他呢！先揍上幾拳再說！」
煩躁的情緒絕不會在雷爾夫的身上停留太久。事實上，天氣開始逐漸放晴這一點令他開心到更加無法容忍煩躁再次降臨。
「吵死了……」
似乎忍受不了男人那洪亮過了分的嗓音，保持著仰倒的姿勢，似乎連睜眼都做不到的維娜卻從牙縫裡擠出了三個字的抱怨。
「啊，啊哈！抱歉，抱歉！」嘴上說著道歉的話，聲音卻絲毫不見減弱。正當維娜暗道自己只得認命的時候，耳邊卻忽然接續傳來了忽然輕柔下來的聲音。
「那啥，小維娜，你自己能站得住嗎？」
聽你用這種語調說話還真是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雖然很想大聲表達自己的牢騷，無奈，渾身癱軟的她還是覺得留下些好不容易才積累起一點的力氣和精神比較好。另外，雖然實際上並不能靠自己站起來，但是，不服輸，至少不會在雷爾夫面前服輸的女人卻還是硬撐著點了點頭。
「哦，那好。」
聽到這樣內容的時候已經晚了，點頭的下一刻，維娜就為自己不合時宜的逞強付出了代價。
「咚。」身子不輕不重地落了地，換做平時自然是沒事，但對於內臟受創且渾身瘡痍的現在，只是稍微受到衝擊就會痛得不顧形象地叫出聲來。
維娜並沒有叫出來，當然，心底已然是生出了想要罵娘的衝動。
——我就不該對這頭蠢牛的溫柔抱有任何期待！
狀態恢復得不到百分之一，這麼一下就又讓稍微減輕的痛覺重新敏銳起來。全身的刺痛令她本能地仰起了上身，緊閉的眼睛露出了一條縫兒，抽搐的嘴角則向令她落到這般境地的人表達出憤怒的情緒。
換做平時，是啊，換做平時，我已經……才不會打上去呢！
因為不太能受到控制而顯得多少有些滑稽的表情變得平緩下來，維娜想方設法令視野的範圍增大些，憤怒無影無蹤，心中卻是涌動起了酸澀的感情。
平時……是有藍斯隊長在的啊……
她開始懷念起自己在那個人面前偽裝出的柔弱一面。有些糾結，她覺得自己或許不該就這麼簡單地揭下偽裝。
「抱歉了維娜，可以照顧自己一會兒嗎？」意外正經的話語忽然打亂了她的心緒，訝異雷爾夫是否還會趁她不備再來搞她一下的維娜立刻警覺起來，只是，馬上，她便明白了雷爾夫這句話的含義。
他的眼神不一樣了。
進一步說，她看到他的眼中充滿了從未有過的認真神色。
是什麼事情能夠讓總是嬉鬧不羈的雷爾夫認真起來？
維娜所知道的只有兩件。
一是酒。
二是戰鬥。
不，或許還有一個。
「抱歉。」他又說了一次，只是聲音里卻沒了絲毫嬉笑之意。看得出雙臂正在凝力，暴起的肌肉令人直觀地感到畏懼，本就猙獰的面龐繃緊，如此嚴肅的雷爾夫就連維娜也只見到過一次。
「隊長他……算了，你不用回答，我知道的。」
似問，但又不問，視野中的雷爾夫目光直指遠處竟似乎安靜下來了的怪物，而只是以餘光瞥了一下維娜，卻是不敢與她對視一般。很少能看到直率的漢子像這樣遲疑。但是，他雙手的骨節在嘎吱作響，維娜看得出來，此刻的壯漢就如同繃緊的長弓上一隻蓄勢待發的箭矢，隨時都有可能會帶著無匹的威勢射向他的敵人。
她看得出他的憤怒。
——他看到了！
——他一定是看到了藍斯隊長。
「不是能一邊照顧你一邊應付的敵人啊……能夠把維娜和藍斯隊長傷成這樣，我雷爾夫越來越佩服你了。你啊……你，嘿嘿。」
強烈氣勢忽然有所消退，雷爾夫一邊木然地自言自語，一邊卻開始活動起肩膀來。
——「傷」成這樣？莫非他在看到了藍斯隊長這般傷勢之後，還堅持認為他還能夠活下來嗎？
疑問與不解，卻只能徒添悲傷。
遠端，剛剛被不明攻擊狠狠打飛的「人」，此刻正四「足」著地，以如同走獸一般的姿勢望向這邊，周身鮮紅的觸手仍在不安分地擺動，異常的紅色法陣倒是消失了。倒地的維娜並不能看清那個人的表情，只是，左顧右盼的小動作忽然讓她覺得，「惡魔」其實並沒有想要攻擊這邊的意思？
一觸即發的局勢似乎……平靜下來了？
「你徹底惹火我了！」
平靜只是假象。
隨著炸雷般的一聲暴喝，雷爾夫以原地的一記揮拳宣告了戰事的再開。踏步，將寬厚的肩膀與粗壯的手臂拉伸到極限，緊接著是從後向前的空揮。動作一氣呵成，速度快到普通人的肉眼難以捕捉，龐大的軀體會導致速度緩慢，這只是個理所當然的誤解。體型一大，速度自然就慢了，這樣的理解放在一般人身上倒也沒錯，然而，對象是一個久經磨練的戰士。一個久經磨練的戰士，其身體能力自然難以用常識來評估。
不過，就算速度再快，力量再強，攻擊如果打不到敵人就失去了它的意義。
所以，如果只是空揮一記，那麼，這根本算不上攻擊。
所以，雷爾夫所做的事，並非只是「揮拳」這樣簡單。
「咚。」「咕呼！」沉悶之聲再現，一同發出的還有驚疑不定的低吼，明明距離雷爾夫十數米之遙的男人在壯漢揮拳的瞬間竟然再次被擊退，低垂的頭顱被一擊轟至抬起，強大勁力迫得身子隨之一同在空中轉過了一圈才落地。
這一次不像之前那般是直接被擊飛出去。
「哦，一次就有了應對方法嗎？」回歸站定姿勢，雷爾夫面上的憤怒之色有所消退，眼神之中充滿的則是好奇與一點點的真實敬意，「若不是和你有仇，還真是個好對手吶！再來！」
雙掌平舉，合掌為拳，撤後，再加以微妙的時間差，雙拳連發而出。
看上去依然只是「空揮」的動作，卻在動作的開始就令遠處忽然睜大了眼睛的男人全神戒備起來。和之前對於維娜發動魔法時的表現幾乎相同，只是應對卻截然相反，似乎是因為無法判斷出攻擊的來勢所在，沒有選擇變換自己的位置，他的選擇是——
——沖近，然後硬擋下雷爾夫的攻擊！
驅動身體前進的並非是雙手雙足，而是周身環繞的腥紅觸手！數條觸手重疊成只剩兩個，重重拍擊地面的同時，身體已然急速躥出。
快，快得不及眨眼！
前進的速度甚至超過了雷爾夫揮拳的速度，令人更加無法捉摸。
「咚。」「唰啦啦！」
雙拳連發，面對沖近的敵人，面龐堅實如鐵的漢子並沒有亂了自己的步調。沉重的雙拳再次出擊，登時，沉悶的響聲第三次傳來，然而接下來的另一拳卻引發了不同於前的混亂聲潮。
「轟！」
思考的時間都來不及，然後便是轟鳴。猩紅身影在軌跡中一度受阻，但卻立刻再次沖至，恢復攻勢的速度根本就不像是人類。停頓，泛光的巨爪掀起漫天邪影，繚亂的視線中，只聽得一聲砰然巨響，帶來泥水飛揚，砂石蔽日的毀滅！
「維娜！」
壯碩的身影從泥水和砂石中閃身而出，雷爾夫身著的皮甲上多了幾道淺淺的划痕，就連血液都未曾流出，當然不會令結實的戰士有所在意。
他在意的是自己的同伴，也就是看上去已經連動彈都做不到的維娜。
他擔憂自己的同伴，也在擔心著敵人那強悍的實力會令接下來的局面更加撲朔迷離。
那傢伙太過異常了！
電光石火的攻防之中，雷爾夫終於注意到了敵人的戰鬥方式。那是他在和各種類型不同的敵人所進行的數百場殘酷戰鬥之中也從未見過的詭異招數。
還有這樣的魔法？
身體完全沒有行動，代替他行動的完全就是那些要命的魔力觸手，力量很強，還能化成各種形態來攻擊或防守，更煩的是還是防禦的強度和速度，之前的攻擊都是被這東西在命中之前的瞬間擋下的。
連發的雙拳里，第一下的攻擊就是被這玩意擋住的，擋下之後竟然只是攻勢暫緩，真硬！這一下可是足以開碑裂石的啊……這還不算完，擋下攻擊之後，馬上就又憑藉著另一隻觸手將身體「扔」了過來，還是沿著詭異的折線！不然也無法解釋為何第二拳竟然變成了「除草」了，他的速度竟然快到根本沒法看清是何時轉換了角度……
戰鬥之中，雷爾夫大腦的運作速度遠比平時要快。
那些觸手相當難對付，還好大爺躲得及時，這東西還能比刀子更鋒利不成？想要對付這些觸手實在不容易，不過看上去似乎還是會在意那小子的身體。要想辦法切斷他們之前的聯繫！
戰術已定，暫時卻無法立刻實行，只因為敵人沖近的攻擊很有可能波及到了倒地的維娜，可惡！真是會給人添麻煩！
吶喊無人回應，大漢焦急的面龐之後，忽然閃出了血色觸手化作的利刃。
劈下！
這一次，攻擊在全無防備的情況下發出，結果自然可以預見。
「刺啦！」
雷爾夫再一次受傷，光輝閃爍，血液自背部噴濺向天空，卻盡數被莫名的力量牽引向刃狀的觸手。而原本就摻雜了不少魔力構成的觸手碰到了新鮮的血液，立刻開始奇異地抖動起來，那一邊，源頭牽引出維娜口中「平凡男人」的身軀，他的身體被甩至空中，面上卻是依然地全無表情。
這不得不讓人懷疑，中心的人與周邊的觸手，到底誰才是佔據主導的那一個。
血液噴濺的同時，雷爾夫那壯碩的身軀也向前欲倒，這一擊似乎對他造成了相當嚴重的……傷害？
「哈哈哈哈哈！」
狂笑聲將之前的一切假設推翻，即將跪倒的雷爾夫忽然轉身，手中卻驚現另一條觸手的蹤跡，他竟在敵人攻擊的瞬間將兩道觸手的一條抓住了！而剛剛的攻擊，卻竟只是劃破了他的皮肉，入肉不到一分便難以再下了。
身體經過千錘百鍊，加上身體強化魔法——之前的光芒便是因此而生——的加持，就是銳利刀劍也難以將其刺穿。
「就喜歡玩心跳！蠢貨！明明應該可以躲過攻擊的……」
暗地裡將雷爾夫的戰法批判過一萬次，另一邊，砂石風暴停息之後，之前令雷爾夫擔憂的同伴，仍然無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的維娜赫然以跪地的姿態出現在藍斯所倚倒的山壁前。當然，維娜並非是恢復了體力，她只是「又」用了一次漂浮術的魔法在觸手的攻擊落下前自己推到了此處。這個動作在雷爾夫初次揮拳時就開始進行了，原本是怕雷爾夫的攻擊波及到自己，沒想到卻起到了意外功效。
再次使用魔法護盾擋住了飛來的碎石是另外一回事了。
——看來這次我是真的要好好地休息一陣了。以後要多少鍛煉一下身體了啊……
因為魔力不足，漂浮術推進的速度遠比之前要慢，所以，維娜並沒有像之前說的那樣因此直接去「見藍斯隊長」，不過，數次極限之上的消耗，這一次是真正的再也無法憑藉意志來彌補了。
「就交給你了……」
留下了因為聲音太小而更像是自言自語的留言，在戰鬥中不斷地超越自身極限的維娜，這一次是真正的倒下了。
聲音自然不會被任何人聽到，但是，另一邊的雷爾夫卻忽然感覺到一股自身之外的力量湧上。能夠如此簡單地抓住那看上去十分滑溜的觸手事先並沒有想到，不過既然已經抓住了……
「哈哈！給我下來吧！」
雙臂抓上抖動不止的觸手，澎湃巨力毫不吝惜地揮舞向下，然後，只有在戰鬥中才會偶爾被稱讚為「有智慧」的西北大漢似乎想到了什麼，手腕一抖改變了揮舞的方向，雷爾夫竟然將觸手連同它的「主人」在空中劃過了一道美妙的圓弧，然後，從山坡處拋了下去。
他所想的十分簡單。
絕不能再讓戰鬥波及到消耗巨大的維娜，以及，安然死去多時的藍斯。然後——
——他會為他們報仇！
……
……
……